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风水轮流转,因果终有报——她舒墨,居然也栽了。

      “大人有什么吩咐?若没有,奴婢尚有工作在身,恕不能久留。”舒墨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暗戳戳把后脚往亭子外面挪。

      老天保佑,千万别叫他认了出来!

      顾家世代为将,本朝却在与胡人的决战中全军覆没,只剩幺子顾清狂一人。大抵老侯爷把顾清狂自幼寄养于舒家,也是早已料到了这么一天。舒墨对前朝内政所知不多,但也能猜到当今圣上在顾家倾覆一事上扮演的角色。

      可谁成想,偌大一个舒府,偏偏就让舒墨撞上了顾清狂。二人同住一个院子十数年,连卧房都只隔着一堵墙,晚上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舒墨敢肯定,顾清狂是世界上对自己最知根知底的人。若此刻被他认了出来,定会妨碍到未来夺取玉玺的计划。是以她努力遮掩自己的面貌,大气都不敢出地等着顾清狂发话。

      也只有在他面前,能让她乱了波澜不惊的阵脚。

      一时间无人说话,唯风拂起舒墨的长发,彼此纠缠摩挲。

      “没什么,你走吧。” 顾清狂放下酒盏,低声道。舒墨看着他低垂的眼,一瞬间竟觉得他在委屈。

      仿佛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却又触不可及。

      舒墨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淮北侯可是出了名的铁血,有人甚至猜测过他有没有常人的七情六欲。他会委屈?怕是阎罗王都没胆子吧。

      可如今这人一时半刻的低落,竟触及了舒墨埋在心底的共情,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被死死掩埋,不见天日。

      “奴婢告退。”舒墨紧了紧抱着衣物的手,快步离开。

      顾清狂目送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原本冷寂的神色松动了一角,千头万绪呼啸着即将决堤,又被他强自按捺了回去。

      他想叫住她,同她说,这一次他定会护好她,不叫她早早香消玉殒。

      他想同她说,圣上既用顾家上下百条性命换回了一个安心,这一次,他定不会与她为敌,为君王抛头颅洒热血。

      他想如儿时般再与她共饮一盏,将这些年的苦水一次性倒尽。

      苍天既予了他第二次机会,他便再不会放手。

      可顾清狂闭了闭眼,把这些话艰难地咽了回去,从舌尖一路涩到了心底。

      他重新给自己斟了一壶酒,一饮而尽。

      舒墨在河边放下衣物,开始着手清洗。她一边洗,思绪又飘回了方才的惊鸿一面。

      顾家五朝为将,世代守护着大梁的疆域。而顾清狂,便是继承这一代“淮北侯”之名的人。

      也是她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伙伴。

      舒墨秀丽的脸上添了一抹笑意,仿佛又看到舒家后院中打闹的两个小孩。一个抄着竹条喊打喊杀,一个手忙脚乱地逃窜,有时甚至慌不择路地往树上爬,抱着树枝抖半天不肯下来。

      当然,忙着逃的永远是顾清狂。

      如今想来,自己的童年虽然不甚美好,但只要顾清狂在,却总是轻松肆意的。他们二人在一方院落中你追我赶,难得的闲暇便在笑闹中呼啸而过,每每总在舒墨行将崩溃时化作一线火光,指引着她渡过一个又一个坎。

      可惜顾清狂十五岁便前去战场,她叛出舒家后又追着拓跋苍奎跑了六七年,二人见面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舒墨把洗干净的衣裳一件件搭在手臂上,起身往回走。她特意绕了路,没再经过凉亭。舒墨面对顾清狂总有种异样的困窘,许是那人见过她幼时所有的困苦与无措,能一眼看穿她外强中干的保护色。

      “小雨!你去了好久,我都开始担心了!”瑟瑟在飞燕宫前踱着步,见舒墨回来,立刻扑了上来。“没事吧?”

      “路上碰见淮北侯,耽搁了一会儿。”舒墨道。她倒没想着隐瞒。

      瑟瑟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咀嚼了个遍,才迟疑道:“是......是那个淮北侯吗?就那个连克胡人六城、五年间从未有过败绩的淮北侯?”

      “若世上再无第二个有这般战功的人,那如你所想。”舒墨道。

      瑟瑟愣住,转身,拔腿就跑。

      舒墨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地上的衣服也拾起来,提气追了上去。

      虽说顾清狂确实出落成了跟小时候截然不同的人,可就凭那一身的煞气,小姑娘们当真不会被吓跑么?

      前头那位“小姑娘”一口气跑到了飞燕宫对面的香凝宫,这才停下来,弯腰捂着脸大喘气。

      “跑这么快,仔细待会儿摔着了。”舒墨不紧不慢地赶上来,帮瑟瑟拍背顺气。

      瑟瑟却突然直起腰,一双眼睛熠熠生光:“我也要见!”

      “谁?顾清狂?”舒墨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呼了人家大名。

      所幸瑟瑟没注意那么多细节,只顾着自个儿抒发感慨:“淮北侯大人一直是我的目标!自从娘亲死后,我就一直想着,有一天能凭自己的力量打退胡人,还边疆一个安宁……可梦想终归只是梦想,身为女子,我本连这样的想法都不该有的。”她说到这,眼神黯淡了下去。

      舒墨也收敛了笑意。她看着瑟瑟,想说出口的安抚却无比苍白。

      仅仅因为身为女子,就连为卒为将的念想,都会被当作离经叛道。

      瑟瑟如是,她亦如是。

      “你......”

      “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人?”舒墨正踌躇不决,突然有人高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嘲讽尖锐。

      “不过是用不入流的手段得到了一份工,别以为就比我们好到哪儿去了!”

      舒墨面无表情地抬头一看,见十来个浣衣女结伴而来,估计是从寻常清洁的地方一路找到了这儿,专程给她们添堵来了。

      瑟瑟下意识地一激灵,仍鼓起勇气上前半步,挡在舒墨身前。

      “你们来做什么?”瑟瑟高声道。

      为首一人双手环抱胸前,戏谑道:“自然是来关心妹妹们了。看到你们要洗这么多衣物,姐姐们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打算帮个忙,不成吗?”

      “不,不用劳烦各位姐姐了。”瑟瑟强自镇定道。她知道这带头的叫春花,是个仗着自己资历老,成日欺负新人的油条。今日落到她手里,恐怕不能善终。

      可她们受点气是小事,这群人恐怕是冲着衣服来的。届时一旦有些什么损伤,掉的就是她与杜雨的脑袋了。

      瑟瑟想到这个关节,赶紧使劲把舒墨往后面推,试图暗示她快走。舒墨没领情,反而轻轻把手搭在瑟瑟肩上,微微施力想把她拽到自己身后。

      这厢较着劲,面前已经走来几个年长些的女子,个个不怀好意地笑着,伸手就想夺舒墨臂弯里的衣服。

      舒墨松开瑟瑟,巧妙地一收手臂,正好避开女子伸来的手。她刚要还手,余光瞥见满脸惊惧的瑟瑟,突然就泄了气。

      昨日的事迟早要传开,届时,瑟瑟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假冒”的身娇体弱大小姐呢?舒墨虽不在意旁人眼光,却对为数不多的朋友极为珍视。倘若瑟瑟当真无法接受......

      她不过晃神了片刻,几个浣衣女已经将她团团围住,狞笑着去夺衣裳。瑟瑟惊叫出声,扑过来拼命拽外围的几人,却被春花一把扯住辫子,疼得几近晕厥。

      “你!”瑟瑟咬紧牙捱过一阵剧痛,腾出一只手去捂后脑勺。她跌坐在地,来不及去与春花争辩,就挣扎着挤进人堆,去护舒墨。

      舒墨见了此景此景,心里竭力压抑的怒意终于被一股脑儿点着,再无法忍耐。欺负她可以,但欺压到她朋友头上?死路一条。

      她眼带寒意,用拇指指甲划破食指,一滴血缓缓渗了出来。

      “原来大梁内宫,便是这般友爱和乐的么?”

      千钧一发,有人从容地走近,脚步像带了风,嗓音像浸了沙。

      春花正到兴头上,被打断得极其难受,正想招呼姐妹们动作轻点,一低头就看见来人玄色袍角上张牙舞爪的四趾金蟒。

      她立刻从心里一路凉到了脚趾尖。

      “侯爷恕罪!奴婢该死,在此与姐妹嬉闹,不成想冲撞了侯爷。侯爷宽宏大量,饶了奴婢一回吧!”春花溜到舌尖的话拐了个弯,毫不犹豫地往地上一跪,不住磕头。

      舒墨趁众人愣神的空档,从人堆中穿梭而出,轻轻扶起瑟瑟。“没事吧?”

      “没事......你和衣服呢?都还在吧?”瑟瑟反手拉住舒墨,嘴里嘶嘶地冒着凉气,丝毫不像没事的样子。

      舒墨目光掠过她散乱的黑发,脸色阴沉了下来。她安抚过瑟瑟后转向顾清狂,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见过侯爷。此为内宫私事,还望侯爷回避。”

      她抬起头,第一次正视了顾清狂。他仿佛从始至终都只看着她,眼神里黑压压藏了太多东西,看得舒墨无来由的浑身不自在。

      “长公主先前才嘱咐本侯,若遇上不懂规矩的,尽可出手责罚。本侯虽不了解内宫,可眼下情形,无论如何也算不得‘秩序’吧。”他沉声道。

      到这时候还认不出来者何人,浣衣女们也不用在这宫里待了。顾清狂此言一出,地上伏着的人们皆是脊背一寒,被顾清狂身上陡然加重的戾气镇得瑟瑟发抖。

      淮北侯之所以鼎鼎有名,一则因顾家曾遭遇一次灭顶之灾,除幺子顾清狂外无一人存活。其二,便是因为顾清狂自十五岁孑然一身入沙场后未尝败绩,多次从胡人手中夺回大梁城池,甚至曾一度将胡人驱逐至雁北关以北百里之外,逼得十八部首领不得不与大梁议和。

      多年在战场上经受腥风血雨的洗礼,上辈子的顾清狂养成了一副肃杀冷酷的性子。在与舒墨成年后见的寥寥几面中,为她留下的也多是寡言少语的印象。无怪寻常女子心怀畏惧,不敢亲近了。

      想来,如今便是让她再跟顾清狂打一场,怕是只有她逃命的份了。

      舒墨估计着这辈子他也是这般,便特意斟酌了措辞,才开口接道:“的确算不得。侯爷若愿相助,奴婢先行谢过。然而后宫诸事千头万绪,侯爷恐怕难以下手,不若留给奴婢自行解决。”

      顾清狂静静端详着她,心头一时缱绻与酸楚交错,竟没了说话的力气。

      上辈子,他于雁北关一役中侥幸存活,便索性隐姓埋名做了闲士,遍寻天下灵药,以解舒墨身上的毒。可等他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玉玺,带着满腔狂喜回京后,看见的却是一身龙袍的拓跋苍奎。

      是舒墨不顾一切,也要委身远嫁的男人。

      他一字一顿地问,她在哪里?

      拓跋苍奎淡淡道,死了,没找到尸骨。

      顾清狂并未当场发作。他只是冷静地看着拓跋苍奎,直到那荡平了大梁的胡人狼王招架不住,遣人将他绑了出去。

      江湖神医的易容术实在高超,拓跋苍奎并未认出他来。胡人只将他赶出宫门,便罢手不管。

      然后他在舒家曾经的宅院中为舒墨立起衣冠冢,亲自削出石碑,一笔一划地刻下她的身平。

      他挖出儿时二人一同埋下的女儿红,对着空墓独饮三天三夜,然后提着刀找上了拓跋苍奎。他屠禁军百人,一刀砍伤拓跋苍奎,而后战至力竭,死在乱剑之中。

      顾清狂以为这便是一生,直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返京的马车上,长公主寄来的信还搁在膝头。

      而此时此刻,舒墨正站在他眼前,脸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眸子却鲜活明亮。她明明受人欺凌,却一如既往地拒绝他人帮扶,用弱不禁风的身子扛住他身上铺天盖地的煞气。

      “也罢。”顾清狂终于开口。他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却显然做了无用功——舒墨被他扭曲的神情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刚才那句话有多么以下犯上,触怒了这位爷。

      “本侯方才见刘贵妃朝这边来了,你们的事,便交由你们自己解决。”他广袖下的五指攥紧,竭力稳住声音。

      舒墨松了口气,再次行礼后俯身扶起瑟瑟,打算告退。

      却听得顾清狂冷冷一句话落了下来:“本侯最看不惯勾结合流之人,若你们还不知收敛,自会有人管束。”

      此话一出,便是对春花一行明晃晃的规诫了。

      肇事的几人立刻飙冷汗,磕头磕得飞快,连声说不敢。

      顾清狂最后看了舒墨一眼,转身离开。

      他一走,那股冰冷的威压便也跟着撤了。瑟瑟惊魂未定地看着顾清狂的背影,喃喃道:“好可怕的人啊......真不知道当年那姑娘是怎么有勇气定下婚约的......”

      “婚约?”舒墨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侯爷曾结过亲?”

      “准确来说,也未曾。都是一面之词,听说侯爷曾在圣上面前提起自己的一位未婚妻,说是二人情投意合已久,可惜那姑娘还未过门就死了。圣上听后,也唏嘘了一番。”瑟瑟原样复述着她从宫人处听来的传闻。

      顾清狂那家伙找得到老婆?舒墨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既然如此,她那份待嫁对象的名单,或许也可以把他添上?

      毕竟,顾清狂有淮北侯名号加身,同时还是大梁最受器重的镇国将军,若非性子太冷,可谓寻求庇护的最优选择。既然他曾动过婚娶的念头,自己又与他有过发小之谊,不若试试?

      何况,她需要的只是一纸名分,与感情无关。若能借机施予顾清狂些好处,也不枉坑了他这么一遭。

      舒墨算盘打得响亮,面上也不由带了笑意。瑟瑟刚想叫她,就见面前走来一人,赶紧伸胳膊肘撞了舒墨几下,提醒她回神。

      “本宫见此处喧闹,便过来看看。你们且先不忙着行礼,哪位说得上话?上来给本宫讲讲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顾清狂】已加入您的备选名单。
    舒墨: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可以选择不要么?
    顾清狂:本侯有房有车,俸禄......
    舒墨:大人,这就关注您了!
    第三更/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