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她不想收敛》影月卿兰

9、再见君颜

　　三日后。

　　长春宫偏殿，这一被左相“强征”来给自家女儿封后前的居所，今日热闹非凡。

　　与前世不同，今生送进宫来的下人皆是得太后恩典。

　　可偏偏就是没有祁夫人打着金算盘安排的得利干将，一个个年不过十五，都是些自己都还看不清人情世故的少女。

　　祁明淑满心期待，却在见到这些粉面桃腮，穿红着绿的丫头后，煞白了一张脸，正待发作，又见几个气度老沉的陌生嬷嬷入了殿来。

　　领头之人便是那日给了萧云芊金叶子的蒋嬷嬷。

　　这蒋嬷嬷能在太后跟前得脸，自然是千年的狐狸，最是能察言观色，此刻是满面堆着笑，多稀罕祁氏似地亲近过来。

　　“小姐一身荣华，着实当配这金雕玉砌的宫殿。”

　　萧云芊听着这话，不用瞧都知道祁氏难看脸色，此女常以正室自诩，虽说是无名无分住进长春宫已是逾矩，可偏殿就是偏殿，这话岂不是说她妾室做派。

　　祁氏果不其然用掩在袖中的手抓紧了萧云芊，面上笑颜犹在，并不与那蒋嬷嬷亲切，只道：“太后身边尚需人伺候，不知蒋嬷嬷今日前来何事啊？”

　　蒋嬷嬷招呼身后四名老妇上前，挤开了相府送来的一众侍女，才又端着宫中礼仪，仪态恭敬，道：“祁小姐此次进宫是为着来日荣及中宫，虽说是于礼数不合，可太后每每一想起林氏惨死，亦觉在宫中更能护得小姐安危。”

　　这荣光本就是祁氏父亲争来的，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祁氏心中冷笑，却仍是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感恩道：“太后仁慈，小女感激不尽。”

　　“正是了，太后瞧着小姐年长稳重，自然更爱重些，”蒋嬷嬷靠近一着桃红衣裳的侍女轻轻拉扯，啧啧两声，道，“只是府中送来的貌美丫头至多不过是给宫中添些青春颜色，瞧瞧这水葱般的娇嫩，又能给小姐教些什么呢？”

　　这不是明摆着嘲讽祁氏老嘛。

　　言语之中，还笑她老而不自知，竟还给自己求了这些少女衬托，简直是刀刀直刺要害，就看祁氏忍不忍得了。

　　萧云芊那日提及相府婆子亦是奢华明珠满头，就知晓太后这样一个凭借低调简朴得了民心的先帝继后，装了这么些年，任是再盛的富贵都不能示于人前，哪能忍得这祁氏招呼一群下等的仆妇穿金戴银羞辱自己。

　　可祁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打量一周，就知少女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能使得上的。

　　只见她放开萧云芊，迎了迎再次靠近过来的蒋嬷嬷，那神色感激，亲人般地握了握嬷嬷的手，才又道：“我只当宫中人人疏远，却不知太后如此关怀，此次却是我自恃家世任性了，想来蒋嬷嬷提及教习，应是要亲自教导于我。”

　　既是必要以宫中规矩取代来她身边的婆子，那就留一个地位最高的，一个足以。

　　蒋嬷嬷眉头一挑，却是一副为难神色，“这四位嬷嬷……”

　　祁明淑抬手一挥，数名小侍女立刻退后三步，她莞尔轻笑，示意蒋嬷嬷瞧一瞧，道：“既是得了太后娘娘更大的恩典，见也见了，只留两个粗使的丫头便是。”

　　两人各退一步，岂不海阔天空。

　　此一幕看在萧云芊眼里，心知祁氏虽是高傲心性，却也非冲动之人，这三日此女早已将那夜惊恐抛诸脑后，想来能下毒手，却也是要有些狠劲的。

　　如此这般，以怪力乱神攻心倒是暂且可以收一收了，毕竟怕鬼那也得是尚有些底线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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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瞅着日子一天一天过，萧云芊自是有四年光阴慢慢图谋，非到最后一刻可不值得她鱼死网破。

　　可祁氏入宫，只不过是打着学习礼仪的名头，哪能半点接近帝王的野心也无。

　　“俗话说得好，这男女之情，接触着接触着，再生分也都有了。”

　　送进宫的侍女得了祁夫人教诲，虽是比不得府中婆子的阅历，却也是心思诸多，连着几日见祁明淑跟着蒋嬷嬷学得认真，也该提醒一二，是去圣上跟前走动走动的时候了。

　　祁明淑到底还是闺阁女儿，未经人事，面上有些羞赧之色，道：“从前我入宫，圣上也算以礼相待，你且去备些点心，必得是亲手做的。”

　　约莫一个时辰后。

　　萧云芊这勉强算是太后细作的宫女，就被蒋嬷嬷以祁氏如今的近侍不知宫中规矩，恐会犯了圣上忌讳为由，硬塞到了陪同的队伍中。

　　祁氏自留下了两名家中侍女之后，再未让萧云芊沾染跟前服侍的活，有心栽培是一回事，可亲信怎可与相识几日之人相提并论。

　　眼看着萧云芊被蒋嬷嬷使唤来，祁明淑脸色登时冷了一分。

　　萧云芊跟上这位气性比天高的主子，却是不甚在意人家心中猜忌，只在祁氏与亲信谈论糕点时，找着空档插上了话，“小女曾在御膳房走动，方才瞧见小姐备的桃花糕倒是很合圣上心意，想来小姐心思细腻，才让您身边二位着了身粉色衣裳，圣上一见，如见三月芳菲，再吃上一口桃花糕，定会龙心大悦，赏赐一番。”

　　祁明淑顿了脚步，瞥了一眼身边二人，粉裙绿鞋，很是俗气，可若说是桃花绽放枝头也无不可。

　　那二女到底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娘家亲信，此刻见她脸色不喜，立刻在长街跪下，惹得路过宫人侧目远离。

　　其中一人告罪道：“奴婢不敢得圣上赏赐。”

　　另一人赶紧跟上，也道自己不敢妄想。

　　萧云芊两步上前提醒祁氏看向四周，劝说道：“小姐快让她们起来罢，这长街人来人往，只怕是要坏了小姐仁德的好名声。”

　　如今的祁明淑已不让人唤她娘娘，私底下听听虽是舒心，若是说得习惯了恐会招来祸事。

　　再瞧这二女，她本妒火扰了心，此刻更是想起蒋嬷嬷说这些少女水葱般的娇嫩，着粉裙，扮桃花，若是圣上真爱吃这桃花糕……

　　“桃花糕是谁做的？”祁明淑问道。

　　年纪略小些的侍女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是奴婢。”

　　萧云芊眸光清亮，笑盈盈地从另一侍女手上接过食盒，看向那跪在地上再怎么机灵也过于年轻的少女，说道：“这糕点分明是你家小姐亲手做的，若到了圣上跟前，你也这般不会说话，岂不是要犯了忌讳了。”

　　事实上，妃嫔又有几人会亲自下厨，说是自己备的，谁也不会深究，毕竟张张口吩咐人，也是费过心了。

　　不过是小丫头越是了解祁氏善妒，越是惧怕不敢撒谎，可这实话有时候就得看大小姐爱怎么听了。

　　比如眼下，祁明淑便是倾向于此女招摇的野心，又得萧云芊提点此地不宜发作，只好耐着性子撵了那做桃花糕的丫头回去，等着她秋后算账。

　　萧云芊提了食盒，成了跟在祁氏右侧的侍女，这样一来，方才能够一左一右随她面圣，而不是被撇在宫门外晒着日头，规规矩矩等她出来。

　　那位传说中的帝王，她可是比祁氏更想见一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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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至紫宸宫，此乃天子居所，重重把守，门禁森严。

　　祁明淑身为左相之女，常在宫中走动，这紫宸宫自是也没少来，只看她亮了亮腰牌，报上家门，就不再有人拦阻，明眼人哪能不知左相的权势或可制帝王。

　　过了第一道关卡，唯有萧云芊与祁氏亲信得以紧跟上主人的脚步，被人一路领着往里走，众人皆是目光顺从低垂，只看着脚前的白砖青苔。

　　皇家威仪，若说是见太后尚算能自在些，来到此地，就必得是恭敬守礼，哪怕一个步子，一个抬手，被人瞧出失了仪态，都是丢脑袋的重罪，保不齐还能牵连九族。

　　那领路的内侍走到正殿门前停了脚步，冲着她三人伸手做了个按下的手势。

　　这就是要进去传话了。

　　祁明淑客客气气地道了声，“劳烦公公。”

　　天子近侍，即使是做着引路报信的活，也是旁人轻易开罪不起的。

　　萧云芊抬眸瞧了一眼，只觉得引路之人面善，却是一时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

　　等了不久，里面就派人出来传了话，命她三人一同入内。

　　萧云芊此行顺利，难免紧张的心放松了许多，虽仍是谨慎谦卑不可轻易抬头，但好歹是眼睛敢看得尽量远些，三步之内的人也可瞧清面容了。

　　她跟着祁氏下跪行礼，主人见礼，她是不必开口的，只老老实实盯着自己手中的食盒，未免这跪拜姿势提物费力，食盒落地显得不敬。

　　祁明淑的声音不似平日，谨记着自以为是的正室身份，娇而不媚，道：“小女得圣上恩典，方能入宫受教，常感圣恩当以诚……”

　　只听一声物件碰撞桌面的声响，闷闷的，不知喜怒，却是将祁明淑一番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打断了。

　　祁氏笑容不减，只拜倒将头低了低，等着发话。

　　作为宫女，萧云芊自然只能伏得更低，手就将食盒提手握紧抬高过头顶，用上臂力阻下微微腕部抖动。

　　盒中糕点不可散乱，就是瓷器碰撞出声也是失礼。

　　这一等，就是许久，若不是多年巫女祝祷的体力，早就得摔了食盒，见罪御前。

　　她心中懊恼，只想着这位难见面目的帝王该不会是为了给祁氏一次下马威，倒是何苦，这一遭，她算是救了那被撵回去的小侍女一回？

　　她忍得辛苦，强撑到额上汗水滴滴滑落，才听到上位者再搁下一个物件，不急不缓地道了声，“暮鼓不闻，步履不近，可记君恩，可忆祝祷，今日一见方知空口白话，你图谋甚远。”

　　这声音……

　　这样儒雅沉稳的好嗓音，自是让人听过一次就难忘的，更何况上一次听见，人家还为自己解了围。

　　萧云芊险些没稳住礼仪抬了头，只想眼见为实，却思及此刻处境，这男人分明是话里有话，晨钟暮鼓，是在提醒她二人寺里见过，可如今对方好像认为她早有所图。

　　这礼定是要守得更严谨了。

　　这厢被人问着的脊背更加板正了，那厢不明所以的祁明淑只以为在和自己说话，晨钟暮鼓，该不会是有意提及林沅沅之死罢？

　　祁明淑身形微晃，细柔的声音试探道：“圣上国事繁忙，小女心忧龙体，亲手制了几样糕点，还请圣上品尝。”

　　萧云芊已然有些后悔来这一遭了，这龙椅上的天子是何容貌，她已然知晓，断没有再轻易暴露自己与庆国公府关联的道理，若是祁氏知晓她的来路，再想潜伏在身侧可就难了。

　　想来这位尊贵帝王与祁氏一族不睦，这祁明淑又有杀害他亲选皇后的嫌疑，这一路也没见人查验糕点，该是不会有心尝试的罢。

　　“你，提着食盒的，将糕点呈上来的。”

　　众人俱是低着头，帝王身侧的内侍也没人敢上前劝阻一二，唯有被点了名的萧云芊神情微愣地抬起头，却见那日的白衣公子一身金丝绣线的红色龙袍，头束金冠，气度威严，此刻正冷着面孔瞧向自己。

　　她是见过此人微微一笑有多风流俊逸的，任是在佛寺圣洁之地，这人白玉雕琢一般的轮廓，饱含柔情的目光，都足以让世上任何女子心驰神往，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而今日再见，这人偏又目光冷厉，仿佛下一刻就能生杀予夺，轻易了却了卿卿性命。

　　萧云芊不敢耽搁，起身提着食盒迈着细碎步伐接近君王，那食盒还未搁在桌上，眼前凌冽杀气未散的男人却是一手覆上了她握着提篮的手。

　　这手的温度炙热，却惊得她满心仇恨冻结，想都想不出自己曾经在心里暗骂了君王几日。

　　对方手上用力将她往身前一牵，萧云芊一个趔趄，刚稳住了身形，抬眸疑惑望去，就见君王瞥向地上跪着的祁氏，道：“糕点甚美。”

　　祁氏心中仍惦记着早先犯下的罪行，自是不敢抬头，只语调温婉地感恩道：“小女谢圣上称赞，桃花糕香甜，若是圣上喜欢，小女明日再送来。”

　　“何必等明日，美人如斯，朕心甚悦，不若今日便留下罢。”

　　此话一出，就是守礼如祁氏也不由得抬眸，却见那一盒精心准备的糕点连盖子都未揭开，而她入宫以来尝试交心的宫女，竟由着圣上牵着手，那二人的手虽是掩在袖中，可其中缠绵，只让她妒恨入骨，暗道一声，“不知羞耻。”

　　萧云芊早想收手，可耐不住抽了手，人就顺杆上爬，狠狠抓住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