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禺玄言》明公

8、节三

　　小道士这才明白“在后面接住我”的意思，马上跑来接住沐英。沐英不能落地，踩在小道士的肩膀上，对他说道：“好！咱们就这么打！你小心别被他们抓到！”
　　小道士也觉得沐英的打法很是高明，推着他荡来荡去，自己就不用上了：“我这你放心，我一个人更方便，就怕你掉下来。”青霜见沐英两人已经找到了对策，高兴的鼓起掌来，袁珙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头领见沐英靠染布来解放“马匹”，对乌力吉说道：“他们靠木桩和染布，咱们去砍断木桩，那染布没地方挂，他就没处借力了！”
　　乌力吉应了一声，卯足了气力朝着木桩就撞，碗口般粗细的桩子发出咔嚓的一声，大头领上去又补了几刀，那桩子虽然没有断也岌岌可危了。
　　这一下让染布都倾歇在一侧，沐英也由此失去了平衡，他知道这一手能让自己无法施展，忙冲着小道士叫道：“不能让他破坏木桩！倒了就没处接借力了！”再次飞身从上路攻击，大头领转而迎下沐英，与他缠斗在一处，一时打的难解难分。
　　由于沐英的枪招多变，有时候连下面的乌力吉也照顾一下，所以乌力吉的注意力多半放在防范沐英身上，并没有防备背后，这一下不知怎地，猛然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滑倒！
　　大头领也被吓了一跳，乌力吉指着一旁嘿嘿笑着的小道士愤愤道：“那小子在后面偷袭我。”
　　小道士揉着肩膀喃喃道：“哎呦！这家伙的身体跟石头一样，好硬啊！”乌力吉大吼一声，冲着小道士冲过来，小道士吓得大喊一声“妈呀”，“兹溜”一下钻到飘摆的布浪之中，不见了踪影。
　　“小心，上面又来了！”
　　沐英绝然不会给乌力吉抓小道士的机会，枪如银蛇吐信，招快如疾风迅雷，这二人只能被迫的应付沐英的攻击。如此又过了五六个回合，小道士故技重施，这次他咬住了乌力吉脚下的一方染布，猛力的一拽，让乌力吉差点又一次摔倒。
　　这次连大头领也忍不了了，举刀指着小道士骂道：“你怎么老搞偷袭！”
　　小道士伸出双手，得意的回道：“哎？你没说不能偷袭啊，而且作为马匹我也没用双手偷袭你们，绝对没有坏了你的规矩!”
　　这话把大头领噎在当场，面红耳赤地对乌力吉喊道：“先宰了那只诡计多端的狐狸！！”乌力吉这次并没有心急，而是低声的跟大头领说道：“老大，你专心应付那个！这只小狐狸就交给我了。”
　　果不其然，乌力吉的话还没说完沐英就又从上路攻了过来，大头领只好继续应付沐英。而那小道士见沐英缠住了那两人，偷偷的摸过去，瞅准了乌力吉的脚下的一块儿染布，抓准时机咬住那染布死命向后一扯！
　　没想到这次乌力吉早料到他会来这手，暗中偷眼观察他的走向。等他再使诈之时，脚向下一沉，往前一搓地上的染布，小道士本以为能得逞，没想到自己的嘴就像被栓到了石头上一样，直接被拽了起来扑倒在地上，下巴被扯的都脱臼了，更糟心的是身子正趴在乌力吉脚下。
　　乌力吉识破了小道士的花招，大笑道：“哈哈，可恶的南人，看你还算计我！”话音未落冲着小道士的脑袋就是一脚！
　　那小道士虽然下巴脱臼，但是意识还是比较清晰，立即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滚得是又快又远。乌力吉则跟过去一直踩，绝不放过踩死这个骗子的任何机会，不过他更希望把小道士踩成残废，然后慢慢的折磨他。
　　小道士用尽了气力，滚得满眼金星，跟翻了盖的乌龟一样摊在地上。乌力吉狰狞地朝着小道士一脚，这脚下来，小道士真的会残废！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几条染布从天而降，遮住了乌力吉和大头领的视线，与此同时，空中飞过来一人拖走了倒在地上的小道士。
　　那人正是沐英，方才小道士暗算不成的时候，沐英的一轮进攻刚好打完，爬上了挂染布的横梁，正好看到小道士身陷险境。他忙用双脚钩住染布，同时扔出身边的染布，干扰了两名头领的视线后，飞身捞走了小道士。
　　沐英将小道士拖在一边，正要翻身回到晾干上去，却被小道士一把拉住，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啊”说不出话来。沐英明白，这是在央求自己把他脱臼的下巴还原。
　　沐英武人出身，这种错位正骨还是信手拈来的。左手按住小道士的脸，右手一叫力便把下巴接了上去，疼得小道士一下跳了起来：“啊！啊！疼死我了！”他晃晃悠悠地扶住墙干呕了几下，“呕...呕...有点儿想吐！”
　　沐英心中发笑，翻了那么多圈当然想吐了。他安置好了小道士，又返回到晾干上，这次他比量了一下染布的长短，将一头拴在晾干上，另一头拴在自己的腰间，再次翻下来，对小道士喊道：“你来推我！咱们荡秋千！”
　　小道士见沐英如吊坠一般把自己挂在晾干上，手腾了出来，这回是双手持枪，那一定更加得以施展！荡秋千应该是让自己推他过去，这样就加强了进攻的力度，马上心领神会道：“你真会玩啊！”
　　这时大头领和乌力吉拨开了落在身上的染布，也看到了沐英和小道士的新战法，对着这边正蓄势待发。
　　“来！推我过去！”沐英迫不及待想试试这一手，“恭敬不如从命！”小道士也想早点结束战斗，将沐英往后拉了几步，再全力地向大头领推去。
　　沐英双手抖枪，直取大头领和乌力吉，此番进攻的是中路，攻击范围比往次大了不少，连同乌力吉的下盘也能一同照顾，大头领喊道：“快跑！”
　　乌力吉也看出来来者不善，调头就跑，两人都背对着沐英。大头领腰身用力，向后一倒，仰面摆刀接沐英的枪，刀枪相抵，擦出片片火花，煞是夺目。大头领的刀法纯熟，将来招一一化解，沐英即使双手持枪也没有讨到便宜，两个回合之后，沐英没有找出破绽便又荡了回来。
　　“再来！”沐英要将荡秋千的战法进行到底，这次的进攻比刚才还要疾，乌力吉驮着大头领有些跑不动了，大头领一拍他肩膀：“俯身！”
　　乌力吉赶忙躬身，大头领骑在他的后背上，舞开佩刀画出八字，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刀盾，沐英无法靠近，只能虚晃了几枪又荡了回来。
　　这次回来没想到不见了小道士的踪影，这下没人接着自己了！沐英慌乱地想抱住前面的木桩，不想荡回来的惯性不够，根本抓不找木桩，反而屁股冲着那两位头领又荡了回去！
　　这下急得沐英哇哇大叫，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用枪戳着地面，想留住自己，可地面是石头铺的，根本留他不住，眼见就要羊入虎口了！
　　大头领和乌力吉也觉得新奇，不过两人并没有着急动手，都怕这是沐英的计策。
　　就在这时，一只手嘭的抓住了沐英的腰带，接着一把抱住了沐英：“哎呦呦！好险！”
　　小道士在危机关头终于出现，抱住了沐英，沐英气得使劲敲了一下小道士的脑袋，嚷道：“吓死我了！专心点！差点害死我！”
　　“放心！放心！兄弟在呢！嘿嘿！”
　　“你专心点！”
　　“是！是！”
　　“再来！这次一定要掀翻他们！”
　　“好！”
　　之后的攻势更加凶猛，沐英的秋千荡得更加娴熟，借助着几个木桩的惯性上下飞腾，枪招越来越快，把大头领和乌力吉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老大，快想办法！”乌力吉已经开始急躁了，大头领无暇答话，一心应付沐英的进攻。如此又过了几个回合，沐英觉得气力不够，结束了这一轮进攻，荡回小道士身边。
　　小道士刚刚接住沐英，就听得那大头领叫了一声：“着！！！”银光一闪，大头领将自己的配刀甩了出去，沐英以为是偷袭自己，打算用枪拨开，不想那刀甩的很高，目标显然不是沐英，而是那条吊着他的染布！
　　由于刀飞的很高，速度又非常之快，沐英无法应对，只见那刀“唰”的一下，齐刷刷的将那条染布斩断。
　　染布一断就像悬挂着的蜘蛛被剪了线，沐英一头栽了下来，扑倒在小道士身上，那小道士根本撑不住沐英的分量，也摔倒在地。
　　好在沐英机敏，用枪顶住地面，双脚踩在小道士的膝盖和肩膀上，不仅没有落在地上，还分摊了受力强度，尽量不让小道士受伤。
　　“你没事吧？！”沐英怕压坏了小道士，小道士颤颤巍巍抬起手来：“哎呦，吓死我了！再也不想跟你们这些武夫打交道了。”递给沐英一条染布，沐英拿在手里莫名其妙的问道：“这是...？”
　　“赶快系腰上。”
　　沐英拽了拽那条染布，一头高高挂在晾杆上，另一头则是系在小道士腰上了。
　　沐英这才明白小道士的用意，刚才他没等在原地接应自己，原来是去取这块染布了，这一手以备不时之需果然机智！想到这儿他赶快把染布系在腰间，这么一来，就又可以主动进攻了！
　　有个匪卒又递给大头领一把刀，得这个空档，沐英用枪把自己撑起来，跳到晾杆上，那小道士也趁机翻起身来，还指着大头领喊道：“你们耍赖！用第二把武器！”
　　大头领当然知道这是小道士在给沐英拖延时间：“少废话，你们还用了染布呢！”之后对乌力吉说道，“先破坏木桩，让他们没地方跳来跳去。”
　　乌力吉方才被沐英拿枪追得憋屈了半天，可要找个对象发泄一下了，冲着那根挂着沐英的木桩奔了过去，一脚就将它踢折了！
　　本是两根木桩撑起一支晾杆，而今一根被踢折，晾杆不再平衡，染布都往一方倾斜，沐英只能跳到另一支晾杆上，小道士与沐英是拴在一起的，只能被动的跟着沐英跑，他边跑边冲沐英喊道：“动手啊，一会儿所有的桩子就都被他砍倒了！”
　　沐英何尝不知已经被赶上绝路了，必须得发动进攻了：“拉住我！”他大喊一声，跳下去就要与大头领恶斗，小道士拼尽全力拉住染布。没想到沐英身子本就比小道士的沉，再加上速度使得下坠力道太大，直接把小道士带到了空中！
　　沐英也是有些心急，疏忽了这一点，导致两人被一条染布挂在晾杆上荡来荡去，没着没落，时不时还撞在一起，着实的是被自己的套路给打败了。
　　大头领和乌力吉见这两个人搞砸了，都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玩的这是哪一出戏？”
　　沐英把枪一扔，叹道：“他娘的！心急了！愿赌服输！给个痛快吧！”那大头领指着二人道：“你俩个想怎么死？是马先死，还是人先死？！”
　　沐英无言以对，紧闭双眼等着领死。乌力吉说道：“我看还是先折磨马吧！”
　　小道士也是万念俱灰，身心俱惫，撩起眼皮，瞟了一眼下方的乌力吉，那乌力吉就像河中的恶蛟，正等着即将从树梢上掉下来的猴子。不禁叹了口气，眼中含泪绝望的望向远方：“完....了...”
　　这“了”字还没有说完，突然眼睛一亮，精神百倍地大笑一声，指着远处喊道：“哈！这下你们完啦！官军来了！”
　　匪卒们听了一阵骚动，乌力吉赶忙将大头领放下来，组织匪卒做撤退的准备。这消息来得突然，让大头领也有些迷茫，脸上现出对乌力吉的不满，因为还没辨清消息的真假，乌力吉就把自己放了下来。不过做贼的对于这种事情是宁信其有，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能先四周环视，探查出口，做应付官军以及逃跑的准备。察合台问阁楼上的□□手：“官军在什么方向？”
　　阁楼上的□□手只顾着看下面的争斗，也忽略了的侦查，马上登高远眺，环视四周，然而并没有看到官军的痕迹。
　　小道士指着已经站在地上的大头领嚷道：“哈哈！是我们赢啦，你从马上掉下来啦！！”乌力吉与元匪头领这才明白：根本没有什么官军，完全是这个骗子编出来的。
　　青霜也恍然大悟道：“对啊！是你们先落地的！你们输了！”
　　大头领红着脸半晌没有说出话，乌力吉知道自己着了道，心中愤恨，见大头领一言不发，试探着说道：“老大，这次是我的过失，没想到他....真是窝火啊！真的想撕碎那个骗子！”
　　沐英倒是没闲着，拽着染布先爬上了晾杆，又将小道士缓缓地放了下去，那小道士一边下落一边摇头晃脑地冲着大头领说道：“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大丈夫说话要言而有信，拿得起放得下！你不想以后有人骂你是小人、是孬种吧？大块头最惨的就是被骂成小人啦！你想啊，你要是生的矮小被骂作小人也就罢了，你说你长得还那么高大粗狂，所以你断然不能说话不算话....”
　　匪卒们忍受着小道士的贫嘴，纷纷望着大头领，那大头领紧握着刀，大吼一声，颤抖着指着小道士，恶狠狠地说道：“别人都可以走，就是他不能走！给我抓住他，我要亲手剁了他！”
　　大头领终于忍受不了了，乌力吉就等着这一刻呢，大声叫了个好，冲着小道士冲了过去！
　　小道士妈呀一声，撒腿就跑，边跑嘴里还喊着：“耍赖了啊！玩赖了啊！”
　　大头领嘴上也不让步，喊道：“我就耍赖了！我就要弄死你！”
　　群匪开始围堵小道士，小道士边跑边喊：“官军真的要来了啊！！！我说的是真的！！！”
　　眼看小道士已被围堵得没有退路，就在这时，小道士突然飞了起来，仰头一看原来是沐英正抓住他腰间的染布，正把他向上拽，原来两人间的染布还是连在一起的。
　　大头领指着沐英喊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你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杀！”沐英也不理会头领，抓住小道士的手，一把他拽上晾杆。
　　那小道士一屁股坐在晾杆上，正要打发感慨，突然眼睛发直，然后就如同木头一般不动了。
　　“你怎么了？撞到你的物件了？！”
　　沐英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小道士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远方，沐英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看，火光中出现了一骑人马，个个披坚执锐，腰间背后的武器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一副副黝黑的盔甲！一个个下凡的天兵！为首一人打扮与众人不同，正是刚才逃走的和尚，身后一卷薛字大旗在火把与猎猎长风中无比耀眼！
　　沐英高兴地抱住小道士大叫道：“哈哈！真的是洪都的官军啊！我们有救了！”
　　那阁楼上的□□手也发现了动静，冲下面就喊道：“（胡语）官军来了！！！”
　　话刚传到下方，官军已经势如破竹般冲进来村来！骑兵开路，村口的几个匪卒瞬间被冲翻在地。大头领见敌众我寡，立即下令撤退，虽然官军来势凶猛，但那些元匪也是训练有素，撤离得很快。
　　大头领临走时对察合台喊道：“（胡语）那个骗子不能留！”察合台抬手一箭，直奔小道士袭来！
　　这一幕已被沐英看在眼里，他一脚踢开小道士，帮他避开了那支索命之箭！可他忘了他俩之间还有一段连着的染布，小道士掉下去的力量把沐英又拽了回来，那箭矢不偏不倚正中沐英腹部，沐英叫了一声，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好在沐英掉下去的是另一边，与小道士相反方向，两个人一左一右分别挂在了两边，都没有摔下来。
　　青霜赶忙奔了过去，解下二人，检查沐英的伤口。
　　沐英意识尚存，紧闭双目，不敢看自己的伤势，紧张地问青霜：“怎么样？伤口有多深，是不是没救了？”青霜检查了一下伤口，皱了皱眉回道：“箭是斜着穿过去的，你的伤没有大碍，不过.....”说着将他身上掖着的调令拿了出来，一脸为难地说道：“不过你的洪都之行好像有些麻烦了...”
　　那调令赫然被箭穿了个大洞。
　　“啊！！！——”沐英凄厉的叫声透过山村，响彻了整个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