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非空空》行云里

6、迎敌

　　只见一个裹着布料的球在雨中挟风滚来，落在庙前的空地上，在泥地上激起啪叽的声音，溅起来的泥点子足有三丈高。

　　“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命报恩！”

　　那“球”出了声，正是郑荣山。

　　郑荣山手下死伤已有一半余，剩下的几个身上也都挂了彩。他一来，场上的形势就变得大为不同。

　　这胖子长了张精怪似的脸，说话时露出黄色乱牙。许是胖子热量高，他一张嘴就有白雾冒出，加上背景是密林和破败庙宇，在有着连绵阴雨的夏夜里活像是聊斋新编。

　　郑荣山又阴阳怪气道：“你们哪一个要先来送死？”

　　他虽然是这么问，眼睛却直直盯着燕春心，其他人都是一扫而过。

　　迎上前的却是杨时雨。

　　杨时雨手上拿着的是方才抢来的剑，周身也是普普通通，穿的袍子也是寻常质地。浑身上下唯一能拿来说的可能是他生得样貌不错，也只是如此。他看着身量瘦长，却不顶高，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在旁人眼里仍像半大小子，跟华舜差不多。

　　郑荣山正是这旁人之一，他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好好好，你们两人牵连的别人，反倒要让别人先来送死！讲出去不知道是要笑死谁？小子，你要想来送死我郑荣山就来满足你！”

　　郑荣山说罢，便伸手向杨时雨抓去。他掌中带了六成内力，速度极快，雨滴都未掌风半寸。他出手迅速，意图十分明确，想要一击就解决杨时雨。

　　就待他迫近杨时雨之时，杨时雨将剑尖一挑，运起脚法，宛如蝴蝶般轻飘飘地绕过郑荣山。

　　郑荣山一击未成，倒未恼怒。只是挑起眉脚，他约莫是想挑起眉毛的奈何眼皮上堆肉太多，只挑成功了眉脚。

　　“哟，想不到还找了位不错的帮手。”

　　他虽这么说，却依旧没怎么认真看待杨时雨，半大孩子罢了，能成什么气候？

　　杨时雨抿嘴，并未回他，倒是李肆抽空提醒他“郑荣山手段歹毒，招数也尽是阴毒路子。九娘家的飞花穿叶手他偷学了个半全，却一点领悟不到精髓，只学了些模子。少侠你要注意他的指甲！”

　　杨时雨早就注意到郑荣山的指甲。他指甲不长，指尖却泛着青光，应当是带了毒。

　　郑荣山叫李肆真么一说，眼睛瞪大，不知是被“手段歹毒”激到还是被“偷学武招只偷学到半全”激到，伸手就向他抓去。

　　杨时雨提剑追上，缠住郑荣山。他抬手挥剑，将剑当做刀使，用了一招“月辉汀滢”，向郑荣山后背劈过去。

　　徐秉教杨时雨秀逸刀法，带了个入门，便丢了木刀和册子叫杨时雨自己看，自己看着杨时雨练。那册子上画的图如出土蚯蚓一般扭曲极了，要不是皮儿上面写着秀逸二字，活像道士的纸符。杨时雨只好回忆着徐秉的演示，边想边看着没什么用的册子学，在师父要笑不笑的表情中，自己默默学了半个多月。

　　秀逸刀法，法如其名，飘逸而秀丽，没有大开大合的招式，作为剑法可能更适合刀法。用刀来使多了许多轻盈灵巧，可刀身比剑身厚多了，杨时雨怎么都掌握不了那轻盈飘逸的意味。

　　看不下去的徐秉只好喊了杨时雨去了林子中，要他在树上练刀，并且要求不能落下一片叶子。

　　说罢徐秉自己先跃上树梢，三下两下跳到树顶。足间轻点，提刀演招。他双手向下，使了一招“月辉汀滢”，顿时树叶不停摇摆，如月光盈照下波光粼粼的江水。可一通招式下来，看起来十分的温润泽仁，却又分明气势逼人，连站在地上的杨时雨的鬓发都被猎猎刀风削掉半截，可硬是没有一片叶子落下。杨时雨这才领悟到何为秀逸之“秀”。

　　此时面对郑荣山，杨时雨使的这一招“月辉汀滢”与徐秉教的又大有不同。他常用的是刀，此时换了剑，有些容易打飘。他将内力一半用于握着剑柄的指尖，一半凝在剑尖，这样剑便能够更稳。月辉汀滢，若是意境大抵讲的是月色浸满江河，欲满将溢。由杨时雨手中使出的，亦是如水月色，可他的意却凌厉许多，剑光四溢笼罩在郑荣山身上。

　　郑荣山虽然面朝着李肆，可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杨时雨劈来之时，当即变换方向朝杨时雨直直迎去，他用气凝于双掌之间，双手速度让人几乎看不出，只能见到他肥胖的身体陀螺似的打翻，生生接下杨时雨的这一剑。

　　登时杨时雨只觉得自己劈的不是肉体凡胎，而是铜墙铁壁。居然半寸也不得前进，剑锋停在郑荣山面前一掌处停下。而郑荣山此时也不怎么好受，脸上肥肉被剑气携来的风卷得扭曲起来，如此距离已经是他尽全力才至此的。他手指使力，用淬毒的指尖使劲将杨时雨的剑短掰断，寻常铁器哪是他指尖毒的对手，只听“呯！”的一声，剑应声而断。

　　杨时雨叫郑荣山卸了剑尖反倒顺势接着用断剑直向郑荣山刺去，剑意与方才的凌厉劲风又有不同，意气尽敛，看起来平平无奇。

　　郑荣山骤退数米，怪哼道：“倒是没想到黄毛小子居然这般厉害！”转而仔细打量杨时雨的模样，又别有意味地猥琐笑道：“不如跟了爷爷我，可比你为了不相识的人丢了性命好！”

　　杨时雨被他一股子恶意糊了脸，无端打了了个激灵。话都不想回，更没叫这话激怒。只提着断剑，几步踏上逼近郑荣山。

　　反倒是华舜听了这话啐了一口“呸！你可真恶心！”

　　郑荣山见这瘦弱少年不仅身法出众，虽然是拿剑作刀却也足够与他缠斗许久。内心也不由得生了恶意，他从小根骨不甚出众，模样又生得不好，可以说极为不招人喜欢了。从连师承的武术都是自己偷摸学的，受困于幼时埋下的阴影理所当然走了歪门邪道。见了出众的少年不免心中记恨，此时更是什么龌龊词都说出来，十分不堪入耳，从杨时雨本人一直问候到他爹娘。

　　杨时雨却是犹如什么都没听到，手中断剑接连不断递出，许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在旁人眼中那断剑居然出了残影。

　　郑荣山本来在先前已经有些气力不足，先前迟迟不出就是因为在和李肆与燕春心缠斗时受了伤。此时时间愈久愈有些招架不住，额角渐渐有了湿意，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他索性主动缠斗杨时雨。

　　此时李肆几人也解决了郑荣山的手下们，都狼狈的不行。李肆身上身上衣服深色浸湿，胸口背上都是口子，靠刀背撑着地才没倒下。华舜也挂了不少彩，脸上还有破皮，他瘪着嘴，原先应当是没受过这般委屈。燕春心几乎站不得了，她此时又回到风箱状态，脸色惨白如女鬼。这三人一时竟也没有人有余力来帮忙。

　　燕春心靠着摇摇欲坠的门框，气若游丝地对杨时雨说：“‘飞花穿叶手’是家祖读《坛经》有所顿悟自成的一门掌法，精髓落在 ‘澄心、定性、念念、万法’之间。是单凭双手为兵器，掌法速度快而有力，但‘力’却是由内而坚外。郑荣山那狗贼本末倒置，他的飞花穿叶不过是强在外体和走淬毒这样的歪门邪道。他本身连澄心都撑不起来，更遑论懂得什么念念、万法了。而飞花穿叶规律其实也有迹可循，徐少侠你需注意三息一顿的手上变换，必须一击必中！”
　　她自己无心无力亲手杀死郑荣山，索性寄心在杨时雨身上，至于家传武功是否能为外人知道倒也不在乎了。

　　郑荣山本就由嫉妒和自卑笼罩心头，燕春心这几句说得他更加怒不可遏。他吼道：“直娘贼！狗娘养的！今日老子定要让你们死在这里！！”

　　华舜将李肆扶着，把人挪到房檐下方。李肆一个扬手将自己的刀抛给杨时雨。

　　“杨少侠接着！”

　　杨时雨此时正被狂躁的郑荣山徒手划上腹部，他侧身一避，虽然避开，仍被郑荣山刮到大片衣服。顿时衣服发出“嘶嘶”声音，被蚀了个大口子，边缘焦黑一片。他运着步法，滑开郑荣山。手上的剑也只剩了个剑柄和一点剑身，他索性扔掉。一跃接过李肆抛来的刀。
　　郑荣山此时也跃起抓向杨时雨，杨时雨接过鄣刀，一脚踏过郑荣山的头，回挽了个剑花适应了这把刀。

　　杨时雨现在也有些吃力，但他拿到刀时，心中稳了三分。李肆的刀同他原来使的有几分相似，因为主人长时间使用刀柄处磨得十分圆滑，趁手的紧。

　　乌黑的刀身印着杨时雨静如沉璧的双眼，看得郑荣山有些心慌。他暴起贴近杨时雨，双手弯曲做爪，翻花似的变换。杨时雨正待观察后出击，郑荣山却扬起脚，寒光一闪，一柄短小的匕首出现在他鞋尖。杨时雨躲避不及，叫匕首刺了正着，顿时大腿鲜血涌注。

　　好在那匕首上没有淬毒，不甚让杨时雨分心。

　　杨时雨专注地想着郑荣山的掌法到底变换了些什么，脑中想着手上更是主动上前去攻击郑荣山。他心里留意着燕春心说的三息，渐渐地竟真的从郑荣山的出手中发现了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