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忆锦粥思何年》十九笑

16、第16章

　　不怪乎贺岐钰会这么猜测，只因他曾暗地里好几次发现，温绿在伺候好祖母午间小憩后，又悄悄溜出来和路漫漫见面。

　　当时他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这温绿原是跟路漫漫一起来到贺家的，认识也不奇怪。

　　只是现在，却未必。

　　“温绿？不知道。”齐林染摇了摇头，走近他，他想起了昨晚那个来喊她的丫头儿，眼里划过一丝暗沉。

　　随即又正色道：“你祖母现在已经中毒很深了，估计从三个月前，那人便开始对她下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如果我没猜错，此药来自天支，名曰蚀骨散，若非制毒下毒和造诣颇深的懂毒用毒之人，就算是寻常医师也难以察觉。”

　　显然，他似乎也没有办法解毒，不然，不会露出如此束手无策的肃谨神态。

　　贺岐钰沉声重复：“蚀骨散？”

　　随后他深蹙眉头，脸色大变，沉冷得似乎都能滴出水来，他不是没听过“蚀骨散”这种死法极其残忍的毒药，元更大陆，一般是把它用来获取重要物件的手段。

　　中毒之人，轻时无感，三月为期，初患发头疾，疼痛难忍，渐至全身，噬骨剜心，待七七四十九日，七窍流血，化为一滩死水。道是中毒之人，十有九死，还有一人，则至地干，至于生死，惶且不论。

　　所谓地干，是为天支地干，天支制毒，地干解毒。天支现，地干隐。

　　也就是说，贺祖母想要解毒，必须去往神秘的地干国，而地干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在西土更换一个王庭据点，此一去不知得花上多少时间，等他们到了之后，还要去寻找专门的解毒医师，恐怕时间会很仓促，甚至来不及。

　　毕竟这去往的时间里，贺祖母不一定能忍受得了，她年纪大了，噬骨剜心的疼，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扛过来的。

　　齐林染道：“看你的表情应该是知道蚀骨散是什么，现在想要解毒，除了去往地干国，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就是找到那个下毒的人。我想…你很清楚，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贺岐钰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他，而后道：“……舍狼玉？”

　　“没错，早在三个月前，那人便用舍狼玉和你祖母做了交换解药的条件。”齐林染解释道。

　　贺岐钰似有疑惑：“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猜的。”齐林染似笑非笑道：“先前，你祖母曾到北山齐氏去，为的不仅仅是探亲，更是为了寻找一个叫归夜桥的人，只是当时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我曾有幸在他临终之际拜他为师，传承了他的部分医术，当然，这是旁人所不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但你祖母或许知道我传承了归夜桥的医术，所以才把我带来西山贺氏，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贺岐钰听后有片刻愣神，说出了心中极不情愿的揣测：“所以她刚才把李锦粥留下来，为的就是从她身上拿到舍狼玉，就算得不到舍狼玉，她也可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里满是担忧和知道真相后的不敢置信。

　　原来，祖母骗了他，骗了堂哥，甚至骗了西山贺氏所有爱她敬她的人……

　　“可以什么？”齐林染故意问道。

　　“没什么。”贺岐钰冷峻着一张脸，仿佛遭受了什么打击。

　　齐林染勾了勾唇：“既然如此，后面的话你不愿意说，那就由我来帮你说，她也可以……多一个用于交换解药的筹码对不对？至于李锦粥，最后未必不会被你祖母和对方灭口。”

　　贺歧钰不置可否，只是他突然盯着不远处草丛边掠过的一抹青影道：“温绿？”

　　“什么？”齐林染疑惑的侧头望去，发现正是昨晚来叫她的那个青衣女子，她正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往前走。

　　贺岐钰盯着她的背影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连忙道：“我知道了，南山路氏！一定是路漫漫，温绿是路漫漫的人，我现在就去找祖母。”

　　说罢，贺岐钰就要往前走，齐林染赶紧拉住他，实话实说道：“她们已经走了。”

　　“去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好像，是从你祖母房里的暗道走的。”

　　贺岐钰沉吟片刻，张开眼略惊道：“清心潭？！”

　　说罢，他连忙抬脚就往清心潭而去，齐林染回头瞥了一眼温绿去往的方向，随后跟在了贺岐钰后头。

　　等两人悄悄赶至清心潭下的层锁机关殿时，只见李锦粥正被他们用铁链锁在殿内的一个悬空铁笼里，手上脚上捆着绳子，嘴里还堵着布条，而链子延伸端正平衡牵引着一截与她体量相持的数块石头。

　　同样，那些石头也是被悬空吊起来的，若是有人将其从里头慢慢地一块一块给取出来，她迟早会掉进身下那阴深的水渊里。

　　说不紧张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因为自底下水渊冒出来的森森凉气，她能真切感受到，似乎身体还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而贺祖母坐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她歪头捂着胸口，似是有些难受，质声道：“漫漫，我自问一向待你不薄，你害死了李儿，歧钰他们不是没所怀疑，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你躲进这里，你为何还要再来害我？原本我以为下毒的另有其人，没想到……”

　　路漫漫站在她的对面，一只手拉着放置石头的链子，向来温婉清丽的脸庞浮上了一抹阴狠和不耐，她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

　　“呵，待我不薄？我南山路氏当年就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惨遭多疑的四方共主灭门，只剩下一个五岁大的稚子和一双尚在襁褓中的女婴，可你怕养虎为患，想要将那稚子斩草除根，却被回过神来的盘天制止了。

　　盘天虽悔恨自己当时下令灭门一事，但因各方施加的压力，只能决定把那稚子流放，只是没想到在流放的路上，你却暗中派人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割了他的舌头，甚至还让他一辈子成为不了……真正的男人！事情发展至此，你却还是没有放他自由，而是把他囚禁在了贺府清心潭下的机关殿内。”

　　这时，一个沧桑的男音像是从远处飘来，他声嘶力竭的大吼道：“啊……唔……啊啊……”

　　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多年的锯尺卡在木头上，被人为拉动着，粗犷，沙哑，喑鸣，甚至还有些刺耳。

　　贺岐钰在墙后听及此，不由皱了皱眉。齐林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双手环胸的靠着墙，嘴里叼着一根青草叶，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