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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探狱 ...

  •   “这……”姚远崇很是犯难。“攸绪现在是朝廷死囚,相见恐不是那么容易。”
      “可是,再不有所动,他明天就要人头落地了!”我腾地起身下床,又是一阵眩晕。
      “弘殿下已经去跟皇后说情,凶吉未定,要看攸绪的造化了。”姚元崇叹了口气,“你这么担心他,若是不怕血光之晦,明日,可随我一起去菜市口。”

      一大清早,我和姚元崇已坐着小轿直奔行刑处。寒风萧杀,黄土飞扬的刑场边已站满了看热闹的长安百姓,大家正指着正中央被刀斧手押解着的四名男子议论纷纷。四人背插斩签,头发蓬乱,几张脸已被拳脚和铁烙毁得血肉模糊,看不清面容,他们的身子已无法挺直,佝偻着背,几乎是瘫坐在地上。
      我想象着他们在牢里遭受的折磨,胃收缩得想吐,心已揪紧。那个水波不兴的武攸绪,那个总是清爽温润的男子,会不会已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时辰已到,行刑官高声唱文,说四个死囚的罪名是意图毒杀当今皇上、皇后。我竖起耳朵,听到了武惟良、武怀运、武元庆、武元爽四人的名字,却真的没有武攸绪!顿时一阵狂喜,一把扯住姚元崇的袖子:“你也没听见有他,是么?”
      姚元崇慢慢点了点头,似乎也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没来得及对他笑,刽子手已手起刀落,“噗噗”几声,四人一腔鲜血已喷出,大好头颅滚落在尘埃里,把离得最近的一圈百姓吓得纷纷后退。

      血色似乎飞迸进我的眼睛,久久无法把目光移开。这毕竟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残忍的杀戮。不久前我虽也死过一次,也不及这里的触目惊心!
      望着我痴愣的神情,姚元崇缓缓抬起衣袖,遮在我眼前。语气却是凉得让人心颤:“既然已经答应进宫,你便还是早点习惯这种事的好,要知道,比这明刀更难躲的是暗箭。我们走吧,看来,攸绪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元崇想扶我上车,我却避开他的手,惹得他浓眉一挑。
      把自己扔到车里,身子扭到一边缩紧,眼睛也索性阖上,感到的是彻骨的凉。进宫,我最想逃避的两个字,可就是有人不停提及。身边的人,顾着朝堂大事,顾着心上良人,可没人真正顾及一下我……武攸绪要走了,荷卿恐也再难见到,我要面对的将是深不可测的内廷……一种孤单的无力感袭上心来。

      颠簸摇晃中,清冷的晨风钻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看来,武攸绪还是没有翻转得了命数。该发生的,一步不差,按部就班都的在发生——贺兰氏会被毒死,武家的人会被大肆杀戮,而武攸绪会被判流刑,不会死……
      我怕,我猜疑不定,是恐他为了救月昙,真的强行改变什么,如果未来真的改变了,不再如史书记载,那我便预测不了将来和回家的路……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历史没有脱轨,他失败了,他能活下来,如此甚好。

      “夜姑娘,在想什么?”姚元崇淡淡开口。
      “我在想,那个妄图逆天行命的傻瓜。”我闭着眼,缓缓道:“姚大人,你认为,这场毒杀的真相是什么?”

      “当然是武皇后为了争宠,下毒除掉贺兰氏后又借刀杀人,嫁祸武氏兄弟。可怜贺兰小丫头,自以为爬上龙床就大功告成,脚跟未稳就想和姨妈争……唉,现在最伤心的该是敏之了,他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才好。”姚元崇神色忐忑。

      “是么……”我轻轻吐了口气,把真相憋在了肚子里。武攸绪,你想借着家宴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太平公主,为月昙除去凶障,却不料中途起了无法预料的变数吧。结果死的是贺兰飘,是武家一门四口。

      快到姚府门前,一匹快马突然从后赶上,擦轿并行。马上一名黑衣人刷地掀起一侧帘子,俯身把一卷黄帛塞进姚元崇手里,压低声音道:“太子已安排妥当。”之后策马奔远。

      缓缓展开黄帛,元崇轻轻一笑:“流刑。夜姑娘,看来我们可以去探监了。”

      ——————————————————

      阴暗的牢狱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倾倒毫不及时的马桶更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当值的狱长见是太子的手书,捏着鼻子把我们送到下层天牢,挥手赶了几下苍蝇就离开了。

      这里照不进晨光。只有如豆油灯把一袭淡蓝衣衫的男子闪烁得明暗不定。
      他面壁坐在一堆腐烂的稻草上,几道干涸的血痕透过后背衣衫。整齐的发髻已被打散,凌乱地逶迤在地上。借着油灯的微光,他手里拿着一块砖石,正在漆黑的墙面上信手涂画着什么。

      “攸绪!是我!”听见元崇呼唤,他才慢慢转过身来,轻轻一笑,眼波依旧清冽如莲。

      “你们来了。”语声也依旧干净温润,却藏不住一丝丝疲惫。

      “武伯父他们……已被处死。好在皇后毕竟也姓武,不会太斩尽杀绝。太子说,他已尽力,但他对你不起……”姚元崇艰难地吐出噩耗。

      “要说辜负,武家最大的罪人是我,最该被千刀万剐的也是我。”武攸绪站起身,走到牢门处,定定看着我。“轻尘知道的,不是么?”
      他的双眼不再像刚才那么清明,随着凝眸渐久,波澜渐起。里面有绝望,有自责,有悲伤。我竟一时语塞,轻轻摇了摇头。

      “夜姑娘,你到底知道什么?攸绪,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元崇有些急了,一把抓住武攸绪的手。武攸绪却没有看他,继续望向我:“轻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是注定,我没有怨言,只是担心敏之受不了丧妹之痛。我走后,你要多关照他。还有,太子和月昙,我也一并托付给你。”

      托孤么?他难道太过自责,要做什么傻事……我心里一紧,咬紧嘴唇,“武攸绪,如果你敢在流放途中自尽,我就杀了月昙!”

      武攸绪愣了片刻,转而了然:“轻尘不用担心肚子里的蛊虫,我已有安排。”

      我一阵气闷。是了,他一定以为我担心的是,一但他出了意外没人给我解药,哪会明了我其实是怕他自此了断残生……

      可他接下来说的更是让我窒息:“我把解药放在月昙那里,除了我,只有她知道配方。如果她死了……那你……”

      雷霆般的怒气已冲上脑海,全身禁不住开始颤抖:“到死,你也不肯放过我。你有什么权利把我的命和她的命连在一起?是不是有一天她被你姑母赐死,我也要陪葬?武攸绪,我欠你什么,你要如此待我!”

      武攸绪别过头,不再注视我的眼。良久,才轻轻叹道:“人活一世,总有固执到死也不肯放的东西。我不肯放的,就只有月昙的安危。我刚才在墙上演算的,是你我的命格。我看不清自己的路,却卜出你有化险为夷的吉像。也许,我改变不了的命运,轻尘你会做到。我是很卑鄙自私,也辜负你很多,但我只能如此。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

      “爱和恨,放在你身上都是奢侈。以后,最好老死不相见!”我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黑暗已经噬咬着全身。姚元崇想拦,我却已一个闪身冲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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