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古董中》北有渔樵

11、第 11 章

　　裴昭在噩梦中惊醒，床头的闹钟无声无息地走着，暮色四合，昏白的月光透过帘子照在飘窗上。他的房间安静又温暖，空调正在“呼呼”的运转，身上盖着蓬松柔软的被子……被子晒过，阳光的味道混着点薰衣草香，紧接着裴昭才闻到了药草和血腥气。

　　他被照顾的熨帖妥当，还换了宽松的睡衣，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凉白开，下面压着字条“小枫说你的伤不要紧了，但失血过多，要喝水，床底下还有一个很大的保温杯，你注意别踢到。”
　　署名是“愧疚的莫勤俭”。
　　裴昭眉眼松弛下来，几不可查的笑了笑。

　　房子隔音效果还不错，外面虽然有人正在说话，但经过一道门就阻隔了不少，裴昭坐了起来，手里捧着水杯也没舍得喝，他调整好呼吸，勉强能听见正在说什么。

　　大厅里，莫勤俭坐在椅子上敲着二郎腿，他心烦气躁的时候喜欢抽根烟，但从来不在家里抽，都要去阳台上就冷风。莫勤俭通常吸两口就会望着外面通明的灯火与路上行人发呆，直到这根烟烧到底。

　　但现在他脱不开身，只能往手里夹一根黑水笔来回转着玩，还时不时将可以扣动的那一端往桌上戳，借助弹簧又崩回手心里，试图缓解一下心头窝的火。

　　下午的时候，安顿好裴昭，莫勤俭回了一趟警局……昨晚死的那小姑娘是独生女，父母都在，除了工作辛苦些，家庭和睦幸福，所以今天二老来认尸时直接抽过去了一个，另一个情况也不好，都送去了医院。
　　而根据他师父所说，上面好像准备仔细调查这件事，今天上午将所有关于清平路的卷宗都收了过去，到现在大半日里，已经整理出了四五件意外与疑似失踪案……这个数字还在叠加。

　　所以当莫勤俭回到家，一开门看见刘景那张熟悉的脸时，火气上瞬间浇了一层汽油，腾地就烧旺了，莫勤俭靠着极好的修养才没把门直接摔在刘景的脸上。

　　他现在看刘景与一天前的感受完全不同，一天前刘景还仅仅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心思细腻所以饱受良心的谴责，可现在莫勤俭已经知道刘景与那小鬼的关系，所有事情的发源地说不定就是刘景的家。
　　出于私心的隐瞒和欺骗，一步步将事态扩大，失踪的人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但十有八九凶多吉少，那下班回家的姑娘又何尝不无辜？

　　刘景的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脸上的丧气和灰败浅淡不少，他开口道，“今天下午的时候，听说小枫家出事了，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刘景长得略像王秀英，至少这愁苦起来就向下撇的细眉很像，他小心看着面色不悦的莫勤俭，又问，“你……你们撞见那怪物了？”

　　“没有，我们撞见得是别的东西。”莫勤俭手上的笔忽然一停，他压低了声音，目光似利刃般刺入刘景的眼中，“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刘景哆嗦了一下，他看着莫勤俭衣服上光辉伟大的国徽，缓缓摇了摇头，“我曾经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但我今天却在你家看见个淹死鬼，泡发了……你妈叫他刘悯。”莫勤俭说完顿了一下，仔细留意着刘景的神色。
　　然而刘景却满脸茫然，他想了想，旋即张大了嘴巴，目光里充满了惊恐，“我家里有个照片，一天到晚供着香火，那个照片大概这么大，”刘景手足无措地比划着，“我曾问过我妈这是谁的照片，我妈说照片上的人叫刘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再问她就不肯说了。”

　　其实刘景这样形容还差了点，王秀英每次提起照片上的人，神色就会变得非常阴郁，有次刘景非缠着要听故事，还被王秀英打了一顿，打的鸡毛掸子都断了，屁股上都是血痕……随后她又跪下来抱着刘景哭。

　　在刘景的记忆里，他妈妈虽然没有知识分子的谦和温顺，但待人接物一直是轻声细语的，就连买菜时被人占了便宜也不大能骂脏话，只能回家生闷气……对自己更没话说，刘景敢保证，哪怕自己青春期时非要睡大街染绿头发，跟人打架夜不归宿，他妈最多气死，也舍不得打。

　　那照片在王秀英心里的重量甚至超过了刘景。

　　“我今天不仅看到了那只小鬼，我还听见他喊王秀英‘妈妈’，”莫勤俭不为所动的继续道，“它与你同胞所生，认一人为母，你竟然丝毫不知道它的来历？”

　　刘景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脑子在飞快处理这些信息，从鬼神的出现到这鬼其实跟自己有血缘关系——刘景半个多月前确实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自从父兄出事的那天，他亲眼看见怪物杀人时，这信念就在不断动摇，现在简直溃堤似得化为齑粉。

　　“可是……可是……”刘景一连好几个“可是”，却始终想不到自己该说什么。
　　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更不知道这兄弟为什么会变成鬼，不知道他妈为何这些年心心念念放不下，却始终不肯告诉自己真相，甚至不知道他这个兄弟要干什么——是嫉妒自己有了新的家，所以通过害人来毁了这一切吗？

　　刘景口干舌燥地端起面前的茶杯，水虽然不满，但刘景实在抖得太厉害，一杯水没多少进嘴，大部分还是洒了。
　　小枫的同情心虽然早八百年喂了狗，但她跟刘景毕竟是同学，以后在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更何况她这两天跟刘景频繁接触，同学间已经传开了谣言，把情情爱爱说得无比猥琐，要刘景真的一时想不开，到最后自己还得背锅。
　　更何况莫勤俭正在使劲的用眼神示意，让她将刘景的情绪兜回来。

　　至少现在看来这事跟刘景没多大关系，他也被蒙在骨子里，而且刚刚世界观经受了一番洗礼，目光都有点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