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忆锦粥思何年》十九笑

17、第17章

　　李锦粥转了转眼珠子，她实在没想到贺祖母会这么歹毒。

　　她进来后就被路漫漫用一块黑布蒙头袭击，接着绑起来丢进了铁笼子里挂着，然后两人一直追问她关于舍狼玉的下落，她能怎么办？

　　只幽幽道：“我只能告诉你们其中一个人，你们自己决定谁来听吧。”

　　结果两人都不肯退让，便吵了起来，李锦粥受不了便说了她们两句，结果却被路漫漫暴躁的往嘴里塞了一块布，成了个静观其变的“哑巴”。

　　只是，事情演变着演变着就成了最开始的那一幕，似乎完全偏离了正题，不过两人似乎都未曾察觉，这不，李锦粥又观察到贺祖母因为路漫漫刚才控诉的那番话，又变了脸色。

　　“南山路氏？”贺祖母低低重复了一句。

　　“怎么？忘了？”路漫漫看着她的样子，讥讽着喊道：“哥哥……”

　　话落，里头嘶吼的男音又传了过来：“唔唔……啊啊……”

　　贺祖母像是被路漫漫说的话和那男音堵得哑口无言，她的眼神逐渐放远，忽而变得黯沉起来，似乎想起了一些年代久远的不曾光彩的往事来。

　　里面适时安静了片刻……

　　只是没过一会儿，又听得路漫漫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的声音似乎都带了些颤意。

　　只听她厉声控诉道：“对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妨替你仔细回忆一下当年南山路氏的灭门惨案，或者给你讲一个关于你和路氏的故事。”

　　路漫漫现在对贺祖母用的是你而不是“您”，足以见得她的恼怒和愤恨。

　　李锦粥多少有点无语，虽然她现在这样坐在铁笼里并不累，但见路漫漫这个起势，似乎接下来会有一大段回忆啊，等她们回播完，自己可能会忍不住了，毕竟紧张的环境下，人更有三急啊。

　　可看现在这个情况，她是没办法开口的，只能努力憋着。

　　果不其然，路漫漫开始叙说起来：“继那稚子之后，你又下令让人掐死那双女婴，而我，便是其中的一个。

　　本以为那双女婴会命丧当场，但你当年派去的人下手时却突生怜悯之心，并没有立即掐死她们，而是暗中把她们丢进了深山老林里，任其自生自灭。

　　许是她们命大，过去半夜都还不曾被什么豺狼虎豹叼走，临近天亮之时，她们又幸运的被路过的周樵夫所救。

　　一晃便过去了十一年，周樵夫渐渐老了病了，再也下不了床，他临死之前告诉了那双女婴真相，她们当年其实是被他捡回来的。

　　至此辗转又过了两年，姐妹俩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终于弄清了自己的身世——当年被灭门的路氏孤婴，是孤婴，自然就没有亲人。

　　姐妹俩只好决定自力更生的好好活下去，却不想又被歹徒骗进了那肮脏的青馆，再也逃不掉。

　　鸨娘命姐妹俩人中必须至少有一人去接客，为保路氏一族的清白不被完全玷污，姐姐只好替妹妹去接了客，妹妹则卖艺不卖身。

　　也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期间妹妹不断苦练歌舞伎艺，终于在一年后，妹妹成了青馆的艺姬头牌，再也不用担心接客的问题。

　　可姐姐却因为接客，身体被那些混账东西伤的是越来越差，妹妹于心不忍，便想着找个有钱心善的公子哥，将她们姐妹俩同时给赎出去。

　　姐妹俩物色了许久，终于在一次贺家大公子（贺李）前来喝酒时，妹妹故意透露给了他一些关于路氏的事。

　　贺李似乎对当年之事并不知情，只知道路氏族人先被盘天灭门，后又被流放，直到前几年才翻了案。

　　不只是他，甚至，姐妹俩一度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一切，怪只怪盘天，与贺家，与你贺祖母都毫无干系！”

　　“漫漫……，咳咳……原来你知道，咳……”贺祖母听到这里，猛咳一阵，像是突然遭受了什么打击，手软了一下，然后又连忙扶着椅子把手，凉薄的望着她。

　　路漫漫怒声喝道：“是，我都知道！若论心狠手辣，没有人能比得上你贺祖母。”

　　李锦粥在心里赞同的点了点头，这老太太，可真够狠的。

　　而门外偷听的两人，都是眸色暗沉，眉头深锁，似乎，有些不太能接受。

　　“漫漫……，咳，当年确实是我做错了事，这些年我回过神来，为之十分懊悔，咳，不管怎么样，到底四年前，我明知你是路氏的孤女，却还是收留了你，你怎可恩将仇报？咳咳……快把解药给祖母吧。”贺祖母眼里划过一丝明显的不悦，语气循循善诱道。

　　路漫漫谩笑一声，骂道：“呵，恩将仇报？老东西，你告诉我，什么恩？是灭了我路氏上下一百七十二口人的恩吗？”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划过一丝暗悔和歉意：“你会收留我和姐姐，那是因为我的努力和贺李的心善。”

　　她含泪回忆起来，像是以第三人的视角：“当年在青馆时，贺李到底生了同情之心，觉得姐妹俩身世属实可怜，所以他很快就把姐妹俩从鸨娘手里给赎了出来，并给她们置了一处离贺府不远的僻静宅子。

　　本来姐妹俩可以就这样回归平静的生活了，只是不久，在一次妹妹上街买胭脂水粉时，她却无意中听到茶楼里有人谈起贺府还关押着一个路氏族人的事情，而且此人便是她们失散多年的哥哥——路氏一族现存的唯一血脉。

　　妹妹和姐姐一商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哥哥救出来。这第一步，自然便是进入贺府，不管是做伺候人的丫鬟，还是做烧火丫头儿，总之，得想办法先混进去。

　　贺李知道姐妹俩想进贺府做事的打算后，便承认可以帮忙，只是得改头换姓，可提及要换姓，妹妹是万万不同意的，他便只将姐姐带了进去。

　　而妹妹为了能“光明正大”的进入贺府，便暗中调查了你的平素喜好，知道你喜欢看绝月的飞莺舞后，便私下勤加苦练，终于在三个月后你生辰宴会的一天，等到了机会。

　　妹妹买通舞师，混了进去，一支飞莺舞毕，引来了你的侧目，这时妹妹知道机会来了，便赶紧上前跪在了你面前。

　　并当着其他众世家的面，乞求你能收留她，当然她敢这么做，是因为她之前便打探过了，过了这么多年，路氏早已被盘天翻案，你不敢私下妄动。

　　或许是因为贺李，或许是因为众世家的起哄，也或许是因为绝月的飞莺舞一舞难求，毕竟，绝月，就是断绝月信，练此舞的女子之后再不能生育，所以，世上没几个女子会去练。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觉得妹妹对当年你插手路氏的事毫不知情，你最后到底还是收留了她，只是却对她极其不信任，在她入府前，竟骗她喝下了火疾秘辛，从此遭受火疾之苦，不得不听命于你。

　　妹妹进来的当天，姐姐便以丫鬟的身份也潜了进来，因为她的身子被玷污，所以似乎改头换姓也没什么。

　　至此过了四年，妹妹逐渐取得了你的信任，她知道了贺氏的机关所在，并打探到自己的哥哥正被关在清心潭下。

　　五个月前的一次世家会谈夜上，妹妹终于找到了潜入清心潭机关殿的机会，她看到蜷缩在牢笼角落里的哥哥，只是哥哥人不人鬼不鬼，形如枯槁的样子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哥哥蠕动爬着把她带到另一边用禾草覆盖的墙角，那里有哥哥这十八年来用嘴含着石头一点一点刻的字和符号，上面告诉了妹妹他这些年来所遭遇的一切，并且想要复兴路氏一族，就必须得得到舍狼玉。

　　妹妹抱着哥哥痛哭，誓要报仇雪恨！

　　四个月前，她悄悄出府找到了之前的鸨娘，从她那里了解到了一个地下黑市，然后她花高价买通了一个黑氏打手，并让其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替自己取得天支的蚀骨散和地干的纯温丹。

　　得到这些药后，妹妹便开始了她的复仇计划，她让姐姐每天在给你梳头的木梳上抹上少许蚀骨散，然后贴着你的头皮缓缓梳动，本来姐妹俩想让你就这样在三个月后体验生不如死的滋味，只是没过两天，照观镜先生说起舍狼玉已面世，妹妹为了复兴路氏一族，只好改变原来的策略，悄悄模仿了别人的字体告诉贺祖母，想要解药，就用舍狼玉来换。”

　　“所以，你姐姐便是温绿吧，咳……”说到这里，贺祖母满含失望：“目的你现今已经达到了，人我也带了过来，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把解药给我，我便不会怪你。”

　　“不怪我？”路漫漫讥笑一声，然后飞快抹了抹粘在眼角下的泪痕，又恢复了之前阴鸷淬恨的神态：“哼，老东西，你多么老谋深算啊，舍狼玉我还没见着，就想要解药？”

　　贺祖母看到她如此绝情的一面，只好悠悠劝道：“漫漫，我知道你恨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吗，尤其针对你们路氏一族？”

　　见她不说话，她又自顾自地答道：“那是因为四十多年前，你祖父路其修和我在世家会谈夜上一见钟情，我们不久便私定了终身，结果好景不长，他为了荣华富贵，转头就娶了东山风氏的小姐，狠心抛弃了我。

　　我那时已珠胎暗结，没有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嫁给了歧钰祖父，并生下了贺周，所以我一直不怎么喜欢周儿他们一家人。

　　我对不起歧钰祖父，所以一直对歧钰和辞儿都心怀愧疚。

　　当然，我更对不起的是你们路氏一族，当年确实是我太感情用事，为了所谓的‘爱而不得偏生恨’，故意把舍狼玉的事污蔑给了南山路氏，诬陷你祖父想要用舍狼玉谋取四方共主之位。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害了几代人啊……”

　　路漫漫有些惊讶她的话，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李锦粥、贺岐钰、齐林染和路不圭（路漫漫的哥哥）都很惊讶。

　　事实上，在机关殿内说话回声很大，所以路不圭隔了两间房，依旧能一清二楚的听到她们的谈话。

　　路漫漫将目光投向贺祖母，原来她和自己祖父竟有这么一段往事，而贺李，居然是自己的堂兄，也幸亏自己当时没答应贺李的话，否则就……

　　路漫漫认真的盯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只是很快，她又恢复了淬毒般的眼神，那情绪被挤得一点渣都不剩，因为她没从贺祖母眼里看到任何一丝悔意，反倒是经年不少的恨意。

　　似乎这么多年过去，她对自己祖父的恨只增不减，她心里默道：爱而不得偏生恨……真的会让一个女人如此不择手段的报复吗？哪怕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只是她这辈子，跳了飞莺舞，是再也体会不到这男欢女爱的恩怨情仇了。

　　路漫漫有些头疼，她不耐烦的吼道：“够了！你不必再多说什么了，你害了路氏一百七十二口人的性命，害了哥哥和我们姐妹，是永远也摆脱不了的事实，不是一个理由随便就能揭得过去的！在拿到舍狼玉之前，我是不会给你解药的。”

　　“唉……”贺祖母听后叹了口气，随即阴恻恻道：“好，你不给我解药，那你也不想要火疾的解药了？”

　　“呵，火疾？我早已找到解决之法，不就是栖燃晶嘛……”说到这里，路漫漫顿了一下，她的思绪飘远，似乎想起了那个说要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人……

　　堂哥，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我当时只是想找一个借口支开你而已，却没想到你真的去帮我寻那栖燃晶了……

　　只是很快，她又摇了摇头，怒声喝道：“老东西，别给我转移话题，快交出舍狼玉！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贺岐钰听到这里，便想冲进去，但被齐林染拉住了，他单手扯掉嘴里叼着的青草叶，低声附在他耳边道：“不妨看看你…年迈体虚的祖母会怎么做？”

　　似乎说到“年迈体虚”时，齐林染故意加重了一丝语气。

　　贺岐钰推开他，清冷的眉间满是郁色，如此，他倒也没再动了。

　　“是吗？老身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被哪个黄毛丫头片子威胁过，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你死后世上就没纯温丹了！”

　　说罢，贺祖母突然站起身来，一脚猛的踩进椅子下的石块里，看着她手忙脚乱慌张的样子狞笑道：“小丫头片子，多亏了你刚刚告诉我能从黑市买到纯温丹，你还是太嫩了点，去找你那短命鬼的祖父诉苦去吧，哈哈哈……”

　　只听“咔咔咔——”的几声，“轰——”，路漫漫站着的那块地方突然就分崩瓦解起来，裂开的石块不断陷落进下面阴深的水渊里，砸出“嘭嘭——哗啦——”的落水声。

　　“唔唔……唔……”路不圭在牢笼里挣扎着担忧的大叫起来。

　　“啊——！”路漫漫瞬间脸色煞白，由于下陷太快，她逃跑不及，只能一跃，紧拉着那吊着石头的铁链。

　　这样一来，路漫漫整个人都被铁链吊了起来，一重一轻，为保持平衡，李锦粥铁笼这边也顺势突的升高。

　　吓得一直安静如鸡旁听的李锦粥哇哇大叫，可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她就知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但其实她是被迫知道的啊，能不能看在被迫的份上，放过她？

　　她只想好好的单纯的简单活下去而已，李锦粥在心里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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