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喜欢二淹

6、蚂蚁王国的保姆主任

　　让我们设想一下吧，如果蚂蚁王国也跟人类一样，倡导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那么蚂蚁们的生活会更加丰富多彩。
　　假设有这样的一天，在一个中等规模的蚁穴里，最高领袖蚁后坐在主席台上，庄重严肃的对臣民们说：“我们的育婴室里要选拔15位尽职的保姆主任。这是我们蚂蚁王国最伟大的职业，最神圣！最光荣！我们会选出最优秀的蚂蚁来担任，它必须勤劳，乐于奉献，喜爱默默无闻的工作着，而从来不想着索取……咳咳，当然，我会给与他们回报的，他们将得到比其他蚂蚁更多的奖励，会有多出十分之一的蜜汁，还有无比的荣耀（蚁后的声音提高了几倍）！”
　　于是，蚂蚁国的臣民们开始议论纷纷，有的是置身度外，因为他们知道内幕，已经获得更好的职位，或即将获得。有的望洋兴叹，因为他们自知体衰力弱，不能胜任工作。还有一些是合适的人选，各有各的想法，总之，这份差使的得与失，他们都细细的权衡了一遍。
　　假如蚂蚁国的臣民也流行取名字的话，有一只很有抱负的蚂蚁，可能会取名为宏达，他长得和普通蚂蚁一个样，看上去身子比同伴们更轻巧，细细的腿也非常灵活。可惜作为一只工蚁，他宏大的理想一直没能实现，也就是说它既没有苦练武艺成为兵蚁，从而走上杀敌建功的光明路径；也没有寻求灵丹妙药成为一只雄壮的公蚁，通过媚道以求得蚁后的宠幸，从而飞黄腾达。总之，虽然宏达的想法挺多，但他依旧是一只普通的小蚂蚁，所以这次选拔，他也是个挺不错的人选。其他蚂蚁们都纷纷说：“哎呀，宏达是个有头脑的蚂蚁，这回肯定要选上他了。”宏达听了还真有点美滋滋的，怎么说呢，这体现了自己的价值嘛，得到周围人的肯定和承认，就是一种存在的价值。
　　宏达有点得意洋洋了，回到家，跟哥哥姐姐说：“嗯，他们都说我要被选上做保姆主任了。可到底干不干呢，我还没仔细想过呀。”哥哥很随意似的回答：“干，选上了就干呗，为什么不干？”哥哥一生都是一只勤勤恳恳的工蚁，知道人生中机会不多，即使是获些蝇头小利的机会也并不多见，如若弟弟干上了，那可比自己出息多了，哥哥是全力支持的。
　　姐姐则心疼弟弟，说：“别听她那张嘴呀。说得好听，你要干上保姆主任，非累死你不可。什么最神圣，最光荣的职业，都是哄人的谎话，而那十分之一的蜜汁，天哪，那真是值不了什么呀，谁会在乎这个？只要骗你们年轻人上了贼船，可就由得她来摆布了。要我说，咱不干，谁爱干谁干去。”宏达听着笑了笑，不动声色，他可有自己的主见呢。
　　宏达几经考虑吧，这事就有了思路，如果要干这份差使，先得跟隔壁的月仙姑娘做个了断。（当然，我们得假定蚂蚁王国有爱情这么一回事。）月仙姑娘长得不好也不赖，脾气不好也不坏，配个工蚁绰绰有余，配个保姆主任嘛，也还马马虎虎的。所以这个问题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宏达和月仙订不订下来的问题。宏达考虑到如果当了保姆主任之后（只是如果，他在心里强调），工作会比现在繁忙几倍，还会有各种各样可能出现的事。当然，也许还会有新的机遇，谁知道呢，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或者青云直上的好运，在蚂蚁王国的世界里还是时时会发生的。所以，宏达决定在获得这份差使之前，对月仙姑娘摊牌，于是他们有了个约会，也许就在什么草丛里吧。
　　宏达很谨慎的开了口：“月仙，你听说保姆主任的事没有？呵呵，我，有可能，也许，我是说也许会干这个差事。”
　　“那又怎么样？”月仙姑娘问。
　　“那么我就必须经常呆在王宫隔壁的育婴房里，一个月不能回家，或者半年，甚至一两年。”
　　“嗯”
　　“时间很长，所以……我们不大能见面，你看……”
　　“要不你别去，要不我们分手，二者必选其一，是吗？”月仙很爽快，“随你的便吧，我不能干涉你的生活。”
　　“那就分手吧，尽管我不一定去担任保姆主任，可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分手吧。”
　　月仙姑娘已经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挺倔强的。

　　这就是说，宏达心里已经决定获取这份差使了，但他口头上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毕竟，这差事可不是肥缺，前途也不大，太过积极的争取难免会引来讥笑，也不符合宏达这位志向远大的蚂蚁呢。
　　再说，作为工蚁，时刻不停的搬运食物，忙忙碌碌的，没有很多时间去表现。
　　这天，宏达正和同伴们抬着一条巨大的菜青虫，吭哧吭哧，喊着号子，往巢穴里搬。
　　“喂，你，往左边去，你，往右边去，说你呢，听见没有？”一个张扬的声音吆喝起来，原来是兵蚁王三，挥着他的大前肢，正对着宏达怒目相视，他认为宏达不服从他的指挥，事实上宏达没看见他。
　　按理说，工蚁应该服从兵蚁，尤其是在遭遇外敌或遇到危险的时候，而且，兵蚁一向那么威风凛凛，很让工蚁们畏惧的。但是宏达是个例外，前面就说了，他是个想法挺多的蚂蚁，这一点很像咱们人类，想法多了就容易多嘴，尽管他是个谨慎的小伙子，他挺客气的说：
　　“王三，刚才我没听见呢。”
　　“那么，好吧，站到右边去。”王三有所缓和。
　　可是宏达也有点脾气，他接着说：“王三，虽然你是好心指挥我们搬运，可是御敌打仗你是内行，但这个呢，……我其实应该站在左边更有利于搬运。”
　　王三说：“站到右边，那边空一点。”宏达没有动。别的蚂蚁说：“站过去吧，站过去吧，又何必呢！”
　　宏达还是没动，他是在看不出站到右边能对搬运有什么帮助，而在左边，他能使上很多劲，“其实，这方面我是专家。”宏达在心里想，“而且，我很勇敢，并不怕兵蚁的大前肢，他们只是些头脑简单的家伙。”
　　一只年纪大点的蚂蚁主动站到右边去了，王三一挥他的前肢，说：“走吧。”然后各走各的路去了。王三走后，工蚁们开始愤愤不平，指责王三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并且恢复了原来的队形。宏达大声说：“刚才，我坚持自己的看法了，我可不听错误的指挥，”“是的，你是个有胆量的家伙。”蚂蚁们称赞他。

　　关于保姆主任的事，合适的人选很多，宏达随便走到哪儿都会遇上，大家就商谈一番，有的说：“哎，做这事还会有什么好处呢，多点操劳吧。我可不想干，过度操劳不利于身体。”有的说：“让我干就干嘛，我是说，选上了我就干，没选上我也不稀罕。”有的说：“看在那蜜汁得份上，我干了。反正育婴室里除了保姆主任还有很多助手，能偷点懒的我就干长点，要偷不了懒，让他们立马开除我吧。”
　　听听，说的都是这些没志气的话，宏达的想法根本不适合时宜，他坚定的决心以及对未来的期盼，说出来会笑到下一大片蚂蚁的。
　　在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里传来消息，过三天公布选拔结果。
　　突然传来很多关于某某主动要求担任保姆主任的事，还有某某写了书面请求，某某也说他愿意干了。“哼哼，这些人可真傻，还以为做什么大官啦？再说，这是最后还得上层人物们商量后才选定的，想干就能干上吗？”传话的蚂蚁们往往发这么一篇议论。
　　原来有那么多的蚂蚁都有决心有期盼的呀，但是宏达并没有毛遂自荐去。他相信，如果选拔出最优秀的蚂蚁，而且整整15名，那么还会少得了自己吗？这点自信，宏达还是有的。
　　可是，偏偏没选上宏达，公布的15名中没有宏达。这让他有些灰心丧气，难道自己不算是一只优秀的蚂蚁吗？自己机灵，勇敢，有主见，勤劳，乐于奉献，还缺什么呢？连一个小小的保姆主任都没当上，自己还会有什么前途吗？是不是什么人搞鬼了？总之，这个消息让宏达受到打击，他非常沮丧，以至两三天没有开口说话。
　　然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宏达依旧是一只忙碌的工蚁。这一天，轮到宏达到育婴房里去当助手了，他在那里见到好几个老朋友，他们当上了保姆主任，很忙碌，但气色很好。他们说：“累可真累呀，但是，当你看到这些孩子，还能有什么烦恼？”就这份快乐的精神，让宏达妒嫉，直到现在，他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不够优秀，这也成了他的一个伤疤了。
　　宏达正忙碌着，旁边走过来一只威风凛凛的兵蚁，同伴们连忙闭了嘴，收住闲话。等那家伙过去，才悄悄对宏达说：“那家伙是王三呀，是我们育婴房的主管，他算是当上领导了。”王三，天哪，是王三，诸多思绪纷纷涌上心头，这一刻，宏达的心酸甜苦辣俱全啦。
　　回到家，宏达好好地哭了一场，然后，他约了隔壁的月仙姑娘，因为住的近，他清楚月仙姑娘还没有未婚夫，他要好好的跟她倾诉一番。
　　月笼草芽，蚁约草丛。相对无语，宏达泪先流。
　　“我被骗了，我被骗了。”一开口，宏达就很激动，“王三那个东西，他在，在欺压我，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我肯定就是他干的。”
　　“算了，算了，已经过去了。”月仙安慰他。
　　“他心胸狭隘，小肚鸡肠……公报私仇，太卑鄙了，他这样办不好事的，他会把事情办得一团糟……”
　　“行了行了，因为没选你，就坏了事？不会的。算了吧，过去的事。”
　　“我恨他，我恨他。”
　　“恨吧恨吧，就这么点事，能有多少恨呀。”月仙姑娘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向来是个冷静的姑娘。在倾诉和安慰中，他们恢复了爱情。
　　过几天，宏达就要和月仙姑娘结婚了，生活就会像月仙姑娘设想的那样波澜不惊。可是对于宏达呢，他经过了捶打和磨练，觉得月仙姑娘真是难得的好姑娘呀，和她在一起过这宁静的生活真是好幸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