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禺玄言》明公

7、节三

　　察合台视袁珙为圣人一般，留下观赏自然不在话下：“当然可以，先生请自便。”
　　谦和的书生在墙边找了个位置一站，作为局外人静观下两局游戏。
　　再看这群匪卒，首战不利似乎对他们并没有影响，急切的是都在催促着下一场游戏的到来。大头领走到青霜面前问道：“你们还剩两人，哪个先来抽签？”
　　青霜转头一看，那小道士还跟失了魂一般的瘫软在地上，像是被吓的神志不清了，甚至已经崩溃了。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过去抽签，手伸到匣子里一抓，拣出来的是红色布条。
　　红色代表跤术教头，正是三头领大块头乌力吉。乌力吉见抽到了自己，不满意的大叫起来：“呀呀！没意思！我以为还能折磨那个小骗子，和这个小屁孩玩不过瘾啊！”即使这般他还是冲着青霜走了过来，他那块头犹如小山一般，足足比青霜大出三倍！
　　青霜牙一咬，心一横，举起小拳头在空中比划了两下，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 “你要怎么打？来吧！”
　　乌力吉俯身看了看这个可怜的小鬼，唉声叹气道：“哎，跟你这样的小豆子玩好没意思。这样吧，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把我摔倒就可以了，你年龄太小了，用武器也是可以的。”
　　众匪一听纷纷嚷道：“（胡语）喂！乌力吉，你太坏了，我们都摔不倒你，别说这个小屁孩了！”
　　乌力吉脸向下一沉，冲着群匪喊道：“（胡语）二哥就是因为太轻敌才失败的，我要赢！绝对不会给敌人留机会的。”
　　那些匪卒七嘴八舌各持其词，有的说他不是真英雄，欺负小孩子，有的说即使是游戏也不能玩输了，应该认真对待。
　　乌力吉不管那一套，对青霜喊道：“来吧！我看你有多大气力！”青霜扫了一圈，也没发现个趁手的家伙，心里琢磨着：这大块头我是决计摔不倒了！也许突袭会更加奏效！想罢突然冲了过去，用肩头撞向乌力吉的肚子，乌力吉根本没有躲，叉腰一站，只听见咚的一声。
　　“哎呦！”青霜自己反倒被弹倒在地，抱着肩膀直叫疼，乌力吉哈哈嘲笑道：“怎么跟娘们儿似的！我十几岁的时候，气力可比你大多了！”
　　青霜不再想什么法子了，站起身抱住乌力吉的腿就想把他扳倒。可是他在乌力吉面前就像一只小猫，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这个庞然巨物。
　　乌力吉摇了摇头：“唉，太没意思了，我给你个痛快吧！”说完抬起脚就要往下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阁楼上有人大吼一声：“脚下留人！！！”
　　众匪大吃一惊，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喊话的人站在阁楼顶上，月光虽明可依旧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从身形判断是个年轻人。只见他从楼顶一个纵身跳到晾染布的竿子上，再顺着晾杆的撑梁滑了下来，接近地面的时候一个翻身稳稳的立在青霜面前，身法无比利落。
　　“哎？！你怎么回来了？！！”青霜一脸茫然的看着来者，来者高靴锦衣，敞露胸膛，威风凛凛，正是刚被赦免的沐英！
　　沐英一边扶起青霜一边说道：“那张纸卷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无异于救了我一命，这么大的人情，怎能不还？”
　　青霜这才明白，原来沐英返回来是为了还他人情，虽然有些想不通为了张纸卷就要再次涉身险地，不过这雪中送炭的情义之举让青霜眼圈泛红，“你..你”了半天，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沐英安置好青霜，冲着乌力吉喊道：“那大汉！！我能不能替这小哥跟你玩啊？”乌力吉见可算来了个懂把式的，立即兴奋起来，高叫道：“好啊！我知道你身手不错，早就想跟你玩玩了。刚才老大放你走我还有些失望，这几个人里就你有些真本事！”
　　“那你想怎么个玩法？”
　　“还是老规矩！只要你能把我摔倒！这小娃子就可以走！”
　　“好！”沐英转过身对青霜说：“你一旁休息一会儿吧，这里交给我了！”
　　青霜也知道这不是自己所长，也只能托付给沐英：“那你要小心点啊！”
　　沐英来到乌力吉面前，乌力吉放开双手，摆好架势，喊道：“哈哈，终于可以好好的玩一场了！”
　　两人正要动手，“慢！”墙边有人喊了一声，两人转目一看，叫停的人是袁珙。他走过来对乌力吉施了一礼，说道：“我可以跟这位小哥说两句话吗？”
　　乌力吉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袁珙将沐英叫到一旁耳语了一番，沐英听完一愣，眼中带着疑惑，袁珙很确定的点了点头。沐英似乎明白了袁珙的意思，也会意的点点头，袁珙叮嘱完毕转身又回到了墙边继续观战。
　　沐英冷冷的哼了一声，换了个架势，对乌力吉说道：“得先生指点，我已经知道你的破绽了，你要小心了。”
　　乌力吉这下可来了劲头，笑道“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撂倒我！”说完摆开手臂，迈开步伐，跳起了元人特有的摔跤舞。狮奔、虎踞、鹰飞，别看他身材魁伟，但却步伐到位、身法更是异常灵活。围观的匪卒纷纷说道：“乌力吉要认真啦！”
　　“是啊，那小子要倒霉了。”
　　舞罢，乌力吉再次列好架势，冲着沐英叫道：“来吧！”
　　沐英没见过蒙古跤法的架势，打算先试探一下乌力吉的底子。飞身过去一把扣住了乌力吉的腰带，身子转到乌力吉右方，脚绊住乌力吉的腿，双手双腿同时发力想把他绊倒。不想乌力吉早看穿了他的伎俩，稳住下盘，等沐英用力摔他的时候，一只手勾住沐英的腿向上一翻，沐英一下失去了平衡，一个前扑趴在了地上。
　　沐英怕乌力吉会继续攻击倒地的自己，马上翻滚到一旁，起身摆好架势，心中念叨：“罢罢罢！虽然身材高大，但并不笨拙，手脚有力而又灵活！”
　　乌力吉咧开嘴冲沐英喊道：“你速度不错，再来！”沐英也不搭话，冲过去攻乌力吉的下盘，乌力吉轻松应对，没过几招沐英的腰带被他扣住了，只见他往旁边一带，脚下一绊，沐英顺势被卷了个四脚朝天！
　　沐英赶忙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心中念叨：“这家伙的下盘也是毫无破绽！”
　　岂料乌力吉的脸忽然往下一沉，不满地说道：“喂！那个书生不是告诉你我的破绽了吗？能不能卖些力气？”
　　沐英转头望向袁珙，袁珙摇着扇子冲沐英点了点头，沐英吐了一口气，咬着牙冲着乌力吉喊道：“好，那你就接招吧！”他围着乌力吉转了两圈，纵身借助旁边的矮墙跳到高处袭击乌力吉的头颈。乌力吉见沐英从高处扑过来，并没有躲闪，而是冲着他冲了过去，直接用肩膀冲撞沐英！这一招让沐英始料未及，在空中也没法闪避，只能蜷起手脚被动硬抗。虽然手肘和膝盖并在一起抗住了这一下，可这一下力道太大，把沐英撞出一丈开外，稀里哗啦扯落了一大片染布。
　　青霜赶忙跑过去扒开染布，叫道：“你没事吧？”沐英爬出来扯掉身上的染布说道：“放心！我没事！”说完便又跳了出去跟乌力吉撕扯在一起。
　　两人你推我绊没几下，沐英又被翻倒在地。这乌力吉着实厉害，沐英根本不能撼动他毫厘，看来乌力吉刚才的话并不算夸大，能放倒他确实很难。沐英再次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汗，热得把上衣也宽了去，半裸着上身又扑了上去。
　　即使脱了也是无济于事，迎接他的又是几个跟头。
　　“力气很足嘛！以往五个跟头之后就很少有人能爬起来了。”
　　沐英依旧不搭茬，默声继续跟他缠斗，不到两个回合又是好几个跟头。这几个跟头着实让沐英有些顶不住，俯下身子直喘粗气，乌力吉看到沐英气力弱了，嘿嘿一笑：“力气用尽了吧！我还没玩够呢！”说罢扑了上去，沐英接连又被摔了五六个跟头，浑身被摔得通红，爬起来都费劲了。
　　青霜在一旁已经不忍再看下去了，红着眼睛吼道：“沐英！不要打了！输就输了！大不了我就死在这！”
　　沐英不理会青霜，再次冲上去，动作已经不像以前那般灵巧了。不出意外，结果还跟以前一样，不过这次真的是筋疲力尽了，大汗淋漓地躺在地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乌力吉也略微见了些汗，不想再和沐英纠缠下去，意犹未尽地说道：“好了，结束吧！你比我预想的要差很多！”说完转身冲着旁边的察合台炫耀了一下，察合台则不屑地哼了一声，不与他计较。
　　沐英尝试着坐起来，两次都失败了，仰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上的汗裹着土，好不狼狈。
　　“不用再挣扎了！我替你解脱了吧！”乌力吉说着抬起脚冲着沐英的脑袋踩将下去！
　　“呀！”青霜一声惊呼，不忍看到沐英被踩死，紧闭双眼。袁珙却是瞪大了眼睛，紧张得扇子都抓破了。
　　这一脚下了去，沐英定然一命呜呼！
　　再看沐英，等乌力吉抬起了脚冲着他的脸踩过来时，猛然眼眉一立，使尽全身气力一个鹞子翻身，用腿朝着乌力吉站在地上的脚就是一扫！
　　乌力吉根本没有料到沐英还有这一手，但想要收回脚已经来不及了，站着的那只脚被沐英这么一扫，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犹如巨墙倒塌一般轰然落地。沐英则借着鹞子翻身的力道站起身来，指着倒地的乌力吉道：“头领！你倒了！”
　　乌力吉发现自己被算计，一个骨碌翻起身来，赤红着脸再次冲向沐英！
　　“（胡语）老三！愿赌服输！”大头领大喝一声，叫住了乌力吉，乌力吉停下来辩解道：“（胡语）这帮南人太可恶了，阴险得就像一群臭狐狸！”
　　大头领挥了挥手，示意乌力吉退下：“（胡语）你中了敌人的计谋，说明你的技艺不精，输了就是输了。”
　　乌力吉气得一拳打在矮墙上，上面的砖石被击得粉碎，他指着墙边站着的袁珙：“肯定是他出的主意。不要让这个人再介入了，这个南人的花招多得很！”
　　袁珙打开折扇只是笑，并不接茬，大头领则指着沐英、青霜和袁珙说道：“你们都可以走了。”
　　众元匪赶忙闪开一条路，青霜大喜，拉着沐英就要走，可沐英并没有动，对大头领说道：“大头领，我能不能替他玩下一场游戏？”说着指了指那个瘫在地上一脸呆滞的小道士。
　　“你也欠他的人情吗？”
　　“正是。”
　　“恩，你可以替他...”
　　大头领话还没说完，那小道士突然抽噎一声，仿佛死中得活，一拍屁股跑到沐英面前，忙不迭地捡起沐英的衣裳替他披上，搭着他的肩膀说道：“兄弟！真够义气。”
　　原来刚才的那些举动都是装的，更让人无话可说的是，他分开匪兵就要往外就走。可匪兵们一个个站着不动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小道士一见又碰壁了，转回头尴尬的搂住沐英的肩膀说道：“啊！哈哈！我要是现在走就显得我不够义气，我一定要替你加油到最后！上吧兄弟！”
　　沐英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后悔说那句话，但话已出口，驷马难追。大头领并没有理会小道士，继续对沐英说道：“最后一场游戏我想玩的有意思一些！”
　　“大头领请明示。”
　　“我原来是个将军，擅长的是马刀骑射，不过这里并没有马。”
　　小道士一听没马，高兴的叫道：“赛马是得有马！此处没有马，是不是可以不用比了？”
　　那大头领一脚把小道士踹翻在地，对察合台说道：“老二，他再插嘴就往他舌头上射一箭。”那察合台点点头，拔出一支箭对准小道士的嘴，那小道士马上捂住嘴，眼泪滴溜溜的在眼圈里打转，怎么疼也不敢再出声了。青霜、沐英、袁珙三人反倒觉得让他受些教训心情更加畅快一些。
　　大头领继续说道：“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还爬不上马背，总玩一个叫做骑马杀阵的游戏，就是一人来当马，另一人做骑手，相互配合互相攻击，那个最先掉下来的就算输。”
　　小道士听到着觉得不太对劲，心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大头领指着小道士说道：“这里虽没有马，但是他可以来当你的马！！”
　　“啊！！！”小道士差点昏死过去，青霜冲着小道士喊：“有沐英帮你呢！你怕什么！！”
　　小道士看了看大头领：“那你的马不会是.......”接着把目光移到乌力吉身上，这时头领已经跳到乌力吉的身上，说道：“不错！这就是我的马！”
　　“哈哈！马之间也可以较量较量了！”乌力吉喜出望外，盯着小道士流出了口水，就像饿狼盯着绵羊。
　　小道士一阵哀嚎：“不要啊！他比真马还厉害呢！！”嗖的一声，一支箭从小道士嘴边飞了过去，差点把他的舌头扫了去，小道士吓得又捂住嘴再也不敢做声。
　　“慢！怎么算赢？”沐英问道，大头领从匪卒手里拿过一支长枪扔给沐英，自己从身上拔出佩刀，说道：“规矩嘛，很简单。其一就是马不能动手攻击。”
　　小道士长出一口气，摸了摸胸脯，暗道：还好还好，不会被他打死了。
　　大头领继续说道：“马与马之间只能冲撞！”
　　“唔！唔！”听了这话小道士的心又拧成几节，喊又不敢喊，只能用“唔唔”来抗议。
　　“动手攻击的只能是骑手。如果骑手从马上翻到地上就算输。当然，骑手和马任何一个死了也算输。”
　　“明白了！来吧！！”
　　沐英飞身骑到小道士背上，小道士还未曾提防，腿一软差点摔倒。沐英赶忙用枪撑住地面才得以平衡，对他说道：“开始了！咱们得速战速决！”
　　小道士叫嚷着，身子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而此时乌力吉驮着元匪头领已经冲了过来。
　　“跑啊！不跑死定了！”小道士也看到了冲过来的乌力吉，只能硬着头皮，迈着凌乱的步伐，驮着沐英死命往前跑。
　　乌力吉人高马大，三四步就赶到了二人后面，沐英赶忙甩枪逼退乌力吉，对小道士喊道：“别直着跑啊！！”小道士回头一看，那乌力吉又追了上来，三五步又到了自己的后面！
　　“妈呀！”一声惨叫，小道士向旁一闪勉强躲开乌力吉，乌力吉用力过猛，一下撞到了一根挂染布的木桩。只听得“咔吧！”一声，那被撞的桩子轰然倒下，所有围观的人纷纷咋舌，这要是撞到人身上非粉身碎骨不可！
　　小道士吐了吐舌头，对沐英道：“真是千钧一发啊，我反应慢咱们都死了，我可是又救你一命啊！记得还我这个人情！”
　　沐英抽了小道士脑门一下，开口便骂：“你个腌臜货！咱们是拴在一起的蚂蚱！你不躲也得死！注意！又来啦！！”
　　果然，乌力吉狂笑着又冲了过来。小道士大叫一声救命，拔腿就跑。沐英指着被风吹起来的布浪说道：“往染布多的地方跑！”小道士没有办法，只能跌跌撞撞地按沐英指的方向跑，嘴里不住的抱怨：“你太重啦！快想办法，我顶不住了！！”
　　话没还说完，突然身上倍感轻松，他这才发现背上已不见了沐英的踪影，还以为掉下去了，赶忙四处寻觅。眼前突然唰的一道飞影飘过，小道士定睛一看，是沐英挂上了一条染布把自己荡到了空中。
　　“呼！吓我一跳！我说怎么让我往染布多的地方跑呢！”
　　沐英单手抓住染布，另一只手抄着枪，双脚顶住木桩，稳住身体，对小道士喊道：“在后面接住我啊！”
　　小道士还没明白什么意思，沐英便蹬开木桩腾空而起，一手抓着染布，一只手抖着枪花向大头领袭来。
　　大头领见沐英的枪法凌厉，大叫了一声，甩开配刀，将沐英的枪招一一化解。染布的惯力不允许沐英长时间进攻，沐英挑开大头领的刀，脚踢向他的面颊，大头领一个手肘挡回沐英这一脚。沐英正好借助这股力道荡了回来，冲着小道士喊：“接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