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了》晓夜竹

2、天赐的太子

　　安世十七年，晋阳的百姓都很高兴，因为永乐帝的皇后终于产下了一位皇子。虽说永乐帝风流成性，后宫嫔妃数不胜数，子嗣也算的上是旺盛，膝下有九位皇子四位皇女。可惜，却无一位是皇后所出，这让永乐帝很是忧心。

　　皇后与永乐帝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在永乐帝登上帝位后，这位成熟的青梅便理所应当的被封为皇后。而这位青梅也不负所望的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在后宫嫔妃数不胜数的情况下，也从未发生过争风吃醋，“聚众斗殴”的事端。

　　皇后从来都是端庄识体，温柔善良的，对于永乐帝那风流的性子从未有半点怨言，对于这样的一位妻子，永乐帝总是存在一分愧疚。而在后宫，不受宠的女子总是被人在心底轻视的，即使有着皇后之位。正所谓，伴君如伴虎。那个位置既然是皇上给的，那么皇上一时兴起也能收回给他人不是吗。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虽说揣摩圣意这样的事情，没有人敢称自己能做到十足的正确，但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的风流性子，所有人都还是看的很清楚。就连君王自己也从未掩饰隐瞒过，更别提改变。

　　总之，风流的本性是改不了，那就只有从其他方面补偿这位同自己一起长大，已经不再年轻的青梅。比如，太子之位。

　　正所谓母凭子贵，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虽说永乐帝是这般想的，可这位皇后却又一直怀不上子嗣，这让永乐帝简直愁破了头。朝堂上那些个老臣每次上朝都哭哭啼啼，不厌其烦的念叨：“太子之位悬而不定始终是个大患，望皇上早日定下太子之位”。

　　这般场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是个正常的人，也都该厌烦了，所以永乐帝很烦，烦的想哭。

　　但好在，终于有一日，君王的这位青梅总算还是怀上了。可好不容易怀上了，君王又开始担心若不是皇子该怎么办，谁知道他这位体质虚弱的皇后还能不能再有下一个？

　　这不，就在永乐帝快把书房的地都踏穿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那匆匆跑来的小太监被凸起的门槛绊出几个趔趄，顺势跪在满脸焦急的帝王身前，几乎把脸趴在地上，大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皇子！”

　　而后，永乐帝抱着这位千辛万苦，千盼万盼得来的太子笑的不见眉眼。连在旁候着的一众太监侍女都不由暗自怀疑：

　　”难道这位皇上第一次为人父？以前的那些皇子皇女都不是这位皇上的？”

　　当然，能在这宫中活下来，且活了这么久的人，都是聪明且演技了得的人。即便内心已经猜想了无数个版本的皇家密事，众人皆面色无异，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垂首站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良久，这位高兴的像是第一次为人父的君王终于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的将皇子递给奶娘，再三嘱咐好好照顾小皇子后，大手一挥，在黄色的绢丝上洋洋洒洒的写上几行大字。

　　然后，那位还不满月的小皇子便被送到了浩天殿。

　　再然后，君王满脸喜悦，站于朝堂之上，振臂道：“这是天赐给朕的太子”

　　堂下众人在瞬间便于暗中同他人交换了神色，齐齐跪的迅速，高呼：“天佑我朝，恭贺陛下得天赐太子”

　　为庆祝这位天赐太子的出生，永乐帝决定天下同庆，免赋税三年。当然，君王是得了皇子还是皇女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老百姓并不在意这些。可免税三年这件事很重要，甚至比皇帝驾崩或是新帝继位更重要。所以在君王旨意下来之后，街头巷尾的百姓皆满心激动的高喊着：“皇帝圣明！皇后贤淑！天赐太子！”这样的话。

　　至于这件事的主人公，那位刚出生的皇子，是不是天赐谁又知道呢，谁又在乎呢。老百姓在乎的只有那些贴近自己实际生活的东西罢了，而其他的，不过是提供给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而已。

　　时间过去的很快，从一个呀呀学语的婴儿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十六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而其中的心酸苦乐，也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

　　浩天殿的下人这几天都很忙，忙着布置谨然太子十六岁生辰的庆宴。当今皇上永乐帝对谨然太子的宠爱程度是众人皆知的。随便在暕国的街头拉住一个人都知道，如若不发生意外，这下一任的暕国帝王必定是谨然太子莫属。至于你问在这样的盛宠下，还会有什么意外。意外就是意外，若是知道会发生什么，还叫意外吗。在结局出来的那一刻之前，也就是瑾然太子登基的那一刻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譬如如今暕国的百姓还算的上安居乐业，可暕国的边疆却不甚安稳。又譬如虽说暕国现在也算是强盛之国，但在多年之前，它却不只是强盛一词这般简单。暕国拥有最大，最富蕴的国土，最多的子民，延续千年不衰。

　　但又有谁能料到会在上上任帝王天寿帝统治的时候发生了亲王的叛变，暕国七分，从此强国不在。而今的暕国虽然仍占着七国中最大的土地，但也仍然改变不了疆土不再完整的事实。

　　一将功成万骨枯，上位者的争权夺利，受苦的永远是黎民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十几年的战乱，以至生灵涂炭，战场白骨累累，堆积成山，再加上随之而来的瘟疫，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入眼之处，一片荒芜，萧瑟。

　　上任帝王本着等百姓恢复过来在做打算的缘由只得任由叛贼自立为王。在经过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后，暕国各方面已然恢复的差不多，可现任的君王永乐帝却毫无这方面的心思，更别说什么收复山河，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了。至于其余几国，倒是对着暕国虎视眈眈，仿佛一块嘴边的肥肉。但永乐帝不在乎，不是还有人守着边疆吗？担心什么！

　　再则，因为早产的原因，谨然太子的身体一直很虚弱，这样一个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却是个众所皆知的病秧子，三天两头的病倒已经成为常事，以至于近身服侍太子的丫鬟太监都能根据主人的脸色和气息判断，什么时候是风寒发热，什么时候是体力不支，而什么时候又是因为喝了太多贡酒。

　　但为此焦急不安的永乐帝直接在谨然太子的寝殿旁边又建了一个青梅居，让宫内最好的御医轮番住在青梅居里，既可以相互探讨如何调理太子的身体，又以便随时传召。

　　至于好好一个御医住的医坊为何要被取名为青梅居如此风雅的名字，据说是太子亲自提名的，因为太子讨厌和药相关的所有东西，太子曾带着难得的扭曲表情，在某人一脸调侃中委委屈屈，道：“喝了十几年黑漆漆的各种苦药，就算原本不讨厌也该讨厌了”

　　于是，这药坊便成了青梅居。

　　太子所住的浩天殿下有一隐蔽的地室，地室里面有一浴池，引天山泉之水，用上好的徽麟白玉建造而成的浴池。这个浴池很大，即使有十个人同时在里面沐浴也不会觉得拥挤。

　　当然，永远不可能会有十个人同时在这浴池里面沐浴。

　　因为知道这个浴池的人很少，不足五个，或许现在更少，而在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中，只有两个人才有资格使用这个浴池。此时此刻，其中一个有资格的人正悠闲的将背倚靠在浴池壁上，该人白皙的皮肤下甚至可以看到浅红的血管。

　　他将手臂懒洋洋的搭在上等的白玉上，一瞬间竟让人分不清是那只手更剔透，还是玉更无暇。

　　“红拂，你说他会回来吗。”

　　“会的，卓爷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问话的人，眉眼之间有落寞之色，他道：“可明天就是我十六岁的生辰了，他赶得回来吗”

　　似想要安慰心中些许的失落，那原本搭于池边，白玉般的手臂拿起了摆放在一旁的杯盏。杯盏是西域进贡的上好琉璃做的，做工精细，外面雕刻着繁杂瑰丽的图案。这是那个人的兴趣，那个人喜欢享受，也极会享受。就像手中的这个酒盏，比起作为一个承装酒的器皿，更像是一件用来观赏的雕刻品。

　　萧谨然最喜欢的，就是和这个杯子的主人一起喝酒。这杯子是一对的，或许这世上，也只有这样一对。但现在，这只杯子的主人却还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在晋阳城门了，或许已经到了宫门，或许......还在关外。

　　“他明明许诺过会在我的十六岁生辰时赶回来的。”，萧谨然唇角浮现一抹苦涩的笑容，他举起酒杯便一饮而尽，借此压抑心中的失落与烦闷。

　　“殿下，卓爷说过的话从未失信。”

　　似乎考虑了片刻，被唤作红拂的女子又说道：“如果卓爷回来看到您又喝了这么多酒，他会不高兴的。”

　　“他会不高兴吗？他真的会不高兴吗？”像是对红拂的话突然感兴趣起来，少年的声音里带上了他这个年纪所应有的朝气。

　　“红拂敢肯定卓爷会不高兴的，他一直很关心殿下的身体。”柔媚的女声，听不出任何波动，只带着深深的恭敬。

　　“我知道他关心我，这世上再也没有谁比他更在乎我。”，少年这般喃喃自语，又抬头饮下一杯酒。

　　世人皆知道，暕国有天赐的太子，都只羡慕的道那是无上的尊荣，又有谁能真正了解皇宫中的那些孤独，算计，以及人心的丑恶。

　　这些东西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太过残忍。

　　而萧瑾然在浩天殿这些年，也已经见的太多。

　　“所以殿下不应该再喝酒了，卓爷明天便回来了。”

　　“他已经走了一年六个月十二天，你知道吗，这些日子像十几年一样难熬，不，比十几年还难熬。”

　　站在一旁的女子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还未开口，便被打断。

　　“红拂，你喜欢他吗。”少年突然兴起的问到，但却又好似并不在乎女子的答案，他盯着杯中清冽的液体，微微晃了晃手中重新装满了酒的琉璃杯，兀自说到：“你应该是喜欢的。他那样英俊，强大的男人，对女人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即使是红拂你，也是个女人不是吗？”。

　　“红拂不敢，卓爷是红拂的主人，一个奴才又如何能喜欢自己的主人。”，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语，女子神色冷淡，只是单纯的陈诉一个事实，像在喝一杯白水，吃一碗白饭一样。

　　“是这样吗......”感慨一般的语调，少年没有说信与不信，也没有再做纠结。少年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抬脚跨出浴池。晶莹的水珠顺着白皙光滑的肌肤一路下滑，最终滴落在地上溅开，发出清脆的响声。侍奉在一旁的红拂马上便递上宽大的狐裘将少年仔细包裹起来。

　　“也该是时候休息了，明天还要迎接皇叔不是吗。”，少年任凭女子用狐裘将自己包裹起来，这般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