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搭》有诗无酒

8、第 8 章

　　第七天是周末，陈铮休息不上班，秦磊知道便没有去接他。

　　但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秦磊都没有接到陈铮发布的消息，自然也就没能送他上班。

　　一开始，秦磊以为陈铮出什么事了，他联系不上陈铮，只能在水怡盛庭小区门口等着。

　　一直等到深夜，秦磊在广播里听到陈铮完好的声音，一颗心才算放下。

　　秦磊想不通陈铮为什么突然不再出现，他在黑暗中靠坐在车里，回忆和陈铮相处的每个细节。

　　从第一天想到第六天，他想不出自己什么地方惹到了陈铮，明明最后一天两人还有说有笑。

　　秦磊用夹着烟的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额头，想放弃守在这里，开车转头离开，继续去拉乘客干活，却又觉得不甘心。

　　开着的广播里，陈铮的节目似乎临近尾声，秦磊看了眼时间，快到两点了。

　　他想起自己可以去省广播电视台的楼下等陈铮，质问他没有出现的原因。

　　又突然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行为打扰到了别人的生活，这么说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去质问。

　　“艹”他暴躁的拍了下方向盘，骂了一个脏字，嫌弃自己现在这种窝囊纠结的状态。

　　最终，秦磊那天凌晨什么都没做。

　　从那天开始，秦磊每天上班就把车开去水怡盛庭附近，等到六点钟再离开。

　　就这样到了月末，秦磊跟别的司机一样按时上交份子钱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剩下多少钱。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拂过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并不再寒冷刺骨，秦磊看到道路两边的柳树偷偷冒出了嫩绿的新芽，他比别人更早发现冬日已经逝去，春天悄无声息的来了。

　　这是秦磊出狱后的第一个春天，他觉得如同这个季节代表的含义一样，他的生命在经历了严冬的磨砺后，终于得以重生，一切的事物都是平静中孕育着美好。

　　这让他倍感珍惜，并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更认真的工作了。

　　同时发现春天到来的还有陈铮。

　　伴随着季节的更迭，总会发生几场大规模的流行性感冒，这一次换季的流感来势汹汹，陈铮意料之中地不幸中招。

　　早上播完节目回家睡觉的时候，陈铮只是不经意地咳嗽了几声，他习以为常，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现在自己身子骨弱。

　　到了下午起床，陈铮只觉得浑身无力，身上忽冷忽热，咳嗽也变本加厉。

　　他支撑着起身拿到床头医药箱里的体温计，放到嘴里含了五分钟，拿出来一读，三十八度。

　　果然是发烧了，陈铮咳嗽着，找到家中常备的感冒药，就着凉水吃了两粒下去。

　　他煮了一碗蔬菜面，又觉得没什么食欲，只勉强吃了几口。

　　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准备出门了，今天他身体不舒服，恐怕不能开车。

　　陈铮花费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穿好外衣，拿出手机在约车软件上发布了一条信息。

　　看到熟悉的车牌号再次接单时，陈铮愣了许久。

　　也许是高烧让他的大脑反应迟钝，陈铮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月以后秦磊还会立即接单。

　　这一次他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操纵轮椅出门。

　　秦磊听到约车软件机械的女声念出到省广播电视台的信息，想都没想就接了单子。

　　然后他一边等着陈铮的电话，一边将车子开到了水怡盛庭小区的正门。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看见陈铮远远的操纵轮椅向熟悉的停车地点划过来。

　　期间他停下来咳嗽了几声，秦磊眉头皱紧，心想他看起来似乎身体不舒服。

　　陈铮没有精力说话，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想要像以往那样坐到座位上，他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撑在车座位上，试着移动了两次，都因为用不上力气没有成功。

　　秦磊沉默地站在一旁看陈铮第三次尝试失败，走过去用手托住他的双腿，看着他说：“我帮你。”

　　陈铮没有拒绝，只是无奈的点点头。

　　歇了一会儿，陈铮再次用手臂的力量撑起身体，秦磊将一手放在陈铮腿下，一手放在他背后，默默用力，几乎是将陈铮抱着放在了座位上。

　　“谢谢。”陈铮靠在座位上，过热的气息喷在秦磊的耳边，秦磊弯着腰后退几步，退出了车内。

　　他坐到驾驶室，启动车子，问陈铮：“感冒了？”

　　陈铮：“嗯。”

　　秦磊斟酌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陈铮：“这一个月怎么上班的？”

　　“噗——”陈铮虽然不舒服，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开车上班呀，我有C5的驾照，之前车子被追尾送去修理，咳咳，所以才打车。”

　　秦磊这一个月想到了各种缘由，最后甚至确定陈铮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节目，才生气不再坐车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陈铮真的只是单纯地不需要再叫出租车了。

　　秦磊无语了很久，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听到陈铮又在咳嗽，才问他：“这么严重，一会上节目不要紧吧？”

　　陈铮叹了口气：“唉，早上有感冒的苗头时就应该跟台里请假的，现在恐怕找不到替班的人，只能自己忍忍了。”

　　秦磊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问：“怎么忍？”

　　陈铮看向秦磊：“就是努力忍着别咳嗽啊，忍到切进歌的时候。”

　　秦磊点点头：“哦。”

　　陈铮一路和秦磊聊天，觉得自己的精神恢复了许多，车子到达单位楼下，秦磊从后备箱拿出轮椅，他习惯性的就想要自己坐上去。

　　秦磊在一边担心他摔着，还是双手护着他，帮他坐到了轮椅上。

　　陈铮：“谢谢你，秦磊，今天麻烦你了。”

　　秦磊：“别客气，不麻烦。”

　　陈铮笑了：“那拜拜啦。”

　　秦磊点头，心想一会见。

　　晚上十一点整，秦磊将广播调到FM89.9，陈铮的声音果然准时响起，只有些沙哑，并不能听出什么问题。

　　“云意不知沧海，春光欲上翠微。人间一堕千劫，犹爱梅花未归。今天出门上班，偶然发现小区里面的桃花含苞待放，才意识到春天已经到了，当时我脑中不自觉地浮现这首古诗，想着今晚要念给收音机前的听友们。”

　　“春天，其实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季节。虽然它代表着希望，但它也是抑郁症发作的高峰期。现在还没有入睡的你，在这个初春的心情是快乐还是忧伤呢？今夜我们要聊的主题是——春光。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可以关注星空夜话微信公众号留言或者拨打我们的热线123456789，倾诉你的故事。”

　　秦磊开着出租车，一边在深夜的街道上穿行送客，一边忍着丝丝困意听陈铮的星空夜话，他突然总结出来，有时候听一档节目，不一定是因为自己有多么喜欢它的内容，原来也可能是因为关心那个播节目的人。

　　接近凌晨两点，秦磊把出租车停到省广播电视台的楼下，他算着时间，节目结束后二十分钟，陈铮出现了。

　　陈铮见到秦磊，又是一愣。

　　秦磊微微笑了笑：“还好吧？”

　　陈铮有些难以置信：“你特意来接我的？”

　　秦磊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嗯，担心你，上车。”

　　陈铮：“忍着不咳嗽播节目真是一种折磨，我现在感觉感冒更严重了，恐怕没力气坐到车上，要麻烦你帮一下…忙。”

　　他还没说完，就被秦磊抱着放到了座位上，秦磊又凑过去俯身帮他系好安全带，陈铮的脸可疑的红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烧的厉害。

　　秦磊放好他的轮椅，启动车子送他回家。

　　一路上陈铮没有说话，难得的安静，秦磊看过去，发现他闭着眼睛，头歪到两边又抬起来，是在强忍着不睡觉。

　　秦磊担忧地问他：“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陈铮立刻睁开眼睛，强力拒绝道：“不，不用。发烧咳嗽而已，吃几片感冒药就挺过去了，我都习惯了。”

　　秦磊不愿意勉强他，想起自己从前感冒也是忍忍就好了，没有再坚持。

　　到了水怡盛庭小区楼下，秦磊把陈铮抱上轮椅，问他：“自己回去能行吗？”

　　陈铮：“放心吧，秦师傅。我平时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没问题的。

　　秦磊想问他的手机号码，又担心陈铮不给，开口道：“加个微信吧，有事叫我。”

　　陈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好吧。“

　　两人互相添加了好友，陈铮对秦磊说：”今天谢谢你。”

　　秦磊：“别再说谢谢了，早点上楼休息吧。”

　　“那，晚安。”陈铮转动轮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