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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季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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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空岛的船在漕帮的护卫下破浪前行。待花雀子叫人送来餐饭,白玉堂已押着展昭验伤完毕,并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包扎过了。
花、韩、展、白四人及阿敏围坐在一起用饭,小宝不见踪影,花雀子解释说在自己的船上舱里休息。
漕帮与陷空岛早有来往,花雀子和韩彰也曾见过两面,如今坐在一条船上,很快热络起来。怕展昭饿过了劲儿,花雀子单叫人给他做了一碗米粥,看展昭小口啜着,满足地眯起眼,微笑道:“说起来我也有二年多没有见到小展了……看起来瘦了不少,到京城之后你青姐也没给你好好补补?”
展昭笑道:“已经补得够了,我三天两头就到青姐那里蹭饭吃,开封府的李大厨都不愿意理我了。”
白玉堂直撇嘴:“你开封府的伙食本来就是不怎么样,在那里半个月五爷我瘦了一圈。”
“你还敢说,李大厨见着你都绕着走了,你还想怎样啊?”展昭反唇相讥。众人都笑起来。连一直有点闷闷不乐的阿敏都掩口忍俊:“五哥,你怎么得罪人家大师傅了?”
白玉堂一翻白眼:“谁得罪他了?我不过让他帮我做几个菜。他倒好,不会做就不会做呗,在见着五爷就跟老鼠……咳,绕着走。”
展昭立刻接口:“你净挑些贵得没谱的菜要李大厨做,他见着你自然就像……老鼠见着猫似的!”
“展昭!”白玉堂在众人哄笑声中恼羞成怒,“你个没良心的臭猫!我那不是看你伤得重想给你补补吗?亏我见他不会做还巴巴地到酒楼给你买,倒让你取笑!”
看他真恼了,展昭又来告饶,可脸上笑嘻嘻地怎么看怎么像偷着鱼的猫,白玉堂气得直咬牙,更气的是自己:居然还觉得他这副样子很可爱——总比脸色苍白着要好得多吧?
一想到这儿,白玉堂慢慢沉下脸来:“猫儿前些日子受的伤刚好,这次又伤得不轻,剩下的路程……”众人均默然。阿敏奇道:“为什么?有花大侠相助,涂善不是不敢来了吗?”如果展昭留在他姐夫身边养伤不再与他们同行就更好了……
展昭苦笑:“阿敏姑娘,虽然这对你不公平,不过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把敌人都吸引过来……所以,我们不能跟花大哥在一起太久……”
韩彰难得地开口了:“大哥他们快到京城了。”
“不错。他们出发虽晚,但一直走水路、抄近道,应该比咱们晚不了几个时辰。如果涂善匹夫突然在这当口决定先去拦截他们,那就完蛋了——所以我们必须钓着涂善跟在咱们屁股后头跑。”白玉堂刚才见了展昭的伤口,心里比谁都不愿再有事发生,然而离京城越近就越危险,实在不能功亏一篑。
花雀子知道展昭的计划,但显然不打算认同:“我说小展,你真打算让我在自己家的地头上眼睁睁瞅着你们被人追杀却袖手旁观?陷空五义扶危济困,为大义不惜以身犯险,难道花某就是贪生怕死、坐岸观火之辈么?”展昭一愣:“花大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姐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已经无以为报。朝堂上事多诡谲,如果可能,我根本不愿意让阿敏姑娘置身于危险之下,也不愿卷入陷空五义,然而……”
“不愿卷入陷空五义?猫儿,有胆你再说一遍!”白玉堂一把握住展昭的后颈,逼他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的眼睛。他之前主动跟展昭修好,但不代表能够忍受对方再来撩拨他心里的那根刺。
展昭见白玉堂眯着丹凤眼真正气恼的样子,心中一软,不由得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笑道:“是,我不敢。你白五侠义薄云天,不然怎么会救阿敏姑娘于水火?对不对,阿敏姑娘?”说完了心里又有些堵,顺手挥开白玉堂。一回头却见阿敏红了脸,韩彰和花雀子都忍不住笑出来,恍然发觉自己的话孟浪了,脸一红:“反……反正,我们必须在保证阿敏姑娘安全的前提下拖住涂善。”
这时手下来报有人求见展昭,众人迎进来却是赵虎。厮见完毕,赵虎急道:“小展,包大人有一个计划,问你、陷空义士和阿敏姑娘能否配合。”
“请讲。”
“包大人的意思,想请你们于十五日赶在卢大侠等之前,设法将涂善引至凤阳门——皇上午时会在凤阳门阅兵,刘承敬也会在。”“阅兵?”“不错,包大人要我告诉你,中州王已经说服了庞太师,这次会站在皇上这边。包大人打算借阅兵之际名正言顺地调兵将刘、涂二人及其同党拿下。”
“什么?”白玉堂抢先跳了起来,“怎么能告诉庞统呢?公孙策也太……”不好,险些说漏嘴。
赵虎奇怪地看了白玉堂一眼:“不是公孙先生。是包大人考虑到刘承敬树大根深,若想连根拔除,不得不借助中州王之力,便在收到小展的情报后,在上报皇上之前与他摊牌——中州王本来就对此事有所察觉,但并不愿插手。因为虽然他也想铲除刘承敬,但毕竟庞娘娘尚无所出,迎皇子回宫于他并无好处。这倒多亏了公孙先生,不知怎么将他说动了,包大人这才放心。现在封锁刘承敬和他在京中的势力,不少都仰仗中州王之力。另外,包大人说,小展你必定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毕竟我们虽有人证,但事关皇家血脉,在决定性的证据上却……”
众人沉默,阿敏惶惑地看看他们,最后转向白玉堂:“五哥,还需要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不是有小宝了吗?”
白玉堂看一眼展昭:“朝廷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展昭苦笑:“刘承敬把持朝政多年,不久前还一手把亲弟弟一家送上刑场,其心计和狠毒不是可以简单对付的。否则,玉堂也不用千里迢迢把你们带到陷空岛,再冒这么大的风险潜回京城。要知道,如果不能出奇制胜的话,就算让小宝见到皇上,或者暂时父子相认,也很难扳倒刘承敬,而且后患无穷。”
“噢,对了。”赵虎又道:“因为你们在明,接应的人是皇上派来的张海张大人,应该能在汴河渡口迎上。卢大侠那边会有咱们开封府的人暗中接应。”
白玉堂一撇嘴:“装模作样!不都决定要把人引到什么什么门了吗?还接应个屁!”
“玉堂!”展昭嗔道,“别说废话!总之,来商量计策吧。”
深夜,众人终于议妥一个方案,这才各自回去休息,赵虎也连夜坐小船走了。阿敏想对花雀子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就见他纵身一跃回了自己船上。黑暗中,只看到那船上有一个比自己还娇小些的身影迎向花雀子,似是一名女子。两人一起冲这边摆摆手就相携走下船舱。
天气虽暖,水上却毕竟风大,展昭先回舱去了。阿敏犹豫着跟在白玉堂后面:“五哥,小宝他……”
“噢!”白玉堂这才想起来,“小宝今天跟花帮主一起,就不用麻烦你了。”
“咦,那怎么行!小宝可是……可是……”
白玉堂忍不住笑起来:“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人家……嗨,你信我就是了。赶紧去好好睡一觉,以后还有的辛苦呢。”说着硬把阿敏推回舱房,阿敏无奈,只得自行歇息。
白玉堂急匆匆回到自己……展昭的舱房,一进门就气不打一处来:展昭只穿着里衣坐在床上发愣,也不知道冷,全身上下最保暖的地方大概是后背——有头发盖着。
展昭听见白玉堂进来一抬头,再一看他的表情顿时醒悟过来,闪电般地钻进被窝捂得严严的,只把脸露在外面笑眯眯地:“玉堂你回来啦,赶紧歇息吧。”白玉堂掐死他的心都有,胡乱脱了衣裳也爬上床,恶狠狠道:“你个臭猫,还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受伤了本来就体寒,想什么呢都不知道冷!”
展昭也没打算瞒他,道:“我在想皇上为什么让张海来接应我们。张海是大内御前侍卫的头儿,也是——嗯,这个是我猜的——皇上密探的头儿,我受伤时应该就是他的人总在我院中窥探,迫得你后来设了阵。总之,他是皇上真正的心腹,照理说应该在京中保护皇上或者监视刘承敬、开封府才对,怎么会来接应我们呢?玉堂,我想不通——我很担心阿敏姑娘。”
船上的床很窄,白玉堂又往展昭身边挤了挤,才道:“瞎操心什么呢,先想好怎么回到京城整治刘承敬那老匹夫吧!还有涂善那厮,哼,居然敢暗算我,最好天天拜佛将来别落在白爷爷手里!……至于你那宝贝皇帝,反正水来土掩,有你我在,还怕他过河拆桥不成!”
展昭气恼道:“什么叫我那宝贝皇帝?胡言乱语!”看看白玉堂近在咫尺的俊脸,突然一笑:“也罢,不想了。反正有你白五爷在,若出了什么事我就全推到你身上好了!嗯,反正我是阴险狡诈的鹰犬恶吏,也没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啊!”冷不防白玉堂一口叼住他的耳朵,含含糊糊地狞笑道:“耍我?……看我先把你的猫耳朵咬掉……”奔波多日,难得今日可以略略放松,两人亲亲热热地笑闹了会儿,这才相依着睡去。
说是可以放松,实际上众人也不过睡了二三个时辰便起来了。正准备依计行事,手下忽然来报有一人独自乘小船前来求见阿敏姑娘,自称“季高”。展昭和白玉堂、韩彰交换了几个眼色,都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季高精明警觉,此次定是有备而来,不知又有什么花样;喜的则是计划有可能事半功倍。
阿敏倒是真心的高兴,她一直以为季高匆匆离开陷空岛是如白玉堂所说回京城做迎接他们的准备了。事到如今,白玉堂也不再隐瞒,把对季高的怀疑和盘托出。
然而阿敏吃惊之余,思忖了半晌却道:“季先生是家父生前挚友,恕阿敏不能相信是他出卖了我们。”言毕敛衽下拜:“阿敏会照五哥的意思做。但阿敏也请五哥查明真相,还季先生一个清白。若能如此,阿敏纵死无憾,也算对得起家父与季先生相交之情。”白玉堂冷笑:他有清白么?但阿敏既如此说,他也只得应允。
此时季高已上了船候着。白玉堂与阿敏一起出去与他相见。展昭则与韩彰一起从另一侧跳上花雀子的船。
季高一见白玉堂和阿敏就伏地哽咽:“白五爷、阿敏姑娘!季某有辱使命,没能回到京城!”阿敏急忙搀扶道:“季先生言重了,您平安就好。”白玉堂也虚情假意地故作豪爽状:“不错,反正白某一定会保护好阿敏的。”
话没说几句,季高便问道:“小宝可好?说起来和你们一起去陷空岛的时候他刚受了惊吓,一直到我离开白五侠都没让我见他呢。”阿敏神色一僵,看了白玉堂一眼,犹犹豫豫地吱唔道:“和别人在另一艘船上玩。”季高惊道:“什么?他何等身份,现在的情势又是何等凶险,你怎可让他离了身!”阿敏一愣,顿时想起小宝这些年来从未离开过自己,如今……不禁悲从中来,几乎落下泪水。
季高兀自惊疑,一旁的白玉堂也不明白阿敏的心思,几乎翻起白眼:装得还挺像!
季高正要再问,却听舷梯一阵响,一个小人儿跑进舱房扑到阿敏怀里,手里还举着一支小小的珠花:“姨,帮我戴这个!”一回头看见季高,立时像受惊了似的往阿敏怀里缩,珠花也藏在身后。阿敏一见这小孩儿更加紧张,勉强笑道:“小宝,这位是季先生。”季高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即和颜悦色地想引小宝说话。奈何小宝紧紧偎着阿敏,再也没有出声。
过一会儿脸色苍白的展昭出现,故作惊讶地看看季高又看看小宝,跟白玉堂交换了几个眼色。季高全都看在眼里,思忖了一下问道:“阿敏姑娘,不知此去汴京可有必胜把握……你和小宝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这问话不在计划之内,阿敏不敢乱讲,只定定看向白玉堂:“我相信五哥!”却是藏着情义的真心话。一双美目更是波光粼粼,带着些缠绵也带着些哀怨。
白玉堂号称风流天下自是见惯了这般女儿情态,完全是下意识地回了一个张狂邪美的笑容,让阿敏一下子红了脸——随后才觉出不对,脊梁骨“嗖”地凉了,完全也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展昭。然而展昭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非常平静——如果能忽略那突然爆发又瞬间消失的杀气的话。
白玉堂眼珠一转,不经意似的说道:“自然是有把握的!刘承敬树大根深,但是他不会想到那荷香给了我们……”“白五侠!”展昭突然截住他的话,转头对季高道:“季先生多虑了,有陷空五义和开封府在,必能还阿敏姑娘和小宝一个公道!”
白玉堂随后岔开话题说起隔两日入汴河便要登岸换船,但苦于不了解涂善的动向,也没有合适的人前去探听。季高立刻自告奋勇,拍胸脯打了保票,并跟他们约好汴河渡口见,便匆匆离开。
剩下的人汇合了花雀子和韩彰,又讨论了一次。展昭钦佩地笑道:“阿敏姑娘演得真像。季高肯定对小宝的身份有怀疑了。他若是有鬼,咱们这次定能把涂善引到凤阳门。”阿敏苦笑:任谁见着曾声色俱厉地喝斥过自己的小孩儿又甜滋滋地偎过来,都会觉得别扭吧?想不到自己不自禁的尴尬,倒歪打正着地成全了五哥他们的计划。白玉堂和韩彰自是知道怎么回事,对视苦笑。倒是小宝突然道:“猫叔叔,你的伤要不要紧?”展昭看见他坐在花雀子的腿上,手还揽着他脖子,脸一红,笑道:“不碍事的。这次就是看着吓人,不过包扎得还算及时,血也流得不多。不像在京城那次……那镖几乎把我扎透了!”“你这笨猫还说!你还让我先去开封……”白玉堂剩下的话被展昭的淡淡一瞥憋在喉咙里差点噎死!不禁在心中怒道:这猫到底发什么疯啊……我、我又心虚什么啊?
花雀子和韩彰都道已分别安排好人手散布流言。而待流言一起,花雀子便要率漕帮船队离开,只是他还是不死心:“小展,要不我暗中陪你回京城吧。”展昭笑道:“花大哥你对我不放心么?你就踏踏实实铆足了劲儿,等着我们扳倒了刘承敬、争夺他在江南的势力吧!”
午后开始陆续有消息说黄河上游金鲨帮向漕帮挑衅滋事,已发生多起火并。——这自然是花雀子散布出去的。然而他还是不放心展昭,又蹭了一日,将展昭等人送到离汴河渡口不远的地方才率众离去。
是夜暴雨。
汴河渡口最大的酒楼客房里,涂善慢慢晃动着杯中的酒,阴恻恻地道:“你是说那个小宝有假?”
他对面的除了季高还能是谁?季高笃定地说:“肯定有问题。张敏一提起小宝来就泪涟涟的,见到眼前的那个却神色慌张、躲躲闪闪的。我比了比,那孩子的个子到我腰——这是六岁孩子该有的个头么?而且,我听到那小崽子说话了……”
听他说完,涂善一阵狂笑:“怪不得小崽子一直没说过话呢,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嘿嘿,以为随便找个孩子就能把我们扳倒吗?未免太小瞧我们了!哼,他们大概没想到忠诚和善的季先生一离开他们就到我这儿来了吧?”
季高冷笑:“还不是左相大人英明,很早之前就让我以仕子的身份和那些皇亲重臣结交,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不过,将军能肯定真的小宝不在另三只老鼠手里?”
“我肯定!”涂善斩钉截铁地道,“一见着那地耗子出现,我马上就派人去查。陷空五鼠的确倾巢而出,另三只都混在送礼物上京的船队里。不过,船队里一个小孩都没有——我的人盯了两天,不会错。他们大概纯粹是到京城帮包黑子忙的……哼,那些西夏一品堂的笨蛋没收拾掉展昭,留着也徒增把柄,我就让他们去‘照顾’那三只耗子了!另外,松江那边也确定过,虽然他们从陷空岛出来的时候很秘密,但那段时候客栈里所有孩子都是有名有姓有来历的,他们没机会在那儿偷梁换柱。哼哼,那孽子大概早死了!”
季高点头道:“没错,现在这个孩子大约是跟他们有什么渊源,为了将来的封赏所以什么都顾不上了!不过,他们手里不知还握着什么证据,竟如此有恃无恐?”
涂善狞笑道:“有你季先生在,他们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