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场》青橘一枚

9、第九章

　　傅丛佳背着电脑包急匆匆走进事务所的前厅时，前台接待员李昕那甜美的声音如常灌入耳朵：

　　“傅律师早！”

　　傅丛佳扬起嘴角冲前台方向点点头，赫然迎上了一张阳光般明媚的笑脸：

　　“傅姐姐。”

　　唐墨站直了身，对着傅丛佳还深深鞠了一躬。

　　傅丛佳一怔，猛然想起昨天自己答应过唐墨，让他来伯骏前台见识见识的。

　　傅丛佳对唐墨微微一笑，径直背着包朝唐墨走了过去。

　　“这么早就来了？”傅丛佳满面含笑。

　　唐墨立得笔直，一脸严肃又认真，他冲傅丛佳摇摇头：

　　“不早了，毕竟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呢。我什么都不会，那么态度首先得放端正才对啊！”

　　看他那么认真，傅丛佳也忍不住笑了，她扬起笑脸安慰他：

　　“不用紧张，前台的事很简单的，有什么不懂的你问李昕就好。”

　　“嗯！谢谢傅姐姐！”唐墨重重地点点头。

　　安慰了唐墨，傅丛佳再冲李昕吩咐了一番，要她照顾好新来的这个小弟弟，唐墨还在念书，很多事都不懂，她要李昕耐心教教唐墨。

　　被大老板这样耳提面命地吩咐，李昕自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待。心道还真没瞧出来，这小伙子既然有这么硬的后台，干嘛还要来站前台？李昕不敢懈怠，把头点成了鸡啄米，就差拍胸脯表忠心了。

　　安顿好了唐墨，傅丛佳继续背着包往里间走。她头也不回地走，却抑不住嘴角的涟漪荡开——

　　昨天还当唐墨只是想来玩玩，自己也没当回事。可今天来一看，这娃居然板直的白衬衣，笔挺的西裤全副武装，还真把守前台当成一件很正式的工作来对待了。果然是小孩子心性纯良，不过也正是这份纯直，在这俗世中，才会更显得弥足珍贵吧。

　　唐墨如此重视来伯骏事务所学习，这也让傅丛佳也忍不住正视起他来。

　　看样子唐墨是真的想在她这里学习一点东西，那么她也不能亏待了这孩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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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务所前台并不会直接参与律师们的专业业务，它更多的是一种行政服务类的工作。

　　既然唐墨是承了傅丛佳的照顾来这前台上班的，李昕自然对唐墨另眼相看。在跟唐墨简要介绍了一下事务所的全部人员构成后，李昕又将前台的日常工作内容给唐墨介绍了一遍。

　　“你一个大学生，天天来前台做这些事情，你不会觉得无聊？”李昕撑着下巴仔细的望着身边的唐墨。

　　“不会啊，怎么会无聊？”

　　唐墨望着面前电脑上事务所的报税表，一行一行看过去。他觉得前台工作虽说与律师业务无关，也就上传下达，送送文件，打打电话，做点表格，跟普通文员也没甚区别。但这是傅丛佳的事务所，对他而言，能靠傅丛佳近一些，便已经有很重大的意义了。

　　“昕姐姐今天要做完这个东西吗？”唐墨温和有礼地问李昕。

　　“恩，是的。”

　　“那么昕姐姐先休息把，这种事情让我来做就好。等我做完，再请昕姐姐来检查。”唐墨摩拳擦掌，主动请缨。

　　有人主动干活，李昕自然高兴，愈发喜欢这个有眼力见的男生起来。她连忙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一脸雀跃。“好啊，好啊，小兄弟真可爱，那么姐姐我去给你泡杯咖啡咯！”

　　唐墨点头，望着李昕一脸灿烂：“那么就辛苦昕姐姐了。”

　　李昕冲唐墨眨眨眼，一甩头发，扭着小腰就去茶室给唐墨冲咖啡。她走得欢快，连带心情都特别的好。

　　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如今猛然多一个模样俊秀，性格又温柔的小弟弟一起站前台，当真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啊！

　　李昕冲好咖啡回来后便坐在一旁看唐墨做表格。唐墨动作很快，不光很快将数据都做了录入，还顺便找出了两处遗漏，并一处公式错误。

　　“你很棒呐！唐墨。”李昕直起身来，禁不住啧啧称赞。

　　“又快又仔细，傅老板当真捡到宝了。”

　　唐墨则笑得腼腆，“姐姐过奖了。”

　　时值盛夏，自半拉的窗帘缝漏进丝丝日光，自后洒在唐墨的身后，给他笼上一层淡淡的柔光。愈发衬得他眉清目秀，笑容恬淡又带点小羞涩。

　　李昕她望着日光中的唐墨觉得有点眩晕，她开口问唐墨：“你是傅老板的亲戚？这么早就来事务所实习，往后是要来我们所上班吗？”

　　唐墨摇摇头，只是笑，却并不直接回答李昕是或不是。他倒是有这个愿望，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呢。

　　“我是傅丛飞的朋友，所以认识傅姐姐。我才念大一，不清楚往后的安排，现在假期闲着没事，就想来这里看看。”

　　李昕的眼神迷离，连脸上的笑都带着粉红的味道，唐墨看在眼里，心中明镜一片。唐墨从小成绩优异，模样也不赖，一路走来跟在他屁股后的小迷妹没有一串也有一打了，唐墨眼风轻扫，看向墙角的那面挂钟。

　　“快十二点了，我们需要给大家买饭吗？”

　　李昕笑，“不必了。”

　　她抬手拿起手边的记录本细细看去，上面记载了她自周曦那里抄来的时间表。

　　“傅老板今天开会一整天，周曦姐会替她安排好用餐的，我们不用管。”

　　“哦，一整天啊……她不用休息的吗？”

　　李昕噗呲一声笑，她冲唐墨扬起眉毛：“他们经常这样，律师很辛苦的，你当钱那么好赚？”

　　唐墨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却并不以为然：

　　傅丛佳怎么可能缺钱花？只是他也不知道，傅丛佳如此废寝忘食地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她只是为了解闷？就像姑娘们喜欢逛商场，喜欢看电视剧，对着那四方的屏幕流眼抹泪一样莫名其妙。

　　下午六点已过，同所有私企、国企、事业单位一样，伯骏事务所的工作人员也是要下班的。

　　李昕想叫唐墨跟她一起走，唐墨拒绝了。

　　“傅姐姐还没下班呢。”唐墨坚持要留下来。

　　李昕笑了，“傻孩子，这里是事务所，我们前台按时下班就行。傅老板有她自己的事务助理，用不着我们跟着一起加班。”

　　唐墨依然摇头，他来伯骏可不是为了跟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前台姑娘打情骂俏的。他望着李昕，一脸坚持地说：

　　“我等傅姐姐，昕姐姐你先走吧，我在这儿看看书。”

　　李昕无奈，实在拖不走唐墨，她也只能自个儿先走。她冲唐墨发问：“明天你也按时来吧？”

　　“嗯，那是自然。”

　　李昕点点头，心满意足地走了。

　　唐墨却不满意了，他放下手里的书，望向李昕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他觉得这女人挺聒噪的，比谭清芷都还要聒噪，吵得他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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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丛佳提着电脑包从自己办公室走了出来，当她看见自明亮的前台背后，猛然弹出一张同样明亮的笑脸时，傅丛佳被唬了个哆嗦。

　　“你怎么还在这里？”傅丛佳惊讶不已。

　　“嗯……我在等你呀。”

　　唐墨说得自然，傅丛佳却不自然了。在这样没有第三人存在的背景下，异性同事之间，通常不会用如此亲昵的口吻说话。

　　可唐墨从来都是这样的，时不时蹦出一点让人尴尬的语言或动作。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傅丛佳都会想，他只是个孩子，孩子对人与人之间界限的把握通常都是比较模糊的。

　　再说了，现在是新时代，或许这就是当代年轻人之间的表达方式，自己也别少见多怪，反倒让人笑话老古董！傅丛佳再一次在心底如是告诫自己。

　　唐墨对傅丛佳的所思所想毫无察觉，他一边说话一边伸长了胳膊去关灯、关窗，忙碌着收好桌子，背好书包。末了再小跑着奔到傅丛佳的身前，弯腰一把提起她的小电脑包自己拿着，笑眯眯道：

　　“走吧，傅姐姐。”

　　傅丛佳不好意思了，指着被唐墨提上手的电脑包笑：

　　“小墨，我自己提就好。”

　　“没事，傅姐姐，你忙了一天，一定累坏了，我来提。”唐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给我吧，小墨，你也辛苦，这个不重的，我自己提得起。”

　　“既然不重，那么也不会累到我了，傅姐姐别担心，我提个包还是没问题的，不会给姐姐提坏了。”

　　傅丛佳笑了，与工作上雷厉风行不同，在生活中她不大会与人争执，只要旁人坚持，她一般都会让步。尤其像谁提包这种事，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别人的好意。

　　这只是一桩小事。

　　这样想着，傅丛佳便果断放弃了自己提包的奢望。她转身往事务所门外走，静静地立在唐墨身旁看他关灯，关门。

　　过道里的灯光很明亮，白花花的洒在唐墨的身上，让他的脸看上去愈发轮廓分明，明亮的双眼顾盼神飞。

　　“小墨今天还习惯吗？”

　　傅丛佳笑眯眯地向唐墨表达他的关心。

　　“嗯，还习惯的，昕姐姐挺照顾我。”

　　唐墨一脸畅快的笑，他其实已经被聒噪的李昕烦到了，可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嗯，习惯就好，你慢慢学，在律所还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傅丛佳放心了，她点点头，给唐墨鼓励。

　　“傅姐姐今天一定很顺利。”唐墨挂着满手的包，一边替傅丛佳按开电梯，一边盯着傅丛佳的脸，这样说话。

　　“嗯，什么？”傅丛佳没回过神。

　　“傅姐姐看上去气色很好，看来今天的事情解决得挺顺利。”

　　傅丛佳噗嗤一笑，她今天的确处理了一堆麻烦事，心情还算愉悦，她点点头冲唐墨笑道：“还行吧，今天倒是跟团队的人讨论出好几个关键问题。前几天来了一个大客户，一直有点担心吃不下来，现在看来问题也不大了。”

　　傅丛佳心情好，便跟唐墨也多说几句。

　　唐墨手脚麻利地按好负一楼按键，正了正自己肩上的背包，一脸闲适地靠上电梯轿厢壁。他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灼热的目光缠绵于傅丛佳的脸上，嘴里却状似无意般对傅丛佳奉上他最平常不过的恭维。

　　“我从小就好喜欢姐姐，信心满满，又干劲十足，整个人都是光芒四射的。”

　　男孩子的赞美来得猝不及防。

　　从小到大，傅丛佳收到人当面的赞美并不在少数，却没有哪一次赞美能比得上这一次来自唐墨的赞美，杀伤力巨大。

　　或许正是因为唐墨那火辣辣的注视，与他口中正大又光明的话带给人截然相反的心理冲击，从来不会怯场的傅丛佳竟突然觉得有些局促。她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对唐墨嗔笑：

　　“啧啧啧，行了行了，也不嫌肉麻。”

　　如果是傅丛佳与其他人对话，下属对上司的恭维在此刻便已经到位了。在上司说出这样的结束语时，知趣的下属接下来便应该开始其他的话题了。

　　可是唐墨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只是一个下属。

　　唐墨靠着轿厢壁笑得爽朗，大长腿随意地交叠靠着，肆意散发出灌满整个轿厢的青春气息。他的目光一瞬也不曾放过傅丛佳的脸，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唐墨一脸真诚道：

　　“我是认真的，傅姐姐一直以来,都是我心中的……楷模。”

　　褪去了青春期的青涩，唐墨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醉人的尾音。他在说出“心中的楷模”这几个字时，那种特意压低了的，来自男人喉间的，滚烫的温度快要灼穿傅丛佳的心房。

　　傅丛佳不可遏制地又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唐墨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问题，可天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跳总是要伴随唐墨行走在脱线边缘的言语神行鬼步，试图挣脱她的控制。

　　傅丛佳匆匆冲唐墨一笑，便坚决果断地闭上了嘴。她决定了，绝不可再给唐墨说话的机会，天知道接下来他会猝不及防说出什么吓到她的话。傅丛佳不说话，唐墨果然也没法接话了，狭小的电梯轿厢里丝语未闻。

　　傅丛佳只默默地低头，她第一次觉得大楼的电梯运行得实在太慢太慢了，四周如此安静，将身旁唐墨清浅的呼吸放大了无数倍，似乎正提醒她唐墨距离她很近很近……

　　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想逃。

　　电梯到达时那“叮当”一声响，不啻于一声胜利的号角吹响，傅丛佳终于舒了一口气。她头也不回地就朝车库中央，自己那台卡宴奔去，就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撵她。

　　直到唐墨那张青春洋溢的笑脸再度出现在她的车窗旁，傅丛佳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惹人生疑。

　　她尴尬万分地望着车窗外，唐墨笑眯眯地朝她举起她的电脑包：

　　“傅姐姐这么着急，连包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