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蓝]Septem peccata mortiferum》Kaboku

8、暴食

　　七宗罪：暴食（7）

　　小蓝踏进了从无数纷杂的仪器之间浮现出的门。

　　他似乎好久没有认真研究过门了，对着门看了几秒钟之后总觉得门上画着的那个少女熟悉得让他心悸。

　　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于是他走了进去。

　　依旧是黑白的地砖，角落里摆着一张带床柱的大床，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床上铺着很有少女风格的白色床罩，暗红色的纱幔垂下来挡住了床后面的人。

　　那里是有人的。

　　小蓝看到了，但是并不急着走过去。

　　他看了看房间正中央摆着的棺材。

　　“Gula（暴食）”

　　遒劲有力的镌刻，字体华丽得不似手写。

　　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放着白色的梳妆台。三面折镜前摆着不多的几种化妆品，小蓝走过去看了看。

　　过期很久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镜子。

　　镜子里只有他身后的大床。

　　小蓝并不存在于镜子里。

　　或许正确的反应是意外或者大惊失色，但是小蓝也懒得摆出那种表情。

　　梳妆台旁边有一扇窗户。

　　小蓝走过去看了看。

　　暗红色的多层窗帘拉上了一半，小蓝把它们全部扯开。

　　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户外面是很精致的黑色铁雕栅栏。

　　有几分熟悉的样式，小蓝稍作回忆，想起小绿房间里的窗户。

　　它们是一样的。

　　小蓝透过铁雕栏杆的缝隙往外看，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银白。

　　亦真亦幻。

　　这时，躲在床后面的女孩朝着他的方向探了探头。

　　“你是……小蓝吗？”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在看到小蓝的那一刻表情由惊惧变为惊喜，跳出藏身之地跑了过来，看起来似乎打算给小蓝一个拥抱。

　　却被小蓝猛地推开了。

　　小蓝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泫然欲泪的少女，问：“你是谁？”

　　少女愣愣地回答：“我是小亚麻呀……小蓝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蓝没有回答。

　　少女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在这个地方，失去了记忆的只可能是一种人。

　　是什么人呢？

　　“……救赎者。”

　　小亚麻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

　　她把眼泪忍了回去，强迫自己直视小蓝的双眼。

　　“我的……原罪是，暴食。”

　　“是最后的罪孽了。”

　　“小蓝你，把他们都杀死了，才来到这里吗？”

　　少女的声音还在颤抖，却尽可能有条不紊地表达出自己想要说出的话。

　　小蓝点了点头。

　　“他们都死了。”

　　他说。

　　“那么，我也要死了，对吗？”

　　“应该是。”

　　小亚麻有几秒钟没说话，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最后她问：“小蓝，我是最后一个了。你杀了我之后，会怎么样呢？”

　　小蓝摇了摇头。

　　他真的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小亚麻却好像真的在为小蓝担心一样，认真地思考着。

　　“你完成了救赎，应该会成为神吧？或者，至少也是天使才对。不过，天使很忙的吧……”

　　小蓝一时间啼笑皆非。

　　这里是他的梦境。

　　难道他要成为自己梦境的天使么？

　　他轻轻拍了拍小亚麻的肩，想示意她别再瞎说了。

　　可是手指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轻微的颤抖。

　　小亚麻猛地抬起头，双眼神经质地瞪大，嘴角有些僵硬地半扬着。

　　她很害怕，害怕得快要崩溃。

　　她只是在试着转移注意力。

　　“呐……小蓝，我不会很痛苦的吧？”

　　最后她问。

　　小蓝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在神下达最后的判决之前，他也不知道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小亚麻沉默了。

　　小蓝试着安慰她，“没事的，在判决被下达之前我是不会杀你的。”

　　小亚麻抬眼看着他，没吭声。

　　是啊，这样的安慰有什么用呢？

　　无非像是屠夫一边磨刀一边对被绑在木桩上的羊说“没关系，在刀磨完之前我是不会杀你的”。

　　有什么意义呢？

　　小蓝也沉默了。

　　看着少女灰暗的眼眸，他只希望自己不用杀死她才好。

　　“呐小蓝。小蓝。小蓝。”

　　小亚麻只是轻轻地重复着他的名字，眼瞳里染上了名为绝望的纯黑色颜料。

　　“Illa sit Gula!（她是暴食！）”

　　“Interficias illa！（杀了她！）”

　　神的判决被下达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小蓝，是不是……我只要杀了你，就可以不用死了？”

　　小亚麻突然问。

　　语气平静，好像是在问晚饭吃什么。

　　小蓝想了想：“我不知道。”

　　“你可以试试。”

　　他说。

　　“嗯！”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小亚麻好像突然间恢复成了一开始的那个活泼少女，跳起来跑到梳妆台的抽屉前翻找起来。

　　小蓝站在原地等她。

　　她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根绳子。

　　她笑嘻嘻地走过来，边走边试着给绳子绑上一个活结。

　　大概是有点难，她一直走到小蓝面前都没有成功。

　　小蓝自然地接过绳子，绕过自己的颈部绑了一个活结，然后把绳头交给小亚麻。

　　“这样是不行的。”

　　看到小亚麻似乎准备开始收紧绳子，他连忙提示道。

　　“一旦绳结收紧，我就会开始本能地挣扎。你会有危险的。”

　　“那怎么办？”

　　小亚麻似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嗯……你还有别的绳子吗？”

　　“有啊。”

　　小亚麻蹬蹬蹬地跑到梳妆台前面又找出来一根绳子。

　　“你用这根绳子把我绑在床柱上。绑得结实一点。”

　　“啊，好的。”

　　“然后用力拉我脖子上绳子的绳头，一直用力到我死掉为止，都不要放松。明白么？”

　　“嗯！”

　　两个人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容，似乎其中的一个并不是在指挥另一个杀死自己，而另一个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杀人。

　　就好像只是坐在教室里，辅导着作业和被辅导着作业一样。

　　“那我就开始拉绳子了——三、二、一——”

　　绳结陡然收紧。

　　小亚麻的手劲不小。

　　小蓝被紧紧地捆在床柱上，因为咽喉上的压迫而被迫将头仰起，却改变不了窒息的痛苦。

　　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被镀上了一层亮晶晶的膜，缓缓地扭曲着。

　　视线渐渐模糊。

　　大脑在空转。

　　脑海中闪过无意义的片段和字句，却在下一秒钟化作了虚无。

　　一瞬间——小蓝全部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他悄悄地喜欢小绿的事，想起了他曾经拜托永乐和灰羽帮过很多忙的事，想起了小亚麻就住在他家隔壁并且仗着距离优势经常对他大倒恋爱苦水的事，想起了启明每次让他帮忙改程序都会吓得他睡不好觉的事……

　　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

　　而他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他杀了他们！

　　他杀了他们！

　　他杀了他们！

　　于是小蓝在极度痛苦中漠然地想，他终于可以死了。

　　他是在嗡嗡的耳鸣中睁开眼睛的。

　　睁开眼睛之后的第一个想法是，我死了，真好。

　　然而下一秒，当他看到眼前的一切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悔恨席卷了他。

　　小亚麻被紧紧地绑在床柱上，双眼大睁，脸庞充血地发紫，无力地垂着头，脖子上缠着一根绳子。

　　绳头就在他手上。

　　他杀了小亚麻！

　　他最后的记忆是小亚麻勒住了他的脖子，但大概是因为他是这个梦境的主人的关系——感知到他本能的求生欲望，“神”把他和小亚麻换了个位置。

　　也就是说，小亚麻杀死他的时候勒得多紧，她自己也就死得越快！

　　小蓝闭上了眼睛。

　　没有眼泪。

　　他默默地把小亚麻身上的绳子解下来，抱起少女还带着余温的身体，走到了棺材旁边。

　　轻轻地，把她放了进去。

　　至此，他杀死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