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婚侯爷哪里跑（重生）》沈东流

2、第二章

　　天色渐沉，几个衣着朴素的浣衣女搬着满满几盆衣物，步履维艰地往寝殿里走。

　　舒墨用随手捡来的树枝把长发一绾，卷起袖子也混进了返程的队伍中。她看着自己小臂上因冻伤而粗糙的皮肤，心里竟浮现了几分怀念。

　　这是“杜雨”的十六岁，是未来那个满身疮痍，凉了心头热血的舒墨所的过去。

　　她才刚走几步，身后就有人高声叫她的名字：“小雨！”

　　舒墨转身，见一位两颊绯红的圆脸少女朝这边飞奔而来，两手都搭着还在滴水的衣物，脚步却不显沉重。

　　“瑟瑟。”她浅笑回应道。

　　少女气喘吁吁地停在她身边，忧心忡忡地把舒墨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开口问道：“我见女官大人找你去了，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舒墨答道。她伸手帮瑟瑟把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笑意也有了几丝暖意：“倒是你，帮我洗多了一份衣服，没累着吧？”

　　“完全不累！”瑟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刚刚才整理好的发梢又乱成了鸟窝。“下次再有这种事，我直接帮你抢了活就行，管它那么多！”

　　舒墨心里一暖，只觉得面前少女爽朗的笑容在天边残霞下格外耀眼，火苗般在这四方宫殿中生生不息。

　　是了。便是上一世，瑟瑟也是自她进宫以来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称得上“朋友”的人。可惜局势动荡，瑟瑟的善意最终害她死在了长公主手下。

　　既然能重来一次，她定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舒墨温和地看着正兴奋说着一天经历的瑟瑟，心底暗暗下了决心。

　　“我朝女官大人请了个差事。”她们并排往寝殿内走去时，舒墨突然道。“往后不需再做寻常浣衣女的事务，全权接受慧贵妃每日的换洗衣物。”

　　“女官大人居然会把这种好事交给你！”瑟瑟一惊，“那你可得好好努力！我听说贵妃娘娘对下人挺好的，应该不会为难你。”

　　“可你要是走了，我就护不了你啦。”瑟瑟突然又低落下来，杏眼里起了雾气，“你身子骨又弱，要是被人欺负了去，该如何是好？”

　　舒墨半是好笑半是心疼。“杜雨”这个身份原本借的是落魄世家的名头，身娇体弱也不过是其中一环。大概她扮得太真，瑟瑟便也当了真。她的关切从来出自真心，一尘不染到令舒墨自惭形愧。

　　可太善良，终归很难在内宫的泥沼中走远。

　　“莫担心。”舒墨停下脚步，直视着瑟瑟的眼睛，“我向女官大人询问过，她说若有必要，可多带一人同往协助。”

　　“瑟瑟，你可愿与我同去？”

　　瑟瑟眼中似有烟火绽开。她那两道细细的柳叶眉立刻扬了起来，上一秒还寂寥萧索的神情翻书般阴转晴：“当真？！你若不嫌弃，我自然愿意！”

　　舒墨被她拉着手，心里也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实处。这是第一步，为了保住瑟瑟，首先必须把她从这座囚牢般的宫廷中捞出去。

　　到了歇息的时候，瑟瑟仍激动得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说着刘贵妃如何如何和善，一会儿又念叨那刚进京的淮北侯多么英俊潇洒。

　　“瑟瑟......”舒墨扶额出声，“能消停会儿不？”

　　“抱歉抱歉！我就是觉得太兴奋了，刚进宫的时候，我还以为要在浣衣局的最底层待一辈子呢！”瑟瑟朝她这边翻过身来，黑眼睛在夜色中亮晶晶的，澄澈得仿佛能照进人的心底。

　　舒墨半起身帮瑟瑟掖了掖被子，在少女额上屈指弹了一下：“睡吧，当心明早迟到，白白浪费了机会。”

　　瑟瑟识大体，当即老老实实不动了。

　　舒墨这才躺下，在黑暗中静静打量了瑟瑟许久，心里千百思绪起伏。

　　既决心离开宫廷，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取回她当作抵扣寄存在委托人处的佩剑。而当年委托她入宫调查长公主的人，正是慧贵妃。

　　一旦取回佩剑，自己和瑟瑟的性命好歹有了保障。接着，便是在拓跋苍奎入京前，寻一位合适的郎君把自己给嫁了。

　　舒墨自己想着都不由发笑，却依旧认认真真把京城里过得去的公子们都考虑了个遍。如今以杜雨的身份，嫁入高门是不可能，可好歹得找个靠得住的，省的亏待了自己。

　　她是不在意夫妻感情，可如今自己一身剧毒早晚是个祸患，传说有解毒之法的玉玺始终是她的目标。既如此，便决计不能离开京城。

　　开绣坊的孙郎不错......舒墨迷迷糊糊地想，品行良好、上辈子也不过娶了个从宫里出去的侍女。

　　也亏得自己为了伪装得更像一个京城原大小姐，曾花费一年有余的时间去摸透京中有些分量的公子哥们，这才对这些人有了些大致的认知。

　　据上一世来看，拓跋苍奎进京为元和六年初夏，距今仅剩大半年。时间紧迫，她需得早做打算......舒墨不着边际地想着，一头跌进了黑甜乡中。

　　她因体质特殊，常常做梦。而蛊虫编织的梦多半是扭曲阴翳的，一如她暗无天日的幼年。

　　舒家世传巫蛊之术，每代都将夫人诞下的幺子培育成药人，自出生起便试遍百蛊百毒。而年长的儿女，则可承袭舒家在朝廷的特殊地位，享尽一世荣华无忧。

　　于是，在长姐舒如云享受南疆特供的丰盛佳肴时，舒墨吃下父亲递来的蛊虫，然后抱着肚子翻了三天三夜，直到昏死过去。

　　舒如云沐浴的是西域精油，穿的衣衫是绫罗珠宝。而舒墨在浸满奇毒的冷水里沐浴，被冻得脱了一层皮，全身溃烂流了半年的脓。

　　舒如云想养狸奴，父亲便着人亲自喂养，伤了一根皮毛都要掉脑袋。而舒墨捡米粒去喂折了翼的麻雀，鸟儿受惊啄了她一口，不到一息便融成了一滩血水。

　　舒墨在梦魇的迷雾中徘徊，渐渐丧失斗志，与出口背道而驰。谁知背后突然探出一只手，携无匹温暖一把拽住了她。

　　“阿尹！回头啊！”少年忧虑焦急地唤，“你说过的......”

　　那声音清越明朗，舒墨却听得心尖一涩。她顿住，半晌，缓缓转身，终究走了下去。

　　翌日，舒墨与瑟瑟在姚柠的指引下前往飞燕宫领取衣物。姚柠毕竟吃了舒墨的大亏，这一天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三分惊惧，生怕她又搞些什么幺蛾子。

　　舒墨坦坦荡荡，在瑟瑟不明所以的困惑中跟姚柠“眉来眼去”了好几个来回，直到她们停在飞燕宫前。

　　“那边便是刘贵妃的衣物了。你们洗的时候务必注意点，出了什么事可是要掉头的！”姚柠一刻也不想多待，匆匆扔下一句话就跑了。

　　“她今天是怎么了？”瑟瑟不解，“居然只骂了我一句！平常明明三句起步的来着......”

　　舒墨笑而不语，上前分了衣物，“我先去溪边洗，你留下来看着，省的有人捣鬼。”

　　“明白！一定完成任务！”瑟瑟拍着胸脯道。她们平白得了机遇，自然会有想搅黄的人。她没少吃亏，一定盯紧着这些跟自己脑袋划等号的衣裳。

　　舒墨便抱着一叠衣裳往飞燕宫后的小溪走去。因她上辈子在宫里浸淫了许久，此时熟门熟路地抄了近路，往假山后一座亭子边拐过去。

　　却没想到亭中有人。那人一身玄色锦袍，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束起，从舒墨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与指间翠色的酒盏。

　　这样一双手，合该握狼毫、搅风云，可若舞枪弄棍，却也应当赏心悦目。

　　见她进来，那双手簌地一颤，些许酒液撒了出来。

　　“奴婢失礼，碍了大人雅兴，还望大人见谅。”舒墨连忙行礼，陡然感到一阵窘迫。她活了两世，自认什么场面没见过，却仍旧在这一刻低了头，似乎本能地不愿在这人面前丢面子。

　　毕竟她一身打满了补丁的旧衣裳，发髻乱糟糟的，臂弯上还堆着脏乱的旧衣物。

　　“无妨。本侯不过见此地景色秀丽，遂驻足独饮罢了。”

　　低沉的嗓音，说话时仿佛连空气都在振动，像赤脚走在沙砾上，磁石般叫人沉醉。

　　舒墨心里赞叹了番这人的声音，同时直起身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目若寒星、眼窝深陷、鼻梁挺直，端的是十分英俊。唇瓣薄了点，大概是个冷情之人。若非他身上萦绕着冰冷的戾气，大概是个能叫京城女子们为之倾倒的男儿郎罢......

　　等等，出现在内宫，又不像宦官，还长的这般好。如今这时局，唯有一人——

　　便是那近日名声大噪的淮北侯了。

　　舒墨马上被心虚从“欣赏美色”中拖了出来，想都没想就赶紧往亭外走。

　　千万别叫住她，千万别叫住她——！

　　“这位小姐，”大梁的国之栋梁，镇国将军顾清狂缓缓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不知是不是错觉，舒墨总觉得那半句话中有一丝颤抖。

　　“请留步。”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为双重生！双重生！男女主都是上辈子怀恨而来的人哦！
第二更。
4月16日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