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场》青橘一枚

3、第三章

　　傅家派出一辆埃尔法保姆车来接傅丛飞与他的四个朋友，唐墨也在其中。

　　司机把保姆车停在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里等这几名小伙子。

　　大刘第一个窜上车，选了司机背后最舒服的位置坐好，便扯开大嗓门问傅丛飞为啥这么偷偷摸摸地干活，又不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

　　傅丛飞一脸讪笑，他也很无奈啊。傅丛佳不准他把家里的车召去学校，她认为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习惯，她要傅丛飞每天自己骑自行车去上学。就连今天叫家里的司机来学校，还是因为要接唐墨他们去赴生日宴，才破天荒开的口子。

　　唐墨坐在车厢的最后，听着傅丛飞的诉苦却不住地点头。他的心里涌起一波高过一波的赞叹，像傅丛佳这样严于律己的富贵人家的女孩子真很少见了，大多女孩子爱虚荣，爱偷懒，逮住一切机会都要让自己享受一番。

　　唐墨知道傅家有几台不同档次的车，托傅丛飞的福他统统都坐过，让唐墨记忆最深刻的却是傅丛佳开的那台物美价廉的大红色本田思域。

　　当初唐墨还曾指着傅丛佳停在车库里的思域问傅丛飞：傅老板怎么不支持一下？

　　傅丛飞一脸怪笑着告诉唐墨，这是傅丛佳用她自己的存款买的车。他姐向来如此，或许不应该让她念法律，傅丛佳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癖好和坚持。就像她回来繁市上班，不愿住家里，非要在律所旁边租个房子一样，就连他们的妈都不能理解她。

　　听得这样的话，唐墨的嘴角轻轻扬起，望着思域那火红的车身，他的眼中也不由泛起一抹柔情。他愈发觉得傅丛佳是个好姑娘了，不仅人美，连心都如那澄澈的玉石，不惹一丝尘埃。

　　穿过光影陆离的大街小巷，一行人很快到了金堂大道的百纳西餐厅。

　　这是一家格调浪漫又优雅的西餐厅。幽雅法式梧桐带来浓浓的异国情调，漂亮的灯具，温暖的抱枕，给每一位食客带来宽松又随性的惬意。

　　傅丛飞领着众人坐好后，开始点餐。

　　唐墨四下里望了望，与所有一门心思都扑在吃食上的赴宴人不同，他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唐墨开口向傅丛飞发问：

　　“你姐呢？”

　　傅丛飞忙着给赴宴的每个人点餐，他不抬头，只简明扼要地告诉唐墨，他姐的事务所就在这家餐厅的斜对面，傅丛佳现在还要加班，晚点她加完班才会过来。

　　唐墨点头，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便在心里默默地计算傅丛佳可能到来的时间。

　　没有傅丛佳的晚宴对唐墨来说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心不在焉地向傅丛飞送上了他准备的生日礼物，说着连他自己都记不住的话，往自己肚子里填入各种稀奇古怪的食物。在看过N遍手表后，唐墨终于忍不住了，他再度扯住了傅丛飞的袖子低声向他发问：

　　“飞飞，你姐还没来吃饭，你也不关心关心她？”

　　与小伙伴们打闹正酣的傅丛飞停住了口，他转过头来一脸无所谓地望着唐墨：

　　“我姐她很忙，经常这样，不要紧的。”

　　“可是她还没吃晚饭。”唐墨对傅丛飞的漠然表示不满。

　　“没吃晚饭有什么要紧，她们女孩子经常会因为吃了一顿饱饱的晚饭而感到愧疚呢！”

　　一旁正啃着一块牛排的康旭大声插话，他觉得傅丛佳不来还好些，那个大姐的要求总是特别多，会干涉他吃奶油，还会干涉他喝酒。

　　唐墨无语，他不想与康旭辩论女孩子不吃晚饭的好处与坏处，他深吸一口气便直起身来：

　　“飞飞，你们几个好好玩。天太晚了，我家离这儿太远，我想先走了，过了九点公交就停了……”

　　见唐墨想走，不等他说完，傅丛飞立马抬手拽住了他的手：

　　“墨仔不急，我姐说了，她会开车送你们回家。你就放心在这里跟我们玩。不光你，康康和大刘住得也很远，我姐也要送他们。”

　　“墨仔你坐，街尾有个网吧，等会跟我们一起去大战三百回合！”

　　大刘也伸出手来拉唐墨。

　　唐墨一愣，合着傅丛飞早做好了打算，任由没吃饭的傅丛佳做后勤，今晚他要疯个痛快？他觉得越发不合适，开口说道：

　　“飞飞，你姐加班不能吃饭，还要送我们，铁人也扛不住啊！要不这样，你们先在这里玩，我给她买个便当送去，完了再回来跟你们一起去网吧。”

　　听了唐墨的建议，傅丛飞觉得也行，毕竟是她姐，在可能的情况下，多关心关心她也是应该的。

　　傅丛飞拽着唐墨的手，迟疑地问他：“你要回来的吧？”

　　唐墨点点头：“当然要回来。”

　　得到唐墨的保证，傅丛飞终于松开手：“好吧，那么就麻烦墨仔了，我给她点个意面……”

　　“意面等太久了，我记得街口有个快餐店，我去那里给她买。”

　　唐墨打断了傅丛飞的话，他不想等，傅丛佳还没吃晚饭，她一定很饿了。唐墨直起身来，一把抓起书包背上肩，就转身离开。

　　傅丛飞想问他身上的钱够不够，唐墨却已冲到餐厅门口。傅丛飞来不及说话，只能冲他喊出一句：

　　“墨仔！我姐喜欢吃盖浇饭……”

　　唐墨不回答，他急匆匆地一边推开面前的镜面大推门，一边抬起一只手，做出ok的手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餐厅。

　　……

　　唐墨提了便当盒来到高耸入云的锦缘大厦前。

　　时间已经很晚了，写字楼里没多少房间的灯还亮着，大堂里有个保安坐在吧台后，正投入地打着手游。

　　“叔叔，请问盛达律师事务所是在这里的第八楼吗？”

　　唐墨客客气气地向保安询问。

　　“是的，要访客请登记。”

　　保安正打到紧要关头，多的话也来不及问了，只管让唐墨登记。

　　唐墨点点头，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便当，拉过一头粘在吧台角的访客记录本，认认真真地在那本本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身份证号码、探访目的……

　　他没有手机号码，便在电话那一栏认认真真写了个“无”。

　　“叔叔，我写好了。”

　　唐墨再度向保安打招呼。

　　保安依旧不抬头，不耐烦地冲他挥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

　　唐墨明了，也不管那保安有没有将目光投在他身上，依旧冲那保安点点头，一番道谢后离开吧台朝大堂角落的电梯走去……

　　盛达律师事务所占据了整个第八层，电梯一打开便正对事务所的前厅。

　　前厅的门关着，内里的灯却开了几个，暗示现在事务所里还有人在。

　　唐墨提着东西走上前，低头看见那玻璃门上没有挂锁，他用力一推，门开了。

　　“傅姐姐……”

　　唐墨提着便当立在事务所空荡荡的前厅，张口冲那静谧无声的四周开始喊。

　　没有人回应。

　　唐墨想了想，决定还是自己进那幽深的办公室巷道找一找比较好。他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一边走一边叫傅姐姐。

　　走到一片敞开式的工作隔间时，在靠窗的位置稀里哗啦传来一阵桌椅杂响，唐墨停下了脚，他看见傅丛佳从那角落的落地窗边直起了身。

　　“哈！小墨来了？”

　　傅丛佳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她面前的办公桌，她相当意外，似乎还有点——

　　惊慌失措。

　　“傅姐姐！”能看见傅丛佳，唐墨很高兴，他提着手中的便当盒便朝傅丛佳跑去。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买了点饭。”

　　傅丛佳很惊讶，她赶忙上前将唐墨迎到自己的格子间，拖了一把椅子让他坐好。

　　傅丛佳好奇地问唐墨：“你没有跟小飞一起过生日？”

　　她的脸上挂着笑，掩住了她眼底的慌乱。

　　“我就是跟飞飞在一起吃饭呢，看你一直不来，知道你在加班，怕你饿着，才给你买了一份便当。”

　　唐墨自顾自说着话，他看见傅丛佳桌上有累牍的卷宗，凌乱的文件，散落满桌的废纸巾，便手脚麻利地替傅丛佳收拾出一片整洁的桌面，再把那一摞便当盒小心翼翼打开：

　　香煎鸡腿盖浇饭，清炒小油菜，一小碟泡菜，一小盅酸萝卜老鸭汤，一盒一盒一盅一碗整整齐齐地摆好。

　　唐墨咔嚓一声分开一次性筷子，递到傅丛佳的面前：“傅姐姐快吃吧！”

　　紧贴走道的通道灯发出微弱的光，却刺不透暗夜的幕帐，四周昏昏暗暗的。傅丛佳身前的台灯洒下一片温柔的光影，照在酱香油亮的香煎鸡腿上，一缕缕热气升起，带出一股让人垂涎的饭菜香。

　　唐墨笑盈盈地望着傅丛佳，眼中亮光闪闪，如有繁星。

　　心底突然有感动涌来，傅丛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音来。她抬手捋开散落额前的碎发，冲唐墨甜甜一笑，便伸手接过了那筷子。

　　傅丛佳的确饿坏了，忙了一整天，她只吃过一顿早饭。

　　“是街头那家好食居买的吗？”

　　傅丛佳一边挑着鸡肉一边问唐墨。

　　“是的，飞飞想给你点意面，我嫌太慢了，不想等，就去那快餐店买了。傅姐姐能吃得下吗？”

　　唐墨小心翼翼地问她。

　　“嗤——”傅丛佳笑了，她冲一脸谨慎的唐墨飞去个笑眼。

　　“喜欢呐！我喜欢这家的盖浇饭，我叫外卖都叫这家。”

　　“嗯！”唐墨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扬起嘴角。

　　“傅姐姐喜欢就好。”

　　傅丛佳没有抬头，她一边大口大口吃饭，一边问唐墨：“你们今晚玩得高兴吗？”

　　唐墨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傅丛佳吃饭，听见她问话，忙不迭俯过身靠近傅丛佳的方向，冲傅丛佳的后脑勺点点头。

　　“嗯嗯，很开心，飞飞也开心。”

　　唐墨的声线温柔，夹杂着这个年纪男生特有的喑哑与低沉。

　　傅丛佳转过头，看见他将胳膊架在腿上，正仔细的望着她的脸。傅丛佳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筷子，面对唐墨，很认真地对他说：

　　“小墨，你真是个乖孩子，姐姐喜欢你！”

　　唐墨一愣，不过转眼便明白了傅丛佳的意思，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个孩子，作为一个乖孩子，到如今还有老奶奶会把他抱在怀里喊他乖宝宝呢……

　　唐墨收回目光，他坐直了身，靠上椅背，局促地抬起手来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自嘲地一笑，再不说话。

　　傅丛佳再度冲他甜甜一笑后，转身继续大口吃饭。她吃得很快，不过眨眼功夫一份香煎鸡腿盖浇饭就被消灭完毕。

　　似乎已经很满足了，傅丛佳长舒一口气，抽出手边的纸巾开始擦嘴。

　　“傅姐姐，你还没吃青菜呢。”

　　唐墨坐在转椅上，直接脚下用力，连人带椅凑到傅丛佳的身边。他抬起手指着那小份清炒小油菜，提醒傅丛佳没有吃完。

　　“唔，我饱了，不吃了……”

　　傅丛佳摸着肚子，一脸惬意。她可以吃一切“不像菜”的蔬菜，比如豆腐、南瓜、冬瓜、黄瓜，就是不喜欢吃绿色的带叶儿的素菜。

　　“可是今晚你只吃了一大盒子肉，一根青菜都没有吃，对身体不好的。”

　　唐墨不依不饶，他抬手拿起那碟小油菜，重新摆到傅丛佳的面前。

　　“姐姐你吃两根吧……”

　　“……”

　　傅丛佳无语。

　　她转过头，看见唐墨一脸赤诚地望着她，眼中尽是鼓励……

　　傅丛佳扶额，忍不住想笑。

　　被一个孩子这样监督，这当真是一件新鲜又让人尴尬的经历。

　　二人对峙了片刻，傅丛佳终于投降，她冲唐墨展颜一笑，点点头说：

　　“好，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