《回收古董中》北有渔樵

14、第 14 章

　　小区门口都很少有人往来，更何况是这样阴森的角落，莫勤俭将裴昭留在上面观察情况，自己撩起两个裤腿，不怕脏不怕累地爬了下去。
　　他安慰裴昭的原话是，“当年小枫掉马桶里我都能把她救上来，现在不过是个下水道，你等我把它掀个底朝天就上来了。”

　　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有股味道……裴昭要不是看在自己多年辛苦惦念的份上，可能拔腿就溜了。

　　下水道里很暗，莫勤俭将手机插在上衣口袋里，后置的手电筒刚好沿着衣袋缘露出来，光亮度刚刚好，能够看见脚下，也不至于惊动大批量的老鼠。

　　莫勤俭的胆子虽然大，却也是有针对性的，人与鬼他都打过交道不放在心上，蟑螂和老鼠不行，蜈蚣和蛆也不行，一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的心里就开始发毛。

　　进了下水道，那股腐臭味更加浓郁，莫勤俭也屏住了呼吸，只在需要辨认方向时才极轻微的吸两口气，就这么一直往前摸了两步，循着一个弯道转过去……
　　一具腐烂的尸体仰着头吊在墙上，四肢平展开来，人被从中间分成左右两半，隔着一臂的距离，中间用血画成了一颗巨大且繁茂的树，树冠看起来就是从人嘴中翻出，而树根则是从下面那张嘴中长出来。

　　这具尸体的死相过于凄惨，甚至为了延展他的身高，四肢还被锯开，将一个原本一米八出头的成年男性生生拼凑成两米还多。

　　莫勤俭撇过头去干呕了两声……他也不是没见过更血腥的场面，但血腥跟恶心还是有分别的，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怎么都不该死后被亵渎成这个模样。

　　莫勤俭沉默着将手机拿出来先报了警，又拍了几幅照片准备带回去，毋庸置疑，这个场景与之前两具尸体一样，都具有仪式感，那杀人不眨眼的藏品和藏品的拥有者肯定另有居心。

　　莫勤俭做好这一切，又在尸体前站了好一会儿——下水道虽然阴冷潮湿，某种程度上减缓了腐化的过程，但同时也生长着不少食腐动物，尸体已经不健全了，从这副诡异场景中呈现出来的不是恐怖和杀气，而是近乎于孤独的无助。
　　他死的这么惨，灵魂在这世上一定徘徊了很久，也想过报仇，可当报完仇之后呢？没有人来寻他，也没有人在乎他去了哪里，一切以失踪结束，连尸体都不曾被人认认真真地找过。
　　他投胎时是看开了，还是满心凄凉？

　　莫勤俭微微鞠了一躬，小声道，“你放心，我会把尊严与公道完完整整还给你。”

　　莫勤俭上来时，脸色很不好，裴昭大概也能猜到他在下面看见了什么，因此只是跟着，不打算开口打断莫勤俭的沉思。

　　裴昭知道莫勤俭的心智很坚定，毕竟才几岁的时候，他就敢拿着斧头来，要砍断锁链将自己从棺材房里救出去，那时莫勤俭曾被揪住挨了一顿骂，裴昭隔着铁门墙，都能听见外头暴风雨的声音。

　　姚老太爷姚清风揪着莫勤俭一只耳朵，“小兔崽子，这是人家家里，你拿斧头劈，是想抢还是想偷？”
　　“那么大一个房间，关犯人都嫌小！是你说的，路遇不平事，能管一定要管！平白无故将人囚禁，就是混账东西！”莫勤俭扯着嗓子喊，“你和混账东西处朋友，你也是个混账东西！”

　　“混账！以下犯上，你还有理了！”姚清风也不甘示弱，就在门口跟莫勤俭“你混账”“你才混账”“你全家都是混账”的骂了起来，骂得蔡济北实在不好计较，忍着一肚子火还客客气气将这两人一并请了出去。

　　裴昭回想时才发现那好像是自己第一次笑。
　　他垫着脚趴在窗户上目送莫勤俭，脸上僵硬的肌肉挑了挑，从鼻子到眼睛竟然都有种酸胀感，现在一看，那横竖不过转圜的棺材房里，竟也有点美好的回忆。

　　“这是我刚刚在底下拍得照片，”莫勤俭将手机递给裴昭，“目前为止已经发现了三具尸体，这些尸体都是摆放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且姿势古怪，像是艺术品……只有刘景的亲人是真的下落不明。”

　　裴昭看着那些狰狞且古怪的照片，面不改色地翻了翻才道，“北欧神话中有世界树，巨人，还有精灵与人类，这些充满仪式感的图标，就像在邀请什么东西降临……若世上真的有鬼，岂非同样有神？”

　　莫勤俭摇了摇头，“除非精通玄门妙法的术士能够圈养鬼，一般的魂魄很快就会消散，消散去哪儿我不清楚，大概是投胎吧，至于神……从未有人见过。这些凶案倘若真是藏品所为，邀请降临的东西，十之八九也为藏品。”
　　莫勤俭似乎下定了决心，他脚步一停，稳稳地站在太阳底下，刺目的白光落进他的左眼中，将那暗合风水天数的命盘压进更深邃的地方，只露出一圈缓慢转动的齿轮。

　　“裴昭，你听说过乾坤鉴吗？”问题抛出，却不等裴昭回答，莫勤俭又接着说了下去，“天下的文物都有一个家，从大英博物馆到故宫博物院，从希腊国家考古博物馆到印度博物馆……但尚有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游离在所有国家之外，那就是乾坤鉴。”

　　以乾坤为名，那是一个多么庞大的体系。

　　“这些不属人间的藏品只有乾坤鉴能够容纳，当然这千百年来也有我这样的职人不断往里输送遗落在外的藏品……”莫勤俭的手腕上用红绳串着一颗紫檀珠，很不起眼，当做装饰都有点寒酸，在阳光下随着腕子微微颤动，带着柔和平淡的色泽。
　　莫勤俭继续道，“但乾坤鉴先后遭过两次贼，据我家老头子所说，二十年前，乾坤鉴受到自己人重创，就此失踪毫无下落，数以万记的藏品流失，原本被阻挡在外的黑暗已经渗入寻常百姓家……现在看来，情况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