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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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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冲天,烈风将灰黑的炭屑推上焰头,浓烟四起,从门窗缝隙涌进来。
好热!好热!!
烟呛进口鼻里,胸口闷得发慌……不能呼吸了!
他不要呆在这里面!他想出去!可是门打不开呀!怎么都打不开!
谁来救救他?
他张大嘴巴想呼救,可是扯破嗓子都喊不出声来!
眼睛被熏得泪流不止,喉头像被灼烧过一般,胸口越来越闷,闷到连呼气还是吸气都分不清楚。
不行了……他要撑不下去了……
双腿一软,身子跟着颓然垮落,就在他倒地的同时,门板在眼前四散飞裂,浓烟中窜出一个黑影,把湿嗒嗒的棉褥往他身上一盖,裹着拦腰抱了就往屋外冲出去。他的眼里尽是一片红黄交错,再也看不到别的,热风在耳畔呼呼掠过,还依稀听到其它什么声音,就像被炼进油锅般滋滋作响……
昏昏沉沉之中,脑子里浮现出一张瘦削细长的脸,接着出现的情景就是他躲在房里,透过窗子格,看到有人弯着腰在花园里来回穿梭,天色漆黑,看不清是谁,他还以为是园丁在浇水,可奇怪的是那人浇完了花园又浇起墙垣,紧接着是石道,长廊……然后就看不见了。
不久,灿亮的黄光射进屋里,外面乍然像被夕日笼罩,连黑压压的云层都被染出绚丽的红霞--美!实在是太美了!美得勾魂摄魄,叫人移不开眼光。
他被吸引至窗前,正想打开窗户,一簇黑影闪过来遮住他的视线,他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那黑影闻声回头,缓缓走近,把脸贴在窗格上朝里望,两只泛着鱼白的眼珠子隔着木纹上下左右地翻动。
他怕得捂住嘴巴,缩在桌角瑟瑟发抖,窗外的光越来越刺眼,所有的阴影都被亮光驱散,他永远也忘不掉那被窗格子分成一小块一小块,遍布狞笑的扭曲面容。
[哗啦--!]
只觉头顶一凉,陆间离半撑开眼皮,水滴顺着发尖坠落,融进脚下的一片鲜红,他垂着头,顺流而下的寒意催得神智稍稍清醒。
他不太清楚是怎么逃出火场的,只记得醒过来时身处离家不远的密林中,爹气息全无地趴在身上,皮肉都被烧得焦黑萎缩,甚至能看见暴出的经脉,那时,他才知道那滋滋作响的声音是从何而来……
那场大火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去投奔亲人,起初他们很是热情,他也以为找到依靠,不料这全部都只是假象,他们一方面拖住他一方面偷偷通知官府,若不是逃得快,他早像其他棺子那样被剜心祭天灵,哪能活到现在?
之后他换了名字,在各地流浪,乞讨,偷窃,卖艺,做苦力……为了生存,他什么事都做尽了,曾有好几次差点饿死在街头。
由于身带棺刺,他在同一个地方不能停留太长时间,总是辗转奔走,每到一个新环境就要换一种生活方式,起先,他年幼无知,不晓得隐藏,与人交好后往往失了口风,不经意透露自己的身份,然后被嫌恶,被唾弃,被殴打,被驱逐……那样的日子教会他如何伪装自己,渐渐,他变得麻木,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
[哗啦--!]
又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浇断了对往事的回忆,也彻底浇醒了他。
[大人,要不要再来一次?]
听到有人在身侧这么问,他轻甩了一下头,掀动睫毛张合了几下后,眼前的一片模糊渐渐还原成形。
[看来是不需要了。]
坐在牢门前的人语带嘲弄,声音尖尖细细的,却像是被沙砾磨过般夹着破音,哪怕看不到他的脸,光用听的就知道他是谁。
县爷背靠软椅,接过亲随奉上来的茶浅啜,见他抬眼看过来随即搁下茶盘,笑道,[陆公子,你可醒了,本官还道你会就此一睡不起呐!]
陆间离轻笑一声,满嘴尽是腥咸的味道,他歪过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才喑哑道,[陆某生就命韧,大人不是早就有数了吗?]
[本官不懂你在说什么。]县爷翻卷袍袖,起身走向他。
[大人何必装蒜,你早在李府便认出我来了,不是吗?]他见他逼近过来,也不害怕,与他脸对脸,以眼神相较,丝毫不落下风。
县爷凑近端详了半晌,突然胡须一撩,纵声长笑起来,[好!好!你有种!!]
他又自大笑一阵才止住,恢复正色后,半眯的眼里精光乍现,[要怨就怨你长得和你爹太像,是吧?莫于悔的独子莫岳少爷,难怪打听不到,原来你早已化名为陆间离……可惜啊可惜,要不是你自动送上门来,我都忘了那档子事儿。]
陆间离却道,[大人若真忘了岂会还记得我爹的相貌,您半辈子前的最大心愿不就是除掉他吗?]
县爷微沉下脸,默然地注视他良久,见他无所畏惧地迎上眼神,心头一突,将他的眼神与十余年前的一对眼眸重叠在一块儿。
[的确,你爹于我而言莫过于心腹大患!]到这时,县爷已视陆间离为掌中玩物,要捏死他不过一念之差,因而也不怕被他知道,[本官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他却选择往死胡同里钻,如此盲眼之人,留待何用?]
当年,他刚接任福昌县一处城管之位,莫于悔则是那地方的护卫总领,起先,他俩一主一仆处得相安无事,但莫于悔生性刚直,快言快语,在他办事时总要插足干涉,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次皆如此,时间一长就觉着碍眼了,再来被他发现买官和栽赃的事,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没有转寰的余地,他本意是想以权财诱他为自己办事,而莫于悔却视他的笼络为无物,坚持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并抢走那本记载贿银数目和行事计划的文书,逼得他不得不卸了他的职。
对以前的恩怨,陆间离曾听父亲提起过,但当时他尚年幼,对大人说的话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导致成年后有许多问题仍是想不通。
[后来爹不是妥协了吗?不仅把文书还予你,还辞官去职,为何还是不放过他……不……是整个莫宅……]年逾七十的奶奶,未及弱冠的小弟,身怀六甲已近临盆的三娘……老老小小加起来共十余口人,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大人,你何不直接安个罪名,莫家何德何能需劳动您动手放火?]
县爷一愣,随即眯起双眼,[陆间离,你可知那纵火的犯人是由本官亲自监斩?]
[大人勿需多言试探,陆某亲眼所见又岂是假的?那犯人不过是只替罪羊。]
县爷被他这么一说,某段记忆忽而鲜明起来。
[原来是你在那间屋子里……]他不是没注意屋里的动静,只是从窗户往里看时没看到人,他顾着观察火势,一时大意就没去管它,事后虽然也顾忌过一阵子,但万事都如他计划所行,也就放下心来不再去想。
没料到终究是埋下祸根!
[陆某驽钝,始终是不明白大人为何要走这道弯路,借刀杀人的方法多不胜数,何必闹得沸沸扬扬?]
[若非如此,本官岂会坐到县知府的位上?]县爷冷笑一声,心知这人留不得活口,于是将其中利害原原本本地道了一遍,好叫他死得明明白白。
自莫于悔辞官后他就有灭口之意,一是此人知道他的秘密,二是由于他在城民心中的地位远胜于自己,难保不上演窜墙越位的戏码,可就是因为他太得民心才叫人不好下手,允他辞官已引起诸多不满,再判罪行刑,只恐怕到时群情激愤,难以镇压。
于是他想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先烧莫宅,再嫁祸他人,民心惶惶时,将凶犯擒住并立时定罪行刑,既拔掉眼中钉又可借此笼络人心,而他之所以会选择用火则是怕万一有人起疑,在一片废墟之中也难找到蛛丝马迹。
此后城民对他心悦诚服,得到他们的拥戴,再转转手腕,甚至不惜上贡时倒贴自己的薪俸,这才爬到现今的地位。
待他说完后,陆间离轻轻摇了摇头,不知该说可恨还是可怜,他处心积虑,不惜毁掉多人性命,就只升了一阶官位,到底值不值得…
某些人的想法并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可一旦认清其本质,要琢磨出行为模式则简单得很,他心头一直记挂的事总算有了个谱,于是他又问,
[大人是不是漏说了什么,家母为何会在分娩途中突然身亡?恐怕不是难产这般简单吧!]
据说接生时久不下胎,母亲用力过度,一时岔气难缓,气绝身亡,腹中胎儿还未露头,产婆就临阵脱逃,多亏奶奶和三娘冒险掏腹取胎,才保住了他。那时,棺刺还未被免去,凡自死腹中生出的孩子都必须即刻受刑,但新生婴儿哪经得住那般折磨,纵使能存活也会落下各种病根,爹只得以文书作交换,求得三年缓刑。
打他有记忆起,就听奶奶时常嘀咕,说娘根本不是死于难产,都该归罪于产婆。
奶奶人老,说话含糊,具体什么原因也道不清楚,但她曾是县里最红的接生婆,是不是难产自然能看得出来。
爹也生过疑心,还去问过,却问不出所以然来,现在想想,那产婆嘴如河蚌,除了[难产]二字,其余话概不多说,到最后甚至避而不见,不是心里有鬼哪需这样?但她何苦要毁自己的招牌?接生时出人命是产婆这行的大忌,若不是有利可图便是受人指使…或者两者皆有……
将自己所知道的和方才他所说的串起来这么一揣度,陆间离早已有了答案,问归问,倒也不指望他会承认。
但县爷却自恃他性命在握,且心头料定他早已知道真相,也懒得遮掩,冷哼一声,道,[本官不过叫那产婆在安产汤里加了三精散和麝香水。]
陆间离闻言愕然,挠是他不懂医术,也知道这两味药的用途,三精散可令四肢疲软,困倦欲睡,而麝香水根本就是打胎药的主方!若用法不得当极宜导致大出血,当时已被明令禁止贩卖,而这禁药竟被放入安产汤内.....是存心想置人于死地!
县爷见他且惊且怒的表情,心下顿觉一阵畅快,[怎样?想杀了本官为家人报仇?来呀!本官不就站在你面前?]
明知他双手双脚被缚,却故意出言相激,想听丧家之犬的狂吠是吧。
陆间离闭上眼,恨意起得快消得也快,无力感紧接而至,悲到极点却是想大笑几声。
[陆某从未想过报仇。]每天为了生存已是绞尽脑汁,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想别的?像他过的日子,有了上顿没下顿,随时都有可能饿死街头,别谈什么家仇国耻,连爱和恨都是奢侈得不敢多想。
县爷观察他的神色,见他眼里波澜不兴,面如死灰,当真是没口是心非,[陆间离,你和你爹的性子倒是南辕北撤,相当知情识趣,若不是知道得太多,本官还真想留你在身边侍候。]
[陆某倒宁可一死也好过天天面对一张令人作呕的脸。]陆间离朝着他的官袍唾了一口,随即仰头狂笑起来。
县爷当下黑了脸,他拦住奔上来的侍卫,走到炭炉前抽出火钳,一回身将烧得通红的钳头对着陆间离的胸口狠压上去,[嘶]地冒出一缕青烟,就见周围的皮肉瞬时纠结发焦。
陆间离咬紧牙关,虽觉疼得钻心入骨,却憋着一口气半声未吭。
[好!你再忍!]县爷猛地收回火钳,钳头嵌在肉里,这么一拽,竟将胸口上的皮肉硬生生地扯下一大块。
陆间离这才闷哼一声,鲜血自口角漫溢。
听到他痛苦的哼吟,县爷狞笑着逼近,[你以为我会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吗?休想!!]
他恨恨地说完,将火钳甩近炭炉里,又自回头望了陆间离一眼,拂袖大步跨出牢门。
待他回至厅堂,李甫淮正坐在椅上喝茶,一见他进来就起身邀他上座,并翻开倒扣在茶盘上的杯子,扬手又斟了一盏茶递将过去。
县爷接过茶一仰而尽,后将杯盘重重放下。
李甫淮见状,笑问,[大人是遇到什么不快的事儿了么?]
他气哼一声,愤愤将适才在牢里发生的事说了遍,又道,[若然他肯开口求饶也就不必多受皮肉之苦,岂料他竟不识好歹!]回想最后望的一眼,那陆间离虽因伤痛气虚无力,眼神却无半丝示弱的意思,甚至含讥夹讽,看得他怒上心头。
李甫淮听罢一笑,[大人何必与他较真,现下他人在咱们手里,要搓圆揉扁还不都看您的意思。]
这一番话是说进县爷的心底去了,他当下舒畅不少,却又突然心念一动,问道,[日前你不是答应那九锦姑娘,若她肯允婚,就在成亲当日放陆间离出城,你可当真要这么做?]
[我是答应锦姑娘没错,但只答应放陆间离出城,出了城之后会发生什么,我可就不敢担保了。]
[你的意思是……]
李甫淮半挑眉梢,手指沾茶在桌上写了一个[死]字,[大人可否帮我做个了结?]
他是妒心过妄,容不得妻子心中有人,只道那陆间离一死便才算安心,却不料此说正中县爷下怀。
[好说,好说,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嫌犯,叫他死得不明不白还不是小菜一碟。]县爷靠在椅背上,双掌相击,应得好不干脆。
他本还在思索找什么借口除掉陆间离,乍闻李甫淮也作同等打算,登时喜不胜收,自是二话不说就应了。
李甫淮闻言大喜,但转念一想却另有隐忧,[咱们把陆间离私下换了个关押地儿,怕是刘大人追究起来可没完没了啦!]
换牢房倒事小,万一叫人知道县爷在李府私设刑堂,大家可都得遭殃。
他此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县爷在初时就考虑到了,所以才将刑堂建在李府地下,出入口设在后院的枯井里,这般隐蔽,还怕被人发现么?
[那刘大人你就甭操心了,我以怀有私心为由禁止他入牢探视,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他进不去看不见又哪会知道牢里没人?]
李甫淮听他这么说方才放下心来,端起茶盘想喝口茶润润喉,嘴唇刚触杯缘就看到屏风后珠帘一晃,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脸色一凝,望向对面,却见县爷一副闲适自在的模样,看来时没注意帘后的动静。
[大人,刚才……]李甫淮想提醒他,甫开口就见他把食指放在嘴中间,笑得别有深意。
县爷放下手,二郎腿一跷,缓缓吐出一口气,[给个机会又何妨?追捕逃犯时发生意外,由于犯人反抗,在缠斗时失手取其性命的例子多得是啊……这个结果也好得很呐!]连追究死因都省了,只要事后作势重罚抓人的侍卫就成了。
[不成不成。]李甫淮搁下茶杯,连连摇头,心下自是另一番计量,[倘若给锦姑娘知道,她一怨我,只怕连亲都成不了。]
县爷哈哈大笑两声,[我怎会糊涂到坏你大事呢?在你事成之前自然不会叫那小姑娘知晓,待到木已成舟,就算她听说了也不打紧,反正都是你李家的人了,还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李甫淮还是觉得心头惴惴的,但这么一来就跳过命案的审理章程,不怕被人找出破绽了,要是陆间离死在城外,以刘大人的性子定会追根究底,不留神被他掀了底就难办了!
这么一想,倒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简单,容易被人找到漏洞,这节骨眼上一丁点差错都不能出,每行进一步都要做到万无一失,于是他点点头,[大人说得是极,那一切就都交给您了!]
县爷大叫一声[好],随即又笑了起来,一只手越过桌子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笑咪咪地道,[你就只管安心娶你的小娘子便是,我定叫你的喜事办得顺顺当当!]
李甫淮拱手感激一声,然后眉眼一挑,趋声问道,[那大人,关于另一个绊脚石…你作何打算?]
[你说呢?]县爷不答反问,四目相接交换了一下眼神。
只见李甫淮竖起拇指在颈上一划,此中之意不言而喻。
[好!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县爷猛一击掌,接着肘撑桌面,笑得好不得意,[不瞒你说,早在今晨我就命人去办了,等着收成果吧!]
???
一朝收得郎聘礼
明朝娘送绝尘行
隔得人世三日月
盼来轿儿天外迎
这首民曲儿正是在描述从下聘到迎亲的过程,这儿的风俗自古流传至今,凡当婚嫁的男女相互衷情后,由男方下聘求亲,若女方允婚则收下聘礼,并于三日后行大礼办亲宴,收聘次日,女方亲属将新娘送往当地的寺庙庵观,在庙□□由喜娘带入 ,此后三天三夜,新娘需在庙里修身养性,除了喜娘不与任何人接触,据说是为了驱除邪气,也有一说指此意味舍旧去新,就是说不将过去带入婆家,总之各个说法不一,真正的意义为何恐怕也没人道得清,只当作一种习惯被延续下来。待到第四日凌晨,由新郎亲自领轿接新娘举行仪式,而男女方亲属则要先一步至喜堂招呼来客。
从下聘开始到洞房前后不过三四天,这么短的时日又要点嫁妆又要办宴席,拉拉扎扎一大堆事凑到一起,够人忙得天昏地暗,疲累不堪了,因此,有些地方将待嫁得三日改为五日,甚至十天半个月的都有,但锦绣城却还是照着老规矩来,别看城民大部分都是见多识广的生意人,就是因为天南地北得跑多了才会特别看重传统。在他们眼中,越是年代久远就越值得被珍惜,这年头被遗忘的,被篡改的太多太多,而没被岁月冲刷的历史则少之又少,哪怕只是一则寓言,一句古话,都意义非凡。
大伙儿这种观念九衾是十成十地赞同,但!那是今个儿之前的事,在亲身经历此不人道的传统风俗后她已经从十成十的赞同转变到十成十的仇视,自此可理解为何会有地方改风俗,改得好!!
天可怜见,当她与女儿聊了一整夜,连嫁妆都没准备好就得先赶不及地把人送进尼姑庵,才到庵门口就眼睁睁地看喜娘把女儿拖进去,连多一句话都不给机会讲,还嫌她送人送得太晚了!看到那喜娘恶霸霸地拽着锦儿不由分说地往里直冲,活脱脱一个凶恶的管家婆,再然后,十几个尼姑排成一排站在庵口[恭送]她回程,天!这是待嫁吗?她倒觉得说是[待宰]还来得贴切些,幸好昨夜聊得彻夜未眠以致娘俩儿今早才抱着一觉呼到下午,出门时天都见昏了,起初她还道睡过了头,现下,她巴不得再多睡几时!不知是所有新娘都要来这么一遭,还是只对她女儿特别关爱……有人说成亲如成囚,她总算是见识到了!
很久没尝过憋气的滋味,今儿倒是被气得不轻,一来是心疼女儿,二来是恼那没人情味儿的习俗,照她本愿压根不会收聘礼更别提待嫁成婚了,可还没找人办事,考虑到陆公子的安危,唯有暂时顺其发展。还有三日,不知赶不赶得及……
她本是一面走一面想,走得极慢,从庵口到集市,寻常人只需走一个时辰左右,她却多花了近一倍的时间,九衾浑然不觉,继续边走边动脑子,等到了宅院前抬头一看,就见日头已落西山,连余晖都所剩无几,她想起还有事未做,心头一紧,快步走入花园。
从园间小径直上藤台,穿过台后的长廊就是书画休憩的琼苑,正当她踏上平台,忽而听得后面传来唏唏索索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爬行。心[咯噔]一下,九衾极缓慢地转过身寻视两边花园,果然见到一团黑影在长廊和平台之间的花丛里蠕动。九衾的心一下吊到了嗓子眼,她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天色已暗,花园里昏暗一片,再加之最近心神不宁,突然看到不明物出现在眼前,还真有种被惊吓的感觉。
她抚抚胸口,定睛看过去,发现那黑影还挺大的,这附近没有什么大动物呀。她虚了虚眼想看清楚,但光线太暗,花花草草都挡在前面,始终是瞧不出个名堂来。她心里虽有点发毛,却没办法视而不见,就此放着不管,最后她深吸一口,壮着胆子朝黑影走过去。
随着距离被拉近,阴影越来越淡,九衾也看得越来越清楚,那黑影竟是个人影,匍匐在地上挣扎着往前爬,还隐约能听到喘息的声音……这么一确定,九衾的脚步跟着变快,她从长廊尽头的台阶下去,径直往人影所在的地方跑,还没跑得太近,那人影霍地撑起上半身,抬头对着她。
这下九衾可看清楚了,却是被吓得顿在原地,双目圆瞪,惊愕地不知所云,半晌,她才回神,一肚子疑问尚未问出,舌头却直打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