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非空空》行云里

5、夜遇

　　天公不甚作美，在华舜少侠决定行走江湖的第五日又四个时辰下起了雨。

　　严夏气氛在老天爷打出第一声雷响后便荡然无存，雨滴哗哗冲打在地上，溅起浊黄的泥浆。戴着金线掐边斗笠的华舜少侠觉着这样十分难受，他侧过头问牵马的小厮：“华鱼，你说咱们都走了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没有能躲雨的茶肆啊。”

　　小厮心说夏天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要不是少爷你没事找事要自己跑出来说什么自己要游历着回家，你现在就是在轿子里享福了。面上却做谄媚赔笑：“少爷你放心，再走不远就有躲雨的亭子了。”

　　华舜听了不满地撇撇嘴：“知道了。”他嫌弃地看着华鱼被泥浆溅得脏兮兮的裤脚和鞋子，心中做好了打算，待会到了亭子自己要直接跳到亭子里，一定不要让华鱼接！

　　二人静默地又走了片刻，华舜听着雨声烦闷极了。在这种倾盆大雨中为什么他还要骑马走？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庭院里歇着赏花，在阁楼上喝酒，在画舫里睡觉，华舜想了几多种下雨天自己应当做些什么，反正就是没有在树林里淋成落汤鸡这个选择。他不由得埋怨自己叔父怎么这样，自己说走就让走了，也不多挽留一会，不然自己也不会在这里淋雨。

　　他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忽然在前面不远看到一间破庙在雨中摇摇欲坠。

　　华舜眼睛一亮，拉了一把华鱼。高兴道：“嘿！咱们走快点，我看到前面有个庙。”

　　华鱼叫他推了个趔趄，一脚踩进泥坑，半条小腿都没了进去。他半腿身陷囹圄，正想接力出来，华舜没有注意到，两腿一夹马身，兴奋地向破庙跑去。华鱼扶了个空手，另一只脚也踩进去，顿时连动都不好动了。华鱼只好俯下身来双手撑地，再慢慢活动脚试图抽出来。怎知这泥地滑不留手，他连扶都扶不住，索性直接坐在地上来拔。待他好容易将两只腿都拔出来，身上已到处是泥浆。

　　走到破庙，华舜已将马拴好。正占了个好地方，慢吞吞将茅草都往自己那堆。听到有人进来直接吩咐道： “帮我把这铺好，再生个火。”扭头见了一身泥泞的华鱼，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地样子。

　　“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见了能避雨的地方高兴得在地上打了个滚？”

　　华鱼：“”

　　华鱼帮他将茅草垫好，又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从庙里捡到的茅草和树枝堆好，点燃。树枝有些受潮，不断冒烟，将二人都呛得不行。华舜扑在茅草上趴得远远地，转头对华鱼说：“你慢慢扇，别把烟都吹我这了！”

　　华少爷第一次独自出行，又是日晒又是淋雨的，既没有遇上门派纠纷也没碰见上桃粉秘辛，离他心中江湖子弟行走江湖的肆意潇洒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内心失望透了，现在只想等雨停了，快些回家。他趴在茅草上心中幻想着自己拳打山匪，脚踢恶霸，精神上越想越兴奋，上下眼皮却开始打架，上有浓烟下有潮湿土气左有华鱼咳嗽声，搭配着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声，华舜终于支持不住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待华舜转醒时，发现华鱼身旁有两个人，一个是身形壮硕的大汉，另一人纤细娇小，看轮廓应当是位女子，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着什么。华舜瞬间清醒，觉着自己在外人面前失了态，顿时脸涨得通红，好在现下天已暗下，没人看清他猴屁股似的脸。

　　华舜故作深沉地轻咳两声，想要给自己“醒来”造了个声势。怎奈何华鱼偏就没注意到华舜给的这个暗示，正实心实意地添柴加火，这荒郊野外的，回上京尚需要两三日，少爷要是受冻着凉自己回去又少不了一顿打骂。

　　倒是那身形壮硕的中年汉子注意到华舜醒来了，提醒道：“你家公子似乎是醒了。”

　　华鱼惊讶道：“公子你醒了，我以为你要一直睡到明日呢。”

　　华舜正施施然坐起，听了华鱼这话他心中无语凝噎。面上仍端作一派温和沉稳样子，脸也不红了，将头发衣服理好。华鱼十分有眼力见地递上水壶，华舜接过水壶润了喉，方才开口。

　　“我们主仆二人林中忽逢大雨，在此避雨。与你们遇见也是缘分，在下上京华舜，不知二位？”

　　他从小见父亲同他人往来的，此时就算端着水壶倒也有几分君子得体的样子。少年人从南洛过来什么事情都没遇见，见到此二人装扮，直觉得自己应当遇见了“江湖人士”，不由得精神一震。
　　身形壮硕的中年汉子面容粗犷，斜眉入鬓，身穿深青麻布的短打，背上背着那布条绑着的条状物。他旁边娇小的女子，面容秀丽，梳着利落的男子发式，也做一身短打装扮，左手袖口却空无一物，竟没有左手。一副倦容，眉眼上遮不住的疲惫。男子到还好，只是眼中隐隐带着忧愁。

　　男子拨了拨烧掉的木枝，回答到：“在下李肆，这是内子燕九娘。亦是避雨至此。”

　　华舜一滞，想不到这人敷衍得如此随意，一时竟然不知道接着说什么了。

　　那李肆却把头一扭，冲三人身后一角问道：“都是避雨，壮士何不下来一聚？”

　　华舜与华鱼俱是一惊，果然见到有人从外面翩然下落。

　　来人穿着藏蓝色袍子，沉璧似的一双眼，似将静默都吸进眸中，泼墨般的乌发随着身形落下垂在身后，此人不正是要往上京去的杨时雨？

　　杨时雨道：“路过躲雨，无意打扰。”

　　这场雨没有华鱼想的那样来得快去得快，此时不知是什么时辰，外面却依旧下着雨。只不过从大雨滂沱略微转小，仍是雨落如线，沙沙沙沙不停歇。

　　杨时雨已连续赶路三日有余，纵使他有着穿树飞花的本领，也叫这突然来的雨挡了去向，天已昏黑才寻了个落脚点。就发现里面已有四人正围坐火堆旁，杨时雨在上面便粗略观察了一下几人，坐在最靠内的少年衣服料子都是上好面料，一副倦怠不适的样子，就连随意放在一旁的剑的剑鞘都是镶金带银极为奢豪，杨时雨猜应当是会些花里胡哨招数的富家公子，旁边那个估计是侍从。至于剩下二人虽然都做普通打扮，但是内力不凡，且面带惊惶，样子看起来极为警惕，似是在逃逸。

　　杨时雨不欲多惹是非，正犹豫是否要一直在上面待到明日清晨，就叫那中年汉子发现了。

　　华少爷看见这人从梁上轻盈落下来，顿时目光烁烁，他长这么大，乃是第一次见人使轻功，就算是教他练武的师父也不曾使过轻功。他看着杨时雨目光惊羡极了，忙道：“大家相逢在此，都是有缘。兄台快来一起烤烤火，暖和暖和吧。”

　　自然得跟这破庙是他家修葺的一样。

　　杨时雨便也不推却，都被发现了，浑水是必定要蹚的了。只盼今夜能平静过去，明早就可以直接与这几人分道扬镳。

　　五人围着火堆，一时无言。几人都素昧平生，实在是无话可说。

　　其实华鱼是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比如说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这种无关紧要的话，不过华舜已醒了，他作为下人不能僭越。

　　“几位看起来都是江湖人士，不知有没有听过什么奇异江湖秘闻可以告诉小子的？”华舜兴冲冲地问三人。
　　华鱼实在是不知怎么说自家公子好，既是什么江湖秘闻别人又怎么会告诉你？少爷啊，你这个样子十分像是在打探消息啊，要不得啊。只可惜华鱼的心声华舜是无法听到的。他屏住呼吸，只等几人能告诉他传说中的江湖秘闻。

　　李肆先开了口：“我与内子不过无名小卒罢了，实在不知什么江湖秘闻。”

　　这边遭了拒绝，华舜只好将祈求目光投向了杨时雨。杨时雨叫这目光盯得实在是受不住，便开口道：“据说，”

　　他开了口几人目光都聚了过去，其中华舜华鱼的目光最为兴奋。

　　华舜：“据说什么？”

　　剩下三人虽然没开口，但眼神都一个意思。

　　杨时雨接着道：“星月楼主是位女子。”

　　几人都面带失望，华舜更直言道：“我还以为兄台要说什么江湖秘辛呢，星月楼主是位女子的事情，就连我这个普通人都晓得！在讲些别的罢！”

　　杨时雨想了想觉得自己还真的不知道什么江湖秘闻，诌道：“那就没有了。”

　　“哈哈，既然你们都不想讲。不如我来讲一个！”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却是磅礴有力在几人耳边炸开，华鱼甚至被震得向后伏地，华舜虽强上一些却也没好到哪去。原来发升之人竟以内力加持，使得一手名叫“穿云裂石”如同狮吼功一般的音波招式。

　　杨时雨面容一肃，来者内力不在他之下甚至比他高上一两成。而李肆将燕九娘护在身后，将背上用布条裹着的条状物掏出，原是一把窄背鄣刀，那刀浑身漆黑，刀长，底端的刀尖微弯。

　　李肆高声喝道：“何不直接露面！”

　　那人又哈哈大笑：“竟不知‘飞花穿叶手’的传人也有躲在他人身后的一日！真是风水轮流转！燕春心，你爹若是泉下有知怕是也要羞煞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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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侠字见百度百科释意：奉天行道，善德仁勇，守德仗义，礼智忠信。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李白《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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