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场》青橘一枚

8、第八章

　　傅丛佳被吓了一跳，她不改去路，一边朝床头走一边说话，不仅没有表现出猛然见到情郎的喜悦，眼神中反倒还有一丝埋怨。

　　曹屹却并不生气，他望向刚出浴的傅丛佳，嘴边噙着笑：

　　“前几天与人谈生意，去了人家修在虞山里的山庄住了几天，回繁市后的这几天又住回了家里，顺便跟我爸说点事。”

　　曹屹淡淡地笑，算是向傅丛佳解释了一下自己过去半个月的去向。

　　只可惜傅丛佳似乎对他的失踪并不打算往心里去，她听了曹屹的话后便坦然接受了他的解释，并把这件事迅速抛去了脑后。

　　“跟你说过多次，neilbarrett的这款衬衣就是给脑残设计的，穿上这一身像极了披着荷叶云肩的哪吒，亏得它还卖这么贵……”

　　傅丛佳兀自揉着发尖的湿润，她望向窗边“身披闪电”的曹屹一脸鄙夷。

　　曹屹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傅丛佳一如从前的洒脱，这女人除了工作，似乎对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他有些不高兴。虽然他喜欢“懂事”的女人，但是也不愿意被自己的未婚妻故意忽略。

　　曹屹对与傅丛佳讨论衣服不感兴趣，他喝光了傅丛佳床头的那杯玛格丽特，并冲傅丛佳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扬起嘴角笑道：

　　“还以为你只有跟我调.情时才喝，没想到一个人也喝？你一个人也过得挺滋润嘛。”

　　“……”

　　傅丛佳无语，她不想回答他，这么多年了，不止是她不了解曹屹，曹屹也一样不了解她，五十步用不着笑一百步。

　　“你也去客房洗漱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天我还要上班。”

　　傅丛佳长发一甩，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与曹屹的谈话，她来到门边，替他打开门，一只胳膊撑在门把手上，对曹屹开口下了逐客令。

　　曹屹，作为她的未婚夫，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从前傅丛佳也觉得她与曹屹这场“形态松散”的恋爱很是愉悦身心，可时间一长，她也会觉得有点失落，因为这会给她一种“她并不重要”的感觉。

　　傅丛佳从不主动关注曹屹的动向，曹家人不仅在媒体面前保持了充分的神秘感，就连在她傅丛佳的面前，曹屹也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或许是曹屹认为女人不需要参与男人事业的发展，所以他的一举一动完全不需要对傅丛佳汇报，但此种似是而非的距离感，对傅丛佳这种高冷的女人来说，只会激得她愈发高冷。

　　傅丛佳的逐客令没有生效，曹屹抄着手并不动作。

　　“今晚我不睡客房。”

　　“为什么？”

　　“嗤——”曹屹笑了，并没有回答傅丛佳。他自顾自朝床头走去，从枕头边抓起一套男人的睡衣抱在怀里。

　　“你洗澡的时候，我去客房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曹屹抱着自己的东西，冲傅丛佳眨眨眼，一脸涎皮赖脸的笑。

　　“……”

　　傅丛佳盯着面前那张讨好的笑脸，低头自我检讨了一番后，觉得自己的确缺少了点女人的温柔，是时候认真经营一回自己与曹屹的感情了。于是傅丛佳放开了手中的门把手，揉着自己微湿的发尖，一边朝床头走，一边对曹屹发话道：

　　“你洗快一点，忙了一整天，我很累了。”

　　……

　　当曹屹洗完澡再进卧室时，傅丛佳正坐在床头看电视。她看见曹屹洗完了，便调小了电视声音问他想不想看一会电视。

　　入耳一阵端方严正的标准广播语言，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曹屹转过头，不出意外地看见熟悉的新闻播报的画面：

　　傅丛佳正在看新闻联播。

　　曹屹无所谓，他已经习惯了，这女人与众不同，她的关注点不同于大多数女生，也不具有大多数女人应具有的某些特质。

　　“随便，你想看就看吧。”曹屹揉揉头发自顾自爬上床头，跟傅丛佳坐在一处看新闻联播。

　　曹屹盯着电视上和谐美丽的丰收画面随口向傅丛佳问道：“王晟来找你签约了吗？”

　　傅丛佳有些惊讶，她转过头来望着曹屹：

　　“是的，今天来了，王总是你的朋友？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曹屹笑，抬起手来放自己脑勺后搁着，一脸淡然：

　　“你以为呢，连市委都如此关注的案子二话不说能塞你手上，你还当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不小心砸中你的？”

　　傅丛佳点点头，一脸正色道：

　　“原来如此，王总的事情比较棘手，还牵涉到驻防军区，市委领导们担心，我可以理解。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把这个案子处理到大家都满意的。今天我也跟王总说了，明天我就能组建一个团队，立马入手他这个案子，下个月我会亲自去市委汇报工作情况。”

　　“……”

　　曹屹语迟，他觉得眼下自己似乎正处于一个会议的现场，与会双方就是他与傅丛佳。

　　曹屹猛然发现，这么多年来，傅丛佳与他谈得最多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工作。

　　这可不是他现在需要的。

　　“恩……咳……”曹屹清了清嗓子，他死死盯着跟新闻联播主持人一样端庄大气的傅丛佳，扯了扯嘴角。

　　“今天我回家了，我爸又催我们赶快举行仪式，十一月开始他要出差，直到明年年初也不会有空，所以他老人家想我们在九月之前就把证扯了，并在十一月之前把仪式办完。”

　　同以往曹屹的每一次结婚提议一样，傅丛佳下意识就开始反对：“可是现在马上就八月了。”

　　“是啊，所以我们得立马着手处理这件事才行。”

　　“可是你也知道结婚很花时间，我今天才接了王总的案子，现在他跟军区闹这么僵，可没功夫等我结完婚再来处理。”

　　曹屹皱起了眉，他已经不止一次跟傅丛佳提过扯证结婚的事了，可是这女人没有哪一次是有时间的，她比国家总理都还要忙。

　　“傅丛佳，你究竟在逃避什么？打算继续就这么拖着？要知道你已经三十了，放别人身上早都火烧屁股了。我是男人，自然是无所谓的，该着急的是你，傅丛佳，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已经开始步入中年妇女的行列了。”

　　曹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他觉得傅丛佳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她或许忘记了她其实是个女人？

　　傅丛佳咽了口唾沫，她觉得曹屹没说对，三十岁的女人还算不得中年。可是眼下这问题的关键并不在年龄上，而在于现在压根就不适合结婚。

　　傅丛佳正了正身子，一副安心给他摆道理的模样：

　　“曹屹，我并不是逃避什么，我年龄大了也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而现在的客观现状就是这样，我们的时间不适合开展结婚这样工序复杂的活动……”

　　“打住！打住！”曹屹抬起了手。

　　“不是我们，是你，只要是结婚，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反倒是你，你说你拒绝我结婚的要求多少次了？你要是不想跟我结婚，就请明说。”

　　傅丛佳沉默，低着头仔细斟酌着。

　　她的确没有准备好与曹屹结婚，虽然与曹屹保持了四年的男女朋友关系，但是傅丛佳依旧不了解曹屹，也控制不了他。傅丛佳不知道曹屹那张热情又疏离的身躯底下，究竟藏了一副怎样的灵魂？

　　傅丛佳行事规矩惯了，她无法放下心来把自己的未来人生，如此随便地就交给一个她“并不熟悉”的人。

　　心里虽不愿意，但是傅丛佳的嘴上却不能说得难听。

　　“你急什么？我从来不拒绝跟你结婚，只是我也说了，现在时间不允许，我手头的事情还没做完。至于订婚，那就吃一次饭的事情，当然比结婚方便许多，可是你结婚是能一次饭能解决的事吗？”

　　见他不高兴，傅丛佳耐着性子，掰起手指一样一样数给他听。

　　“你说你结婚要不要回你河北老家？要不要准备宴请？你朋友又多，宴请这个不宴请那个都不好，请哪些人要不要花时间考虑？既然要摆宴席，那么还要不要请一个婚庆公司？既然请了婚庆公司，那么要不要拍婚纱照……天啊，这样下去一堆的事情，你自己说一说，哪一样是能半天就能解决得了的？”

　　傅丛佳就这样一身正气地坐着，眉头紧锁，义正言辞跟曹屹摆事实，讲道理，看得曹屹快要吐血。

　　不否认，不拒绝，就是没时间。摊上这样的未婚妻，曹屹除了大笑三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来都没有办法扭转傅丛佳躲避结婚的态度，于是他决定采用老办法——

　　让步。

　　曹屹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这冗长又毫无意义的谈话，抬手一把伸进她睡衣的前襟，兀自捏着：

　　“算了，你明天陪我去市委跟我爸解释解释吧，我说的不算数，你自己去向领导摆事实，讲难处。还有，你工作上的事，以后千万别搬到床上来跟我讲，我听不懂，还败人胃口。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还是做点在床上应该做的事吧。”

　　傅丛佳无语，她张开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曹亮堵住了嘴。

　　身上的丝裙悄然滑落，一具温热的身体覆上她的前胸。

　　“明天我要去云南。”翻涌的被浪里传来男人低低的呢喃。

　　“好。”女人的回答简明扼要。

　　“可是我爸说没必要……要我，要我留在繁市准备婚礼。”

　　“唔……现在，现在咱们没时间结婚……明天你可以按原计划行事。”

　　“你都不说一句让我留繁市陪你几天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压根儿就不爱我？”

　　“……”

　　曹屹的声音里有愤懑，有不甘，这让傅丛佳有那么一瞬竟然生出了自己才是男人的错觉。

　　“一句话而已，哪里需得这样？再说我就算对你说了这样的话，你该干的事还不得一样去完成。”

　　“你为啥不问我去云南干嘛，你就那么舍不得关心我一下？”

　　“……”

　　“那么你去云南干嘛？”

　　“……我不想回答了。”翻滚的印花毯停止了涌动。

　　“我的老二都被你气软了。”男人气咻咻的。

　　“……”

　　“不想回答就别回答了呗。”傅丛佳觉得这男人的破事儿也挺多，她抬起手来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轻松。

　　“明天我去曹副市长办公室，把我们俩的情况跟他说说，让他老人家放心，也别赶这一天两天的。保证能解了你的后顾之忧，你就放心去云南吧……”

　　不等她说完，身上陡然一松，曹屹翻身滚到了一边。他将被子往头上一盖，闷闷不乐地低喝一声：

　　“累了，睡觉！”

　　傅丛佳转过头，看见他拿后脑勺对着自己。她也不再说话了，把棉毯理规整了盖好，任由曹屹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生闷气。

　　傅丛佳摇摇头，转过身去。

　　不是她不愿意，或许是二人性格的原因，很多时候，她与曹屹之间总会莫名其妙就闹崩了，就像陡然竖起来一道无形的巨大屏障，无论她怎么想，都没法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