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忆锦粥思何年》十九笑

11、第11章

　　这边

　　齐林染正为床上昏迷的贺祖母施针，路漫漫则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许大夫被找来后看见有人正在为贺祖母诊治，便在旁凝神看了一会儿，见齐林染施针手法娴熟且技艺高超，他不禁眉毛一皱，有些自惭形秽的收起药箱来，准备离开，不过却被贺周叫住了：“许大夫既然已经来了，何故离开？”

　　“这……，这位后生的医术十分精湛，实在是老夫所不能匹及的，想必此处应该是用不着老夫了。”年近半百的许大夫有些沧桑，他颤着花白的胡须讪讪的解释道。

　　“林染能得许大夫称赞，想必医术自有过人之处，我也就放心了。”贺周面色沉重的看了床头方向一眼，然后道：“您行医近三十年，经验厚道，若是不介意，可否愿意随我前去瞧瞧我家李儿，弄清个中原委，也好让他能够去得安心些……”

　　说到最后，年近四十六七的贺周竟当着外人的面又老泪纵横的喉头哽咽起来。

　　道人生艰难，人生短暂，谁遭遇丧子之痛都会难过非常吧，遂，许大夫低低叹了口气，慰道：“唉，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山主节哀。”

　　接着他又开口道：“算来，老夫替山主家人瞧病已逾二十年，大公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此事老夫自然不会推脱。”

　　许大夫一狠心便答应了这事。

　　旁人不知，做他们这行的，尤其忌讳给死人殓检，但谁让他心软呢。

　　至于贺姚那边，自她得知贺李出事的消息后，本来就气血不足的小脸煞时变得更白，直哭哭啼啼的跑出来寻着贺文氏。

　　正心碎为儿子操办着灵堂后事的贺文氏见自家女儿如此梨花带雨的小可怜模样，更是眼泪不争气的望着面前棺材里的人流了下来。

　　“我儿……呜呜呜……你怎么狠心让我这白发人送你这黑发人哪，呜呜呜……姚儿，母亲往后就只有你了，你可得好好的。”贺文氏将贺姚揽在怀里，俩人哭在了一起。

　　贺姚心酸的娇横道：“母亲，是她，一定是因为她！堂哥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她是灾星！听说她在家时就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兄长，现在呢，又跑来我家害死了哥哥，她真是该死，为什么还要把她留下来呢？她……唔……”

　　“嘘——，姚儿别说胡话，要是被你爹和祖母听到了，他们是不会轻饶你的。”贺文氏忧心忡忡的看着前方忙碌着布置灵堂的丫鬟仆役们。

　　其实贺姚这几日不出来用膳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那日她满心欢喜的跟在齐林染身后，本想看看这位新来的英俊哥哥喜欢做些什么，却不想在清心潭瞧见了他对李锦粥做的那些亲密动作。

　　少女加小孩子的心性使然，让她顿时怒从心起，她觉得李锦粥有堂哥喜欢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扯上她的林染哥哥呢，如今再加上自己哥哥的事……，哼，她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等贺周带着许大夫来到灵堂时，丫鬟仆役们早已识趣的退了下去，宽敞的厅里就只剩下贺文氏母女俩。

　　“爹，许大夫。”贺姚见有人来了，便整理好表情给两人见了一礼。

　　“慧荣，都安排好了吗？”贺周问道。

　　贺文氏扫了一眼棺材里双目紧闭的贺李，心脏又是一阵抽疼，双眼不禁郁上了一层忧色：“都安排妥当了，我已经吩咐下去，暂时封锁……李儿他离世的消息，并且让习管家去拟定了入丧名单，只请了内亲，外戚暂时一概不予知会。”

　　“好，做这些便足够了，其他的一切，等母亲醒来再做打算吧。”贺周望了望下不停的雨，忧伤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对许大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许大夫，您请。”

　　“嗯。”许大夫微微颔首，然后便上前替棺材里的人仔细殓检起来。

　　只见贺李全身皮肤隐隐泛白，毫无血色，就像是溺水而亡一样。

　　随着殓检的进行，许大夫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他问道：“还请问山主，大公子最后是怎么被发现的？或者，当时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小厮说今早守门时，就看到他从外边晃晃悠悠的走回来，他们正准备迎上去，结果李儿突然倒在了地上，然后就不省人事了。不过，那时他们就发现李儿他全身冰冷，像是中了寒毒一样，此外，还发现他手里紧紧的拿着一块冰晶。”贺周眉头紧锁的沉声道。

　　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用布包裹着的拇指大小的透明晶块：“许大夫您看，就是它。”

　　许大夫小心的接过它，然后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起来，突然，“轰——”的一声，那晶块瞬间自燃爆炸，火光顿时四溅。

　　“啊！——”
　　只听许大夫惨叫一声，立马捂住双眼，就见那遮盖双眼的手下立时有些许红色的血液顺着脸庞潸潸的流了下来。

　　“许大夫？”贺文氏母女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俩人当即躲开了一丈远。

　　“许大夫！”站得近一些的贺周担忧着准备靠近他。

　　“别过来！”许大夫制止他：“这是栖燃晶，自燃后毒性很强，老夫这双眼睛算是废了。”

　　听到这话，贺姚本能的拉着贺文氏躲得更远了些。

　　贺周有些不悦的瞪了她们一眼，吩咐道：“姚儿，快去叫你林染表哥过来给许大夫看看眼睛。”

　　“啊？好，我这就去。”贺姚听到是去请齐林染，应声后就赶了过去。

　　直到栖燃晶在空中燃烬，许大夫才道：“山主，可否让人帮我去取些温水来？”

　　贺周赶紧上前扶着他走了出来，坐到院前的石椅上，不轻不重道：“慧荣，你赶紧去找些温水来吧。”

　　“哎，好好。”贺文氏由于刚刚被贺周瞪了一眼，连连怯懦应声走了出去。

　　齐林染安顿好贺祖母后，便跟着贺姚赶到了灵堂，进来时正巧瞥见许大夫准备用水洗眼睛的动作。

　　“住手！”他连忙着急的制止道：“不能用水洗！”

　　在过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贺姚描述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所以在心里有了一定的底。

　　这栖燃晶材质特殊，十分罕见，主要是用来做火疾入药的引子，一般只在高寒之地的乳石里淬生，上百年凝聚一簇，且它难以保存，达到一定的温度它便会自燃爆炸，继而释放出有毒性的侵染腐蚀之气。

　　若是身体发肤不小心沾染上它，切不可用水直接触碰沾染之处，否则会造成大面积灼伤。

　　……

　　临近黄昏，大雨才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天空却未放晴，依旧还是阴云密布的灰暗。

　　“雨停了，我们走吧。”贺岐钰突然开口道。

　　李锦粥听到他的话，便伸出手在伞外停顿了会儿，发现雨真的停了，才收好伞，犹豫着开口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何事？”贺歧钰仍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

　　“你衣衫都湿透了。”李锦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神秘兮兮的靠近他：“没人跟你说起过你的身材很好吗？”

　　“不可理喻！”贺岐钰面色不悦，不过他向来冷峻的脸上悄悄爬上了一层极淡的薄红。

　　李锦粥像是意料之内的随即向他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只是见你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我担心你无法自拔，所以才故意说这话来逗你开心的。”

　　贺岐钰听后不发一言，只是神色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黯淡无光，盯着她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锦粥尴尬的咳了一声，将事情赶紧的引入正轨，道：“咳，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一样的起头，不一样的结尾，在贺岐钰有任何表态前，李锦粥连忙结尾道：“是关于你堂哥的。”

　　“堂哥……？你知道什么？”贺歧钰听到“堂哥”二字，才终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活了过来，激动道。

　　李锦粥望着他沉思了片刻：她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决定要不要说出路漫漫的事，也就是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决定自己要不要参与到这个世界中去，一旦这话出口，她便注定再难像“读别人的人生”一样走马观花的抽身离去了。

　　毕竟人一旦有了希望，就如同落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发起他最强烈的原始求生欲|望，她实在不忍心将他心里的那簇“光明之焰”给掐灭了。

　　只是很快，她心里便有了答案。

　　因为当她看到贺歧钰那双不知道是被雨水还是泪水浸湿的眸子时，那副认真且专注的期冀着她嘴里答案的神情时，她心软了。

　　她想起了医院里那些，人们生离死别时的场景，他们当时也是露出了这种心痛、害怕、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神情。

　　一时，她竟毫不犹豫的将那天的事都悉数抖落了出来：“从你堂妹院子逃出来那天，我正巧听见路漫漫和你堂哥之间的谈话，她要你堂哥帮她一个忙，至于要帮什么忙，内容我没听清。

　　不过后来，你和林染表哥不是在清心潭见到我了嘛，在此之前，我便是跟着她走到了那里，然后看见她摸索着石雕上的字打开了机关，接着走了进去。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了，至于其他，无从说起。”

　　“你要逃？”贺歧钰不轻不重的抓住她的手腕，本就湿红的眼眶更红了一点。

　　李锦粥颇为无语的掰开他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喂，你听重点好吗？重点在你堂哥而不是我哎……”说到这里，她不禁烦躁起来：“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不会就只听见了这一句吧？”

　　“你放心，我都听见了。”他淡淡道，似是不大高兴的样子，然后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李锦粥没懂他在问什么，一脸疑惑。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补充完刚才的话，然后心情有些低落的样子：“你不是要逃吗？”

　　“逃？谁说的？！”李锦粥趋利避害的选择忽略他的前一句话，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你在清心潭答应过会送我回家的，这句话还算数吗？”

　　“我从不说谎。”贺歧钰说完这句话便注意到李锦粥瞬间兴奋的神色，见她欣喜激动的要说什么，便抢在她开口前沉声道：“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堂哥他……还需要我送一程。”

　　“其实我突然觉得让你送我回家挺麻烦的，要不我让自己走吧。”李锦粥适时抖机灵。

　　“你自己走不出去。”

　　抛下这句不冷不热的话，贺歧钰便跨步往院子里走去，他得去换身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