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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节一 ...

  •   天刚破晓,鸡还未鸣,徐觉家的院子里便有翻腾滚打之声。只见他赤膊穿梭在几根木桩之间,腰缠着负重的沙包,穿梭在每个木桩的枝枝杈杈之中,挥舞手中的短棍,击打每个木桩的“要害”。
      半个时辰之后,公鸡一声长鸣,屋顶的炊烟渐渐飘了出来。
      “觉儿,吃早饭了!”声音来自堂内。“知道了!娘!”徐捕头擦了擦汗,应答了一声,穿上衣服准备进屋吃饭。
      咚咚咚!
      有人敲门,徐觉拉开门栓一看,是两个手下,一个叫瘦虎,一个叫肥龙,两人冲着徐觉一脸坏笑。徐觉并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厉声问道:“你们来这么早干什么?”
      “头儿,该去给师爷捧场了!”
      “我知道,你们门口等着,我吃了早饭再去!”徐觉当然记得这要紧事儿,打发完这两人打算回屋吃饭。不想这二人把门一挡,苦着脸说道:“额...头儿,我们也没吃早饭呢!”
      徐觉照着他们俩的脑袋一人给了一巴掌,骂道:“滚一边去!谁让你们不吃早饭!我就知道你两个兔崽子什么心思!”
      “觉儿,让他们一起来吃吧,我做了他们的份。”
      堂屋的门帘掀开,一位年近五十的大娘冲这二人招了招手。那两个一看老太太已经让了,不敢面对徐觉,从徐觉面前挤过去,冲着那大娘就喊:“啊!大娘!那我们不客气了!”
      徐捕头一手一个,将二人拽了回来,指着鼻子说道:“你们俩又来蹭!乖乖的滚蛋,不然回去我拍死你俩!”
      “头儿,大娘做的馒头实在是太好吃了!”
      “头儿,这个月最后一回行吗?”
      “你们!……”
      “觉儿?你又欺负他们了....”
      “啊...没有,今天有点事得交待给他们!”
      “是啊,大娘,我们这就过去!都说完了!嘿嘿嘿!”
      徐捕头指着这二人的鼻子生不起气,这二人一脸谄媚的已经跑进屋去盛粥了。
      几人吃完了早饭,准备得妥当了。临出门,徐觉给父亲上了一柱香,对母亲说道:“娘,今天恩公开馆,我要早些过去帮忙了!”徐母点点头,回道:“好啊,替我问候袁大爷,说老婆子一辈子都忘不了救咱娘儿俩的恩情!袁大爷要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尽心尽力啊!”
      “放心吧,娘!”徐觉这话回得非常有力。
      徐母将三人送到门外,倚在门上手打着凉棚,望着徐觉走到看不见了才肯罢休。原本幼时的徐觉很反感娘这么看着自己,总觉得自己长不大,而自打出了那事之后就再没这种感觉了,娘的这种关切总能让他感到背后有比阳光还暖的光照着。这种幸福让他在心里暗暗许下了一个誓言。
      “我自知没有袁公那么大的抱负,但人总要为了什么而活着!娘亲给命,袁公转命,你们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娘!袁公!你们就交给我来保护吧!”
      这正是袁珙偶走药山,齐善人惊启柳庄,著相法广释苍生,问何凭有诗为证:
      相由心生,命随心转。
      天道无常,有爱不死。

      相馆中诸位逐渐平静下来,袁珙让众人坐了下来,讲道:“我统计了一下伤亡人数,一共一百三十五人上山,回来的只有八个人。”
      “我记得你相出有六位气色不差的,还有三位气色不定的。”
      “恩,上山前我确是相出有六位是不会出事的,果不其然,他们是安全返回了的;那三位气色不定的只有一位是安全返回了,这就七位了;小徐是第八位,是我强行救下的最后生存者;其他人的结局就与我之前‘相’的结果一样了。我们分析一下气色无恙的那六个人,之中三人是躲到山石、大树后面得以存活的。我问过这三人,他们的存活完全是倚仗应对措施,通俗些说,就是他们曾经听说过如何防范泥水患,脑中的防范知识使他们存活了下来。另外三个人是幸运的掉入了河中,而这三人又恰巧会游泳,也可以说他们是靠运气活下来的。最值得敬佩的却是那位最初气色不定的人!也就是那第七位生存者。他也掉进了河里,不过他可不比那三个幸运的人,他不会游泳!”
      “那他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他抱住了一根折断的树干,随着急流飘走,途中伤了一只眼睛,折了个膀子,抓着树干飘了一晚上才靠岸。他拖着重伤之躯,凭着坚强的毅力,花了三天找到了回村子的路,一路上吃了不知多少苦头。”
      “好坚强的人!”高启又是一声惊叹。
      “恩!这还不算,这个人还当上了村子的老祖!在他的带领下,村里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消沉,又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徐觉在一旁插嘴道。
      哗——又是一番热议。
      “啊!这是圣人啊!”
      “是啊!果然乱世出英杰!”
      “他当了老祖了,那老齐呢?”
      徐捕头低下了头,袁珙也是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方才发出一声叹息:“唉——老齐就比较悲惨了,他疯了....”
      “啊?不会吧?”老齐的结局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山雨引发的泥水患这件事被他言中了,大家都视他为灾星,他自己也内疚没有救到乡亲们,久而久之,便疯疯癫癫精神失常了。”徐觉见袁珙不太想提这茬事,便开口道出了老齐的结局。
      “哎呀!好可惜!他是个好人!”高启一个劲地摇头,“老齐如果再坚强一些,他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是啊,他那未卜先知的本领...本想好好向他讨教的...可惜……老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袁珙也深感惋惜,喝了口茶之后继续说道:“现在来回答高大人最后的问题吧。”
      “喔!洗耳恭听!”几位公子闻听此言又都摆正了姿势,聆听袁珙如何解答高启的发问。
      “相学在天灾的层面上并不是一无是处,我从中找到了一些应对之法,这让我能从容面对灾难,也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翻查了此次灾难所有殉难者的生辰八字,得出一些归论,无论你的八字有多贵,无论你的八字有多贱,你的命运都不是冥冥中注定了的。
      八字虽然总结了你流年的劫与运,但是你的劫运在天灾面前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粒沙石!太过渺小!天灾面前每个人是不平等的,只有掌握更多的防险防患知识的人,活下来的几率才会更大。战争、瘟疫、天灾都有其各自的法则,战场上的老兵,阅历丰富的郎中,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他们更加知道如何防范这些突如其来的灾难。这些经验比金银更加宝贵,从他们身上了解并掌握这些经验和知识,就能把危害降到最低限度。”
      “在这些遇难的乡亲中,当年八字安稳无事的有二十四名之多,这就很明显的是在告诉我们,八字不是起决定作用的。而起初气色就没问题的那六个人里有三人是知道如何应对天灾的,关键是这三个人都得以存活了!预想一下,如果更多的人知道怎么应对的话,存活的人一定不只这么多!
      幸运的人有三个,可在下以为幸运实不可取,因为它过于不定,非人所能把控,能确定的是它跟八字的关系并不紧密。如此断定皆因我仔细查询过,那三人中有两人的生辰八字当年的流年时运并不好,但那次却是活了下来,说明运气这个东西不是八字能左右的。直到现在我还没能研习出运气的归属问题,更不知其中是否有规律可寻,只能粗浅地通过面相发出的气来断定当时的好与坏,希望以后随着我研习的深入会逐步揭开这个谜。”
      “最后还有两个人需要说一下,当了老祖的那位能人以及小徐。两个人的八字和面相我都是看过的,都是流年、面相非常的差,但他们的结果却完全揭示了一件事——人的命运不是八字、面相和气决定的,人的命运是可以靠另一样东西改变的!”
      “什么?”高启与屋中所有的人几乎同时问道。
      “心,是心。”
      “心神?”
      “是,就是这样东西。相由心生,命随心转。这两句就是我对他二人命运转变的总结。他俩的命运之所以发生转变,全靠拥有一颗强大的心!小徐的那颗慈孝之心本来就非常的强大,而我的那句话只是让他觉醒而已——”
      “别忘了!你娘还活着!!!”

      袁珙说完之后,堂内所有人都沉默了。过了半晌仍没有人说话,龚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正想要打破尴尬,说些什么。
      “哈哈哈哈!”突然高启抚掌而笑,打破了沉寂:“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高某佩服!”说罢高启站起身来,对着袁珙恭敬地躬身施礼。
      “袁先生,佩服佩服!”几位公子也纷纷起身随着高启一起拱手施礼,堂内的气氛瞬时缓和了下来。袁珙见高启如此大礼相待,对自己是万分尊重了,马上还礼道:“哪里哪里!小人斗胆妄言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大人指正。”
      高启摆摆手,正色道:“先生不光神相,探索精神更是我辈学习的楷模!”
      “高大人当真过誉了!不过...”袁珙说了一半忽然又抬头正视着高启,认真地说道:“高大人,您今年可是要辞官的哦!”
      高启也没想到袁珙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脸慢慢沉了下来,自然是心中不悦。为官之人任谁听到辞官这话都不会高兴的,更别说高启这种傲慢不羁的性格。
      一旁的县令龚杨吓得快尿出来了,这才可算是相处融洽了,这位师爷怎么又玩花活了!他马上捅了袁珙一下,眼珠子一转笑着打圆场道:“高大人只能芝麻开花节节高,辞也是辞去二品官升一品呀!是吧!师爷!啊?哈哈哈!”
      而袁珙却不以为然,依旧坚持道:“龚大人一直维护小人,小人当真感激。但高大人的官路气数已尽已是板上钉钉,相信连高大人自己也不想当这个官吧?”
      高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袁珙,不置可否地问道:“先生怎么看得出来呢?”
      “凭气呀!大人忘了,小人善相人气,而且刚才已经为大人相过全身了。烦劳大人将八字予我,我可以为大人看看今年的时运,您可以试试我相的准不准。”
      高启不再多想,拿起笔写下八字递予袁珙。袁珙看了看,更是胸有成竹,一脸笃定地开口说道:“大人,不出两个月,你会自行辞去官职!”
      哗——几位公子登时炸开了锅,不是盯着高启就是看着袁珙。
      “不过,大人虽然辞官,但你今年过的会异常快乐,胜过你当官的这几年呀!具体做什么我推不到,我只能推出——您做的事与您所爱的诗辞有关!是一件能充分发挥您才华的行当。”
      高启拍手大笑甚是爽朗:“还有这等事!甚妙!甚妙!人生在世须尽欢,终日不快枉为官!好!如果真如先生所算,我定亲自为先生书写匾额!你看如何?”
      袁珙忙拱手道:“哎呀!那大人可真是抬爱了!”
      怎料高启脸色又忽然一沉,冷冷地说道:“如果今年我没有辞官,我一定不会忘了来拆你的摊子!”
      袁珙当然知道他此行的目的,笑着回道:“这我当然信!高大人言出必行!”
      高启这才满意了,起身施礼道:“袁先生,告辞!我今年就静候您预言实现的那一天了!”
      “请了。”
      袁珙并不啰嗦,洒脱地回了两个字后起身相送,几位公子也纷纷辞了袁珙,随高启一同离开。
      龚杨、徐觉和成生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成生焦急地问袁珙:“师傅!他要真赖着不辞官怎么办啊?”
      龚杨也担心袁珙说过了,以高启的性子,他肯定会来追究的,也紧张地追问:“是啊!师爷!你这话说的有些过了!毕竟那可是二品大元啊!怎么可能说辞就辞了!”
      袁珙完全不以为意,笑道:“哈哈,其实他现在就不想当这个官了,最早一月,最晚两个月,你们就知道了!”
      龚杨听了捻着胡子,反复地琢磨着,自言道:“哎呀!还有不想当官的人呢……二品大员啊,他怎么可能舍得嘛?!”

      一月后,街上突然爆竹声声,有一队人喜气洋洋地抬着一块匾额,直送到袁珙的相馆门口。匾额与袁珙相馆门上的一般大小,上好的木料上黑底金漆五个大字:“余杭不二相”。左侧落款提笔人名字赫然是高启!
      此事一出,高启访袁珙的奇事在塘栖迅速地传开了,周遭的几个县城都有所耳闻,风头一时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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