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喜欢二淹

8、择校的真相

　　不知哪一年起，重点初中不能择优录取学生了，而改为划片招生。当时一些普通中学的老师乐坏了，咱也可以“得天下贤才而教之”，享享孔夫子之乐，喝喝爱徒考上重高的喜筵，不亦快哉！政策刚出台那会儿，全校老师上至校长，下至平头百姓，个个磨拳檫掌，踌躇满志，感到美好、火热的新生活从下一学期就要开始啦，从此后，咱也可以扬眉吐气，让人家夸夸咱“名师出高徒”，然后搞个课题，写个论文，出个自传什么的，好日子可滋润呐。
　　某个周末回家，心情倍佳。妈妈带着隔壁的老李，说找我有事，我凑过去，咋咋唬唬就和他说：“老李，有啥说啥。你家小李下学期该上初中了，可能就是我的弟子了，别跟我客气。”我猜想他是想借钱，他家不宽裕，最近老婆看病花了一笔钱，日子有点紧。
　　果然，老李讪讪的开口要借两千块钱，那年月，我一个人过日子，抠着门才攒下两三千块钱，一下子全借给他？心中如割肉似的疼，本以为他只借个二三百，哪知这么大数目。于是我勉强保持镇定，压着嗓门问：“你借钱干什么？”妈妈抢着说：“还不是为了孩子。小李成绩好，要上重点初中了。”“上重点初中？”我万分怀疑，老李借钱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严肃地说：“已经没有重点不重点了，初中和小学一样了，全部划片招生。”老李是个老实人，他一下子把真相都交代了。
　　原来老李的亲戚在重点初中（我呸，是某某初中）教书，有路子，交了钱就能进去。真是义愤填膺，把筷子升到我的碗里挑肉吃，我说：“老李啊，你进那学校干吗呢？没有优秀的学生它还能重点起来呀？”老李嘿嘿笑，妈妈说：“人家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没说你们不会教书呀，急什么？”连老娘都拆我的台，毁我梦想，我的心呀，真是拔凉拔凉的。
　　老李事例只是择校的发端，后来几年里事态飞速发展，全盘乱套，交了钱爱在哪儿上学在哪儿上学。不准学校招考了，却准他们收钱择校，我道行颇浅，弄不懂政府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咱们也不急了，咱们学校在城区，乡下先富起来的部分农民，愿意交点钱送孩子到城里读书，咱们就接受了。后来发现这些乡里娃还真聪明，扩大了招生面。乖乖，有一年中考，比原先的重点初中好出一截，那带劲，见到老李，我大声吆喝：“我们学校比某某中学好多了，你知道不？”“我哪知道？”老李的模洋像是十分怀疑。我很生气，转念一想，老百姓怎么知道教育部门的内部消息，他那个会挑肉吃的亲戚，又怎会把不利于自己的消息到处乱传呢，电视台里每个学校都在拼命广告宣传，谁能生出火眼金睛辨真假？憋屈！
　　“重点初中”依旧火爆，不停扩班，乡下的领地也渐渐被他们占领，择校费开出天文价，偏偏老百姓们砸锅卖铁也要子女上。咱们又过上清汤寡水的日子。好在乡下有些被“重点初中”淘汰了的学生，愿意交择校费来咱这儿上学，咱才不至于挨饿受冻。
　　春来秋往，转眼间，我的小孩要上小学了，现在小学也流行择校，一二三的档次几乎都有公论了。我那当公务员的丈夫顾虑重重，要不要择校呢？他对我说：“老婆，不是我不信任你们老师，择校行为也不是为了选择老师。政府不干预也有政府的道理，你想，有钱的出大钱选一流学校，出少点进二流学校，乡下的出钱进城里学校，这一循环百姓得有多少钱进入教育部门，减轻政府多少压力。” 亏他城府这么深，现在才让我明白真相。我怒喝道：“就算这样，我们有必要择校吗？政府会怕我们这一点点压力吗？”“那倒不是。”他回答说，“我的同事们都交大钱让小孩进一流学校，就我让小孩正常上学，那不是有点寒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