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每天都不想活》禄十三

3、桃花酿（3）

　　绛桃和方生的事闹得轰轰烈烈的，好几日了热度还没退下去，方夫人又去春江楼闹了好几次，还报了官说自己相公失踪了，让衙门里的人也帮忙去找。

　　走在街上的人几乎都议论着这事，做着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猜测，却全然不知他们口中的主人公前几日说不定还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溜过。

　　林沅芷嫌那些人吵得厉害，这几日便没开铺子，只待在宅子里，大多数的时候懒洋洋的在后院晒太阳，偶尔拿着小酒上房顶边喝酒边看着西北的将军陵发呆。

　　林沅芷昨日里睡的晚了些，今日直到辰时才起。起来后仍觉得人乏得厉害，浑身提不起劲，什么都不想做，索性便继续不开铺子，打算今日也好好歇上一歇。

　　磨磨蹭蹭洗漱完，挑了身白色的衣裳穿上，又从铺子里拿了壶高粱酒便出了门。

　　林沅芷出了门朝着右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家小食摊前，那小食摊不大，前头支着口煮着沸水的大锅，后面摆着两张桌子，那桌子看上去用得有些旧了，但还算干净，也足以供人歇息落脚。那摊边挂着面扁旗，上头绣着“余记馄饨”四个字，显然是这摊子的名字。

　　摊主是对已年过半百的夫妇，两人皆是满头银发，脸上皱纹堆叠，一副被岁月蹉跎得厉害的模样，身上穿的衣裳也洗得有些泛白，瞧着大约是过得有些清贫。但他们精神头倒好，笑眯眯的在摊子上忙前忙后，脚步也还利索。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人没清晨刚出摊的时候多。摊子里剩下两个客人，面前摆的碗已经空了，只还坐着聊天。林沅芷走到另一张空桌前，撩了撩衣摆轻车熟路的坐了下来，道：“余婆婆，来一碗馄饨。”

　　“好嘞”

　　老妇人一边回答着，一边利索了的拾了馄饨下锅，又三两下的把早熬好的猪骨底汤打好了搁在一旁，滴上三两滴香油，只待馄饨出锅。

　　“林丫头，最近生意怎么样？”

　　老爷子见到林沅芷坐下，将手上的抹布一搭，乐呵呵的走过来问道。

　　“倒还将就”林沅芷道，边说着边把带来的高粱酒放在了桌上。

　　老爷子一见酒上桌，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视线便像被粘住了似的跟着酒壶移。

　　林沅芷知道他是馋酒了，估摸着这几日都被拘着没沾过酒，微笑了下道：“余爷爷陪丫头喝两杯吧，最近天气开始转冷了也好暖暖身子”

　　“好，好，喝两杯”老爷子答应道，眼睛笑得眯成了条缝。

　　“三娘，你少给他喝些，他成日见了酒就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余婆婆见林沅芷拿了酒来，心知她是又给自家老头子开小灶来了，不过偶尔喝上几杯倒是不碍事。也就三娘还成日里惦念着自己两个孤寡老人，嘴上虽然假模假样的抱怨着，心里却是开心的。

　　“晓得了余婆婆，我们就喝两杯，不多喝”

　　而旁边老爷子已经拿起酒小啜起来，端是一副满足的模样，摇头晃脑的说道：“喝了这么多年酒，还是林丫头你家的酒好啊。”

　　林沅芷也端起酒微抿了口，那酒入口时有些辛辣，细细分辨之下又觉得带着股粮食特有的香味，清澈甘洌，咽入喉中只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让人情不自禁的眯起了眼。

　　“您喜欢就好，去年的时候特意给您酿的，味比平日里的醇些”

　　“若是我家那小子还在，少不得常去光顾你家生意”老爷子才刚一杯酒下肚，脸上便泛起了微红，提起他家小子的时候本来闪着光的眸子忽然暗淡了些，虽然很快又收敛了起来，继续小口的啜着酒，但还是被林沅芷瞧见了。

　　余老爷子家的儿子约是五六年前从了军，早两年的时候还有信传回来，叫老两口稍微能得些宽心。但自遥平关一战以后，就再没消息回来了，同行参军的人大都遣了尸骨还乡。唯独他家小子，不见生信，也不闻死讯。

　　谁都晓得遥平一战大败，十死无生。邻里都劝说着让两人不如早做打算，就算是领养个孩子也好以后给两人养老送终。可老两口总说，没有音讯便能算得上是好消息。

　　于是老两口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抱着那么点微薄的希望等着儿子还乡。时间久了，谁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希望还是与日俱增的绝望。

　　林沅芷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像是想到了谁，道：“那等余大哥回来，我开一坛子才来榆怀时埋下的酒，让余大哥也好好尝尝”

　　“你这丫头真小气，才一坛酒，我们两爷子三两口便...”

　　“三娘，馄饨好了，你趁热吃着吧”余婆婆把馄饨往桌上一搁，朝着林沅芷笑了下，随后叉腰看着余老爷子：“你三两口便要怎么？”

　　老爷子一时气短，道“便...便只喝三两口罢”

　　林沅芷笑眯眯的把酒壶摆在自己面前，道：“爷爷今日喝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是三娘一个人的了”

　　老爷子有些不舍的看着那酒，但也知道自己这身子确实不能多喝，又嘟囔了两句便被余婆婆拉着走了。

　　林沅芷也不先吃东西，待确定了两人都没再看她以后，脸上的笑也缓了下来，那目光幽幽的放在远处，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酒，整个人像是忽然就被浓重的悲伤所笼罩。

　　遥平关一战大败。二十万大军遭伏兵歼击，全军覆没，上至将军将领，下至步兵小卒无一生还，羌芜大军直进数百里，大燕割两城求和，天子震怒...

　　“老板，结账”

　　林沅芷听到邻桌喊话的声音才回过神，又反应了下才拿起勺子开始吃馄饨。

　　碗里的热气还未散光，从碗中袅袅升起，如隔着层薄雾，衬得碗里的馄饨若隐若现，那馄饨一个个的元宝似的散在玉黄的汤汁中，边上缀着一条条紫菜，和着少许的葱花虾皮，看上去倒别有一番可爱。

　　余家的馄饨皮薄馅多肉嫩，一口咬下去就能感受到馄饨那股独有的咸香在嘴里爆炸开，随之而来的便是肉香的甘甜细嫩、熬制好的汤底的鲜味和葱带来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涩和辣。
　　各种味道混合起来，好吃得叫人把舌头吃下去也不显得夸张。

　　林沅芷就这么吃一口馄饨，抿上一小口酒。慢腾腾的又是好一阵，不过人却稍微提起来了些精神。

　　“听说了吗，隔壁青韭镇又死人了”

　　“那个商队吗？”

　　林沅芷吃得也差不多了，准备再坐一会就结账。便看见新来的客人边聊天边在旁边的空桌坐下。

　　“我听我隔壁镇的亲戚说，是海棠斋的大掌柜死了，就在昨儿夜里”

　　“我前些日子还见过那大掌柜——他瞧着也无什么灾病，怎么就...”

　　“听说是哮喘犯了，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去了”

　　“往日里也没听说大掌柜有哮喘之症啊...”

　　两个人说着，左边的男子忽然停顿了下，看了看四周见也没几个人，朝着右边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林沅芷自幼习武，两人虽说是小声的说着，但也叫她听了个满怀。

　　“谁晓得呢，我听人说啊那大掌柜其实死得蹊跷——”

　　“他死的时候啊，手里紧紧的抓着盒胭脂。”

　　听到这儿，林沅芷也觉得歇够了，叫来了余老爷子结账走人，并跟人约好过几日再来看老两口。

　　林沅芷刚没走两步，便又遇上了熟人。

　　那人从远处街上走来，穿着身深蓝色的布裳，里外都带着红边，腰间挎着把刀，大跨步的 朝前走着。

　　来人姓赵，单字铭，是这榆怀镇上的总捕头。今年二十有一，端的是身姿挺拔如松，眉目俊朗。

　　“林老板娘”赵铭看见林沅芷，停下脚步，向林沅芷点头问好。

　　“赵铭！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啊！”

　　林沅芷还没开口，便听见赵铭后头有人咋咋呼呼的叫着，侧头一看，只见陆安歌气喘吁吁的朝着两人跑过来。

　　“赵捕头，安歌”林沅芷微微的笑了下，朝着两个人打招呼。

　　陆安歌本来还一副气呼呼的要跟赵铭算账的样子，一见林沅芷，立刻收敛了表情，乖乖的站好在赵铭旁边：“林姐姐，你要去哪？”

　　“今日铺子不开张，随意转转罢。你跟赵捕头这是？”

　　“隔壁镇最近不太平得厉害，昨儿又出了个命案，但好巧不巧的镇子里的捕快大都派出去跟着人剿匪，尚还未回来，便从我们这儿抽调了人手过去瞧瞧”陆安歌解释道，说着瞥了眼赵铭，拖长音道：“这不，便派了我跟赵大捕头。”

　　赵铭也回瞥了眼陆安歌，并不理她阴阳怪气，只是道：“是这样，林老板娘等逛累了便早些回去吧，近日外头确实不怎么安稳。”

　　“晓得了”林沅芷答应道

　　“其实啊...”陆安歌朝前走了两步，靠近林沅芷耳边神神秘秘道：“我们接到有人报案，说隔壁镇有人见到了方员外——”

　　赵铭隔得近，自然能听到陆安歌在说什么，也没阻拦，只是又叮嘱了两句，便和林沅芷道别。

　　“林姐姐...”陆安歌还想说些什么，话才出口便被赵铭拉着朝前走，注意力一下就到了他身上，只匆匆和林沅芷道了个别，便和赵铭闹了起来。

　　等两人都走得远了，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陆安歌吼着什么

　　“赵铭你别拉我，男女授受不亲”

　　“诶赵铭你别又走这么快”

　　林沅芷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羡慕安歌精神的样子，微扯了下嘴角，本想挂出个笑，却觉得连笑也费力，索性周围也没什么熟人，便也不再勉强自己做出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本来也没什么逛街的打算，于是便向着回走，打算先回铺子再说别的。

　　不过这几日来临近几个镇子里大大小小的都生了些事，真算起来往日半年发生的事也没这么多，真颇有些风雨欲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