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非空空》行云里

3、而谁又不是苦苦煎熬

　　“这就是‘九曲羽觞浮玉杯’？”

　　“应当就是。”

　　昏黄灯光下，两个人影围在木桌旁，借着烛火仔细端详着白色玉杯。

　　探晴实在是不相信，杨时雨居然这么轻易就能把“丹霞三宝”就顺出来了。丹霞派好歹是江湖中叫得出名字的名门正派，再怎么也要有人看守着吧，就算无人看守也要有个机关设置吧。

　　她知道杨时雨大哥是夜中上山去探路，只不过想不到杨大哥两三个时辰就回来了，还带回了那玉杯。她现在脑袋瓜里都是疑问，现在名门正派都是这么轻轻松松来去的吗？杨大哥到底有多厉害？杨大哥到底是怎么偷到的杯子？

　　杨时雨看着探晴充满疑问的眼睛，出言解释道：“我要偷的东西，除了行霜其他人都是不知的。”又看了看杯子，语气沉郁，“我依着地图进去，找到丹霞派掌门的厢房，只在里面找到了这个，还是在地上踢到才发现的。”

　　探晴：“这丹霞派藏物的方式也的确是让人意想不到。既然东西已经到手，杨大哥就好好休息吧~”

　　“好，你也早些休息。”

　　次日清晨，杨时雨准备辞别，刚一开门就看见探晴背着包裹正在门口等他。

　　见到杨时雨，探晴狡黠一笑：“楼主说让我一路陪着杨大哥，杨大哥碰到那人也好‘应付’他去。”

　　杨时雨突然想起还有向何处这么一茬，心下无语。

　　“她都同你说了？”

　　探晴：“恩恩，楼主都交代好了。我只消跟着杨大哥就行啦。”

　　于是，回程上妙手郎君杨时雨有了一个小跟班。

　　一路无阻，二人七日就回了饶州。

　　进了小院，月行霜果然不在。两人修整片刻，等日近黄昏，杨时雨让探晴帮忙梳头。

　　探晴将他头发放散下来，仔细梳顺了再编了辫子，足足有近一刻钟的时间才将发髻梳好。她给杨时雨洗洗上了粉，准备抹口脂。

　　杨时雨有些赧然，耳尖绯红。他打断探晴“这就不用了，不用这么细致 。”

　　他自己回房间换了衣裙，待出来时便是活脱脱一位妙龄女子。

　　“唉，杨大哥眼睛生得真好看，睫毛也长，我的眼睛要是生的根杨大哥一样好看就好了。”探晴此时已经将桌子上的脂粉瓶罐都收拾好了，两只手拄着脸蛋看着杨时雨痴痴地叹道。

　　杨时雨看了一眼探晴，她应在休息时重梳了头发，新簪了珠花，红扑扑的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像乖巧的小兔子。

　　他觉得自己这是应当回夸安慰探晴一句，却只干巴巴地道：“你长得也好看。”然后，别的话一句也想不出来了。

　　他有些懊恼，若是月行霜在这肯定能说出一堆好听的话来让小姑娘开心，自己却什么都憋不出来，小姑娘跟着自己肯定觉得无趣极了。

　　好在探晴只是嘴上一说，看到杨时雨这个样子，她噗嗤一笑，“我当然是长得好看啦，要是有人说我不好看的话我可是会收拾他的！”

　　“那我现在去交东西，你一个人注意些。”

　　交代了探晴自己仔细注意，杨时雨便要去咸登。今日是八月十三，距离向何处给的时限还有充裕时间。想到向何处，杨时雨嫌恶地皱了皱眉。

　　一个时辰后，杨时雨就到了咸登。他在一座方圆五里之内都没有建筑的巨大庭院前停了脚。庭前左右分种了四颗榕树，树干高大参天，倾盖数米，气根盘虬卧龙一般缠绕着主干，形态古怪诡异，像捆缚在树上的囚徒无声地嘶吼尖叫，榕树枝丫紧密，中间极有少数缝隙。此时天已尽黑，榕树在庭院中投下的密影显得极为恐怖。

　　这里是没有风的，连树叶都不会发生声响。

　　杨时雨站了片刻，便有侍女从佝偻着从侧门出来。

　　杨时雨跟着那人进了门庭。

　　一个垂花门，三个回折廊道，五座假山。杨时雨心中默念着，他来来这里不下数回，怎么走早已记清。可记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呢？孤身一人尚不能全身而退，更遑论带着师娘。

　　苦涩泛上喉头，有人闷声咽下。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向何处的住所，二人停在门外。屋内的人仿佛知道来人是谁，笑着道：“嘻嘻，你拿到啦？”

　　声音略尖，听起来像是还未变声的男孩。

　　未等有人回答，里面的人便翩然翻飞出来，直接从杨时雨手上劈手夺过杯子。那人身量不长，穿着墨色绣着红色不知名花的衣袍，长了一双杏眼圆脸，长着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却从样子上却看不出来一点玲珑可爱，只觉得恶意心生。

　　来人便是向何处。

　　向何处将杯子拿在手中转过来，倒过去，叩叩杯壁，又叫人到了些酒进杯子里，举高了对着灯火仰着头看。

　　“哎呀呀，还真是好看。摸起来也舒服。”向何处笑眯眯地把玩着玉杯，看向杨时雨“小时雨呀，你觉得这杯子好看吗？”

　　杨时雨冷冷道：“不知道。”

　　“可我就想知道你觉得好不好看。”
　　“我觉得好与不好有什么关系，我说了好你就会放了我师娘？”

　　向何处盯着杨时雨，占据眼睛过多的墨色眼瞳发着森然冷意，目光所至，有如蛇一样攀爬在杨时雨身上。他笑得更欢：“对呀，我不会放~可那又如何呢？”

　　他语气里全然是盛气凌人，说得话也十分尖酸。

　　“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向何处将玉杯中清酒到在地上，顿时香气四溢，酒液浸过石子慢慢沾湿二人的鞋底。

　　“你打不过我。”向何处淡漠陈述着：“你师父死在我娘手上，虽然我娘不杀女人，也不让我杀女人，”

　　向何处羽睫垂下，在灯光下投下阴影，额前的刘海服帖的搭在眉毛上，整个人看起来乖巧无害极了。他将杯子递给在旁边侯着的侍女，伸手在杨时雨肩上擦了擦。

　　“但是，自己没长眼送上门来的，捉了她又怎么能怪得了我？”

　　杨时雨攒紧了拳头，目光冷若寒铁，怒气已然没上胸口，他知道自己的斤两，紧紧攒着拳头。如果再像第一次那样贸然行事，向何处不知要怎么对师娘。

　　他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别生气呀，我娘说女孩子生气多了会老得快的。不过，你要老得快也不能怪我，哈哈。”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高兴地拍手。

　　杨时雨无意同他在无意义的事情上纠缠，问道：“你说只要我帮你偷五样东西，到手后就放师娘同我离开。我已经偷得三样了，剩下两个是什么，一并同我说了吧。”

　　“我当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你。我娘说骗女人的人，死了之后会叫鬼拔掉舌头的。我这么乖，娘说过的话当然会听啦。”

　　向何处狡黠地转转眼珠：“听说这世间最好听的曲子是‘寒江印月’弹出来的。我想，既然能弹出天下第一好听的曲子，想来那琴烧起来的声音也极为好听吧。焚琴煮鹤，我倒要来尝试一把。我要这把琴，至于第五样，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出来，再告诉你吧。”

　　他语气轻松，让人浑然觉得这把琴似乎本来就应该被这么对待。

　　除掉被向何处重伤后养伤的时间，杨时雨在江湖游历已有两年。“寒江印月”是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礼部左侍郎的家传宝物。

　　“好，多长时间？”

　　向何处：“我给你半年时间，毕竟我也不想天天养着那个只会织布的女人，她又不陪我玩，无聊极了。”

　　“啊，我突然想到了。”向何处敲敲下巴，他踱着步打量着院子。

　　“我觉得院子里空落落的，不如你给我寻到冬日里开得最好看的花？我娘若是看到了也会很高兴的。”

　　“”

　　杨时雨皱眉，“这你让我如何去寻？”

　　向何处双手抱臂：“我管你呢。反正就这两个要求了，做到了你就能带着你那师娘离开，反正不管如何，我就这些想法。你最好在我没有改变想法之前接受。”

　　尖锐的声音轻佻又高傲，带着不容拒绝的自得。

　　“好，一言为定。半年之后，还望你应对此言。”

　　杨时雨没有多说，脚尖一踏，点地离开向宅。

　　“娘什么时候回来呀，她又不肯让我出去玩。我一个人，好没意思呀~”

　　杨时雨走后，向何处笑嘻嘻地转回房内。旁边静候着的侍女，听到这话纷纷瑟缩了身体，更加不敢出声。

　　“你们害怕了？你们不用害怕呀，嘻嘻嘻，我这个黑心鬼呀，估摸着只有心口那一点温柔，都叫我留给了你们女子了。快快多谢我娘吧，我不会对你们如何的~”

　　向何处这么说道，尾音高高翘起，消失在墨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