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止水BG）晞露》肆书五味

48、平生

　　后来，后来的后来，再多撕心裂肺也被时间粉饰太平的后来，无数次午夜梦回仲夏夜，火树银花下，有着清浅笑靥的黑发少年。
　　记忆里的痕迹，像是被流水不住摩挲的平滑玉石，乍一眼看去温润内敛，平凡无奇毫不起眼。然而随着逝水似的光阴冲刷洗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过往种种旧忆，均成不可谏的往者，继而又在昏黄睡梦中泛黄褪色，故人应有的音容笑貌，恍惚皆尽随褪色的记忆变得含混模糊。

　　平凡不起眼的温润内敛，倒是凸显出历久弥新的悠远意味。

　　含笑眉眼下无奈无条件无底线纵容溺爱的情愫，光是揣着这么点回忆便足以使人手足无措，又岂敢贪妄？

　　怨天尤人自怨自艾悔不当初自是于事无补，她充其量，充其量不过日复一日熬心费力似的后悔，如果不那般妄自尊大，如果不固执闭目塞听，如果没选择逃避，就算是只提醒他一句“小心团藏”，那会不会，会不会一切的一切阴谋恶意，便都会被尽数扼杀在初见端倪的萌芽时期，都不会再发生。

　　只可惜，昨日已死，再不能够了。

　　因此往后的日子并无明显分别，露收下止水送的挂坠，选择性对某些呼之欲出的答案视而不见，言语上依旧同止水没大没小，只举止上收敛许多，仿佛在一夜之间，从没心没肺的破孩子，初长成半大少女，明白男女有别，就算是孽缘一样的青梅竹马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

　　然而世事变迁向来不以个人意志而转移，发育迟缓的幼稚的小女孩，要如何步履蹒跚学着长大之类琐事，暂且按下不表。宇智波一族压抑的怒火，倒是在黑暗里，不为人知又人尽皆知地膨胀发酵。
　　局势一点都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糕。

　　一年后。
　　木叶历55年，夏。

　　前脚踹飞仗着警务部队身份耍横的废物，后脚被老爹罚跪神社，被勒令不许用影分身代跪也就算了，转眼还得费心劳力苦巴巴悄咪咪检查家族外墙附近防御结界漏洞，免得有人要来钻空子，真是吃力讨人厌的典型冤大头。
　　哪怕是露有天大的心都觉得冤，况且小姑娘忽大忽小的心眼小起来比起针尖大不了多少，一怒之下把列祖列宗牌位踹飞大半负气离家出走，连掩饰用的影分身都懒得应付一个，径自跑到边境线去找止水。

　　瞬间出现在玄关，露随意踩掉两只鞋，连踢带蹦地挑上榻榻米，扭头瞅眼挂在门背后白板上抄着的排班表，粗略心算一下，估计止水回来得要半夜。
　　按照那个人懒散的脾气，晚饭肯定是随便应付了事了，露想了想，使出变身术再用出飞雷神，往小镇集市上大摇大摆转了一圈，采购回了煮乌冬面的食材，再踩在凳子上翻出头顶储物格里头她半年前带来那口的电煮锅，预备给止水煮宵夜。
　　屁的“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心情好”，平常懒得动手净拿零食凑活，在家完全不开火，将来得胃病简直活该。

　　刷锅洗菜稍微收拾下房间，露抻起个懒腰，抱起那只趴在矮几边足有她人那么高的松软牛奶熊。
　　牛奶熊是止水送她的，拥有无比硕大的体格，以及呆呆的小猫嘴，止水自己说是因为是买一送一，有个谁用不着两大只，就便宜她了。
　　露也不知道一只熊而已，虽然抱着是很舒服的，可她又不是买不起，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便宜她了。

　　不过露觉得自己该长大了，成熟的小孩子不应该计较这么多，她抱着大大的小白熊，本想预备先睡一觉好在午夜起床，没成想却听到钥匙插进弹簧锁转动的声音。

　　露听到动静，诧异的扭过头，对上少年含笑的眼睛，“你怎么了，有事吗？突然，回来了？”

　　“没什么。”
　　止水冲露笑笑，侧身合上门，伸手递给露一袋烤鱿鱼，“觉得你今天应该会来，请假提前回来了。”

　　“边境都能随便请假，闲得你，当心被打小报告。”
　　露撇撇嘴，先是对止水展开一通毫不留情的冷嘲热讽，接着接过烤鱿鱼用虎牙撕下一块，吧唧吧唧胡乱咽了，这才问起正经的，“你，能和那群黑鸟共享视野了？”

　　止水粲然一笑，右边脸颊笑出了一只酒窝，没说是和不是，也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要不要我教你？”

　　“……还是别了，会跟自己养的乌鸦签通灵契约的可也就只有你一份了。”露嘟囔，丢给他一记白眼，“你让他们行行好，别再揪着我头发不放就行。话说回来你吃过了吗？没吃我给你煮面。”

　　止水点点头，大概是因为执勤的疲惫，也没再多说什么，从衣柜里翻出纯棉的家居服，转身进淋浴房冲澡。

　　睡觉的计划泡汤，但用不着大半夜起床露还是很开心的，决定隐晦表达一下开心的露，决定待会往锅里多磕一颗鸡蛋。
　　她一手捏着温度正好的烤鱿鱼，一手抱着牛奶熊，盘坐在电煮锅跟前，先往里头丢进几根笋干和冷水一起慢慢煮，耐心等着水滚开。

　　止水赤脚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边从淋浴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露坐在榻榻米上，抱着看上去比她还高的牛奶熊，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盯着煮锅，嘴里不知道在哼点什么，但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会买到这只巨无敌大的玩偶，纯粹是源自一场坑爹无比的意外。
　　话说有位上忍先生，也就是三游亭智史桑，苦恼于该给自己周岁大的小女儿准备怎样的生日玩具才能不被妻子絮叨，硬是托着止水往商场里逛，两小时后相中一只巨无敌大的轻松熊，奈何奸商店大欺客要和一只奶油熊捆绑销售，价格让身为工薪阶层的智史有点肉疼，遂拼命撺掇止水分摊掉一半。
　　止水怀疑自己当时也是脑子抽筋，居然还真就同意了——万幸据小道消息，有位上忍先生依旧没能逃脱来自他夫人的一通数落。

　　不过他的小姑娘，除开第一眼见到那只牛奶熊有种莫名的嫌弃，其余时候，或者说只要在公寓里呆着，是断然不肯让那只熊离手的。
　　不过根据露单方面挣扎，那单纯是因为“软乎乎抱着特别好睡”，言外之意即抵死拒绝承认挺喜欢那只小孩才要的幼稚玩具。

　　止水走到露身边坐下，再把她连人带牛奶熊一块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心情不错？”

　　露鼓了鼓腮帮，有点不满地呼口气，扭头瞪眼止水，但没拒绝——毕竟人肉垫子是比榻榻米要舒服不少的——只是忍不住和他小声抗议。
　　“再过一个月，我过完生日就得十二了，你能不能，别老拿我当小孩呀。”

　　止水沉吟一秒，“可我怎么记得，当年有谁和我说‘不过十二岁’来着的？唔……是谁来着的？一下有点想不起来了。”

　　露：“……”
　　比混蛋还要讨厌的混蛋是什么？
　　小心眼爱记仇记性好还要装蒜的混蛋！

　　露磨磨牙，黑着脸别过头去看那口锅拒绝看止水。

　　又把小奶猫气到炸毛，止水笑了笑，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
　　终于开始疯狂蹿个头的小姑娘长得几乎是一天一个样，速度快得吓人，好像要把小时候欠缺的分一道连本带利地长回来。
　　身高上去了，怀里的分量自然连带着水涨船高，变得沉甸不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轻飘，仿佛能被一阵风轻而易举地给吹走。
　　不过要是被露知道了怕是会不开心——止水猜没有哪个女孩乐意听说自己长胖了，无论身高如何变。

　　坐在“止水牌”的软垫上，露一手仍旧抱着牛奶熊，微探出上身抬手揭开锅盖，往里头的“咕嘟嘟”冒着气泡的水里头丢进乌冬面，合上盖子扭头问止水：“蛋花？”

　　止水点点头。

　　露“哦”了声，回头继续盯着锅，等水沸了往锅里磕进两颗鸡蛋，拿筷子搅散后盖上锅盖，等水开了改成小火，又再煮了会，关火开盖，这才终于舍得把牛奶熊往止水怀里一塞，拿筷子把面捞进碗里，再用抹布端起锅把汤也倒进碗里。
　　塞上几片海苔，再把买来的现成叉烧以及几片厚蛋烧往面上一铺，露把面往止水面前一推顺便抱回牛奶熊，“喏，好了。”

　　“辛苦了。”
　　止水朝露笑笑，双手合十，轻念一声“我开动了”，拿起筷子搅起底下粘着蛋花的乌冬面，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吃得挺快。

　　入夏的天气渐趋炎热，反正也不用担心感冒，止水懒得吹头发又懒得擦干，就算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淌水也不嫌，随意往肩膀上搭快毛巾就不再管。
　　露忍了忍，忍无可忍无奈翻翻白眼，放下牛奶熊，不情不愿绕到止水边上，双膝着地半跪着，边替他擦头发边没话找话，“最近还好吗？”

　　止水“唔”了声，咽下嘴里的面，“不太好说。”
　　露：“怎么？”

　　“有个人，似乎能看穿我们这边的布防。”
　　止水往嘴里夹了一片叉烧，沉吟片刻，“很狡猾，但我还没正面遇到过，不过龙之介和他对上过，听他的意思，是个硬茬。”

　　“……看穿布防，”露皱眉，“白眼？”
　　“不清楚，话说日向家对血继的控制好像比宇智波还要过分，而且好像没听说有宗家人失踪的消息，”止水不由看眼露，“还是说，你认识？”

　　“大概吧，”露说，听上去像在冷笑，“只是眼睛的话。”
　　止水沉默片刻：“……凪？”

　　露“嗯”了声。
　　虽然隔着毛巾止水看不见露的脸，但她显而易见是半点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止水也就没再说什么，端起碗一气喝掉汤底，放下碗筷扭头看着露，“露 ，能让我见矢仓一面吗？”

　　“矢仓？”露愣了愣，想到了什么，“你是，打算回去了？”
　　止水点头。

　　“……有什么需要雾隐配合的你告诉我，我去就行。”
　　手一顿，露放下毛巾，探手揉了揉止水的头发，看着柔软蓬松的天然卷质地其实挺硬的，半湿不干也不妨碍它顽强地翘起几绺。
　　觉得头发不会再往下滴水了，露懒得再动，跪坐在止水边上，对那个建议并不那么赞同，“可就算有矶抚在，水影也是水影，我和他好歹还算有过交情，你没必要特意……”

　　“放心，我能应付。”
　　止水看着露的眼睛，朝她笑笑。
　　“别担心。”

　　露对上止水的眼睛，默了一秒，心底哀叹一口气。
　　仔细想想，露觉得自己在止水面前，真的很容易没原则，特别是当后者看着自己的时候，少年黑色的眼坦率又诚恳，极偶尔时甚至会有种莫名的哀求，她一看到心就先软一半，哪还能说出个“不好”。
　　虽说不满在止水代表不信任的做法，不过事到如今露也不想计较，只要人平安就好。

　　“好吧，那等你吃完我们就……”
　　她说，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空空如也的汤碗，连汤都没落一口。

　　露：“……”
　　……这混蛋绝对会得胃病的，绝、对！

　　……

　　既然止水不想让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出于死心眼的固执和赌气，露也没兴趣听墙角——反正止水带着她做得护身符，又有矶抚那只大喇叭龟在，也不太用担心矢仓会对止水怎么样，再者露自己也不想见到有些人碍眼——露只叫止水“商量完以后到来屋顶上找我”就撒手不管了。
　　坐在楼顶的屋檐边，露怀里抱着牛奶熊晃荡着腿，低头俯瞰水隐村。

　　白天与黑夜轮转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喧嚣与饭菜的热气一同从地表蒸腾起，顺着灯光蔓延的方向四下扩散。人流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混杂着街坊邻居问好时爽朗的笑声，店铺老板们响亮的吆喝揽客声，锅碗瓢盆碰撞吵闹的喧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自从上次两年，还是一年半前得知矢仓毁约向水之国与火之国边境增兵起，露便再没来过水之国了。而今这个在她眼里，曾无比陌生的冰冷国度居然焕然一新，忽而居然会有那么一刹那，同脑海中一个熟悉的角落产生强烈共鸣——那是幼年时被她金发老师摁着脑袋逼学画画时所见的光景，温暖祥和，平凡庸碌，千篇一律却又叫人眷恋。

　　露指尖一动，莫名有些手痒，只是苦于怀里抱着一只蓬松的玩具熊，出来时随意身边也没带纸笔，于是只得姑且作罢。

　　等再见到止水时郎朗皓月已然当空，露看出来他是松了口气的，抱着牛奶熊站起来，也没说别的，“谈拢了？”

　　止水“嗯”了声，俯下身，托着露的膝弯，把她连人带熊一块儿给抱了起来，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问：“想吃鱿鱼吗？”

　　露一怔。
　　在她的印象里，止水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这样抱孩子的抱法抱过她了。
　　出于忍者工作的原因，两人能见面的机会其实仍然不多，大多数时候是露心情欠奉主动跑来的。而且就算是见面，露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大多数时候当然会呆在公寓里不肯出门。在有限的室内空间止水当然不会没事抱着她走，最多止水偶尔会把露抱在自己的膝盖上坐着，
　　露坐在止水的臂弯里，这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算是坐在他的怀里，也都是她需要去仰视的少年，居然需要反过来仰视着她。

　　一时不知怎的，不禁怔然。

　　“……还是免了。”
　　露回过神来，唾弃自己“不就是长高了嘛干嘛大惊小怪”，冲止水丢出记白眼，“我困要睡觉，祝你在剩下的一年半好运。”

　　后来这句话，成了宇智波露做梦都想撕碎的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