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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节二 ...

  •   柳庄相馆门外男女老幼排了无数,那长队拐了几道弯,把旁边的几家店铺挡了个严实,然而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意。有钱的雇人排队,自己逛店铺买点心,更有甚者干脆钻到茶室里喝茶听书;那没钱的也好打发时间,随身带了张胡床,展开一坐,几个老乡就地推起了牌九。相馆自打开张就没断了热闹。
      “三叔,前面排的是什么队啊?尚和斋又出新点心了?”
      “什么呀!是咱们余杭第一相士——袁珙大人的相馆!”
      “哦?是嘛!看来是相得准喽!”
      “废话!礼部侍郎高启亲笔提的匾额!听说是无一不准啊!”
      “你去相过了?”
      “没有,我怕我钱不够啊!”这位三叔说到这儿有些底气不足,人家可是被二品大员提携的,那要价不得天高了!
      “嘿嘿!老三,你懂个屁啊,人家袁公根本不收钱!”有个老汉在一旁插了句嘴。
      “啊?不收钱?我怎么听说很贵啊!”
      “人家袁公相面达到最高境界了!人家还缺钱?人家就是拿咱们练练手!”插嘴的老汉一脸淡然,那神情竟仿佛是非常了解袁珙一般。
      “我呸!大眼贼你懂个屁!人家袁先生一眼就知道你有钱没钱,你要是没钱人家分文不取,有钱那个你想不给都不行!”骂老汉的是个上了年纪的渔夫,他说的好像更有道理。
      “真的啊!这么厉害!”
      “可不!”
      “那咱们都去瞧瞧去,让先生给咱们看看?”
      “走!不过得排队!”
      “走啊!排就排!看看有没有真的那么神!”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追上了队伍的尾巴,如此这般的人群数不胜数。馆外热闹得犹如庙会一般,水北街的东面其实并不繁华,而今有了这相馆,反倒比主干道更游人如织。
      而相馆内却是大相径庭,一片清净,只有一主一客两个人,主人自然是袁珙,客人是一位农家打扮的女子。
      那女子五官端正,发色乌亮,一张标致的瓜子脸上纤眉凝黛,杏眼含情。秀鼻挺直,樱桃小口粉嫩丰润,一身寻常不过的长衣罗裙,木簪绢帕,身旁放着斗笠。只见她提起笔来,一手娟秀的蝇头小楷写下自己的八字递于袁珙。袁珙仔细端详着女子的面容,那女子并没有半点羞涩,而是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道了个万福,然后转了一圈,对袁珙说道:“久闻先生相人要看的全面,我如此可算全面?”
      袁珙微微一笑,回道:“小姐的消息是从哪得来?我要的全面可不止这些。”
      那女子脸上霎时泛起了红晕,支吾道:“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呵呵,柔荑(玉手)容某一观就好。”
      “呼...那...烦劳先生了!”那女子一听袁珙只要看手,长出一口气,把两只手都放在书案上。袁珙看过之后点点头,把屋内的成生唤过来吩咐道:“成生,你去散了外面的乡亲,今日有些累了。至于后面排队的乡亲,可以先行记下,明日再按顺序依次来馆。上午十位,下午十位,如果当日县令找我议事,就依此顺序向后延续。”
      “是!师傅!”成生拿了笔和纸出了门,袁珙这才站起起身来冲姑娘施了一礼,平静地说道:“见过羽姑娘!”
      这位农家女子先是一惊,惊诧了好一会儿,神情才渐渐恢复平静,落落大方地伸手将头上绢帕摘下,再次万福回道:“先生果然神相!你如何得知我是羽家人?”
      袁珙给这位羽家姑娘倒了一杯茶,回道:“姑娘这次是便装出门,你平时应该很少穿便装,或者说你的便装是第一次穿,太过于崭新。所以我猜你是新买的便服,为得就是低调访我。”
      羽姑娘点了点头:“先生睿智,但只凭这些并不足以说明我是羽家的人。”
      “恩,姑娘气质出众,非是一般人所能比拟,虽然你一身农妇装扮,却难以掩饰你不俗的温婉端庄之气,站姿坐态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门。姑娘长相标致至极,能与姑娘倾城容颜相称的身份,无外乎余杭三美人,羽家千金羽珠颜,虞樱阁的萧羽姑娘、锦绣坊的黄杏儿。艺妓萧羽也好,商姬黄杏儿也罢,她们的气质绝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之前赵妈给我的画上有小姐的模样,虽然只有一份相似,但种种迹象已经摆明着是姑娘了!”
      被袁珙如此夸奖,羽姑娘红着脸柔声说道:“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小女正是羽珠颜。”
      “先生...呃...我...”羽珠颜支支吾吾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说,心中懊丧不已:相姻缘这种话怎么能出自我大家闺秀的口中呢!
      袁珙见羽珠颜有话说不出来,又仔细敌端详了一下羽珠颜,羽珠颜更是羞得低下了头,不再说话。袁珙也看出了个大概,脸上也有些发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屋里静的仿佛只有两个人的心跳。
      ......
      “羽姑娘,只有你我二人,你想相什么但说无妨。”袁珙终于鼓足了勇气打破沉默。羽珠颜低着头,恨不得拿斗笠遮住自己,低声地说着:“啊啊!是!帮我相...我相....”
      相字说了半天没说出相什么来,她的心思袁珙心知肚明,心里暗笑:你不就是想相姻缘嘛?碍于自己是大家闺秀?哼哼,我是不会替你说的。
      “相一下我的寿录吧!!”
      羽珠颜直视着袁珙,终于说了出来。袁珙差点笑出声来,看来她是想了半天觉得依旧不好意思说出口,便随口说了一句。袁珙清了清嗓子,回道:“小姐见谅,小生才疏学浅,尚不能相占出一年之外的气运。”
      “喔?那还能相什么呢?”
      “能相一年之中所有的气运,包括行事、交友、亲眷以及....姻缘。”说到姻缘时,羽珠颜的眼睛有意避开了袁珙的视线,脸涨红得像桃花一样。既然袁珙已经提到了姻缘,她立即顺水推舟道:“那...那先生就都给我说说吧....”
      袁珙又差点笑出声,硬端着一脸正色,回道:“嗯,好吧。你天庭方正,地阁圆润,三停等齐,眉清目秀,骨正肉丰,色稳声清,五应相合,是难得的好相!”
      羽珠颜听得喜上眉梢,有些绷不住笑着回道:“...袁先生真会讲话!”
      “呵呵,我只是据实而说。你今年双九年纪,八字流年的话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今年的姻缘甚是有趣啊,你月角微起,呈现一黄一白两股气息。”
      “什么意思?能解释一下吗?”
      “两位公子会倾心于你!”袁珙一句话解释得简单易懂,羽珠颜着实没有想到他毫不避讳,本来刚刚冷却下来的脸色瞬时间又泛了上来一片粉红。她低着头,手指头扣着茶杯的边沿儿,羞涩地问道:“先生……能算出是哪……两位公子嘛?”
      “这个嘛...姑娘慢慢就知道了!相信姑娘在这两位公子之间很难抉择呢。”袁珙一脸坏笑地望着羽珠颜,羽珠颜的脸顿时如绽开的桃花一般,粉里透红,赶忙以袖掩面,叫了一声:“呀!先生真是羞煞奴家了!”她说罢就把银两拍在书案上,娇羞地转身跑出去了。
      袁珙仰天一笑,并没有起身相送,口中低喃道:“哎呀,面相不错呀!我怎么能告诉你,那其中一位公子就是我呢?…”
      “喔?”不觉间发现桌子上除了银子还有个香包,应该是羽珠颜刚才落下的。袁珙将它拿在手里仔细一看,那香包做得甚是精美,包上绣的牡丹花针法极为巧妙,这是什么意思?
      袁珙心道:喔....明白了,这一定是她故意落下的,算计好让我还回去,给下次见面找一个机会啊!不错!够睿智!哼哼哼!而下次见面还需动动脑筋,因为要给第三次见面找机会!恩!如此这般.....
      袁珙正盘算着如何一步步铺垫自己的情感之路,门口突然一阵大乱,就听见成生喊道:“喂!干什么!我们已经打烊了!” 袁珙一听声音不对,打算到门口看个究竟,刚起身,就见门口挤进来一群人:成生正和两个家仆模样的人互相推搡,后面跟着一位公子。那公子外穿金丝边的锦衣大氅,内衬雪缎的直裾,顶有冠玉,腰扎玉带,五官端正,棱角分明,约摸二十四五的年纪。他走到堂前左右打量了一下,冲着袁珙拱手施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呵!不好意思!袁先生!打扰您休息了!”
      袁珙定睛仔细相了一下这位公子,心中有了个大概,对成生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成生见师傅发话便不再阻拦,那公子让家仆去外面候着,自己一人走进堂内又向袁珙施了一礼:“袁先生,下人粗鲁,伤了和气,见谅。”
      “这位公子是?”
      “童翼,字羽丰。”
      袁珙觉得有些耳熟,成生赶过来耳语道:“师傅,童翼是余杭数一数二的富商童豪的长公子!”
      “喔,原来是童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不知有何指教?”袁珙客气了一句,童翼见袁珙一听到自己的身份语气发生了转变,心中更是有了底气。他见多了趋炎附势之人,表明身份之前是一个态度,表明身份之后又是一个态度,看来袁珙亦不外如是。于是他毫不客气地答道:“想请袁先生为我相相今年的气运,特别是姻缘!”
      “真不巧!鄙人有事正要出门!请公子报予我徒成生,让他来给您安排时间吧。”袁珙当然看得出来,刚才碍于童翼的家世客气了一句,居然被他误会成趋炎附势,那就绝对要为他上一道茶后甜点—闭门羹。
      童翼不屑地一笑,叫进来一个家仆,伸手示意了一下。那家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元宝放于书案上,足有十两。
      袁珙的眼睛根本不看书案上的银子,冷脸言道:“童公子,您一定是误会了,请收回吧!”童翼见袁珙不为所动,一脸戏谑地打了个响指,家仆又从怀中拿出一锭元宝放在桌子上。
      袁珙有些恼了,沉下脸来厉声道:“童公子,其一,我需要休息,有事在身是我的客套话,相信你能听的出来。其二,童公子您需要排队,无论你多有钱都要排队!”
      成生、童翼以及家仆听了这话都是一惊,童翼又是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大大咧咧地说道:“好!”说罢摊开双腿往地上的蒲团上一坐,浑不在意地说道:“我等先生办完了事,休息好了回来给我相,不然我就不走了!”
      袁珙见他油盐不进,不达目的不罢休,淡淡地说了一句:“童公子,给您一个提示,您今日要破财了。”
      童翼还以为袁珙的意思是钱不够,要狮子大张口,摆摆手满不在意地说道:“只要先生相得准,花点钱算得了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童公子您家后院失火,您夫人给您招惹了麻烦。这麻烦可是价值不菲,够百十来口人一年的口粮了!”
      童翼听了更是哈哈大笑:“哈哈!先生这话可是荒谬至极!我尚未娶亲,何来夫人啊!”
      袁珙皱了皱眉头,又仔细看了看童翼的全身上下,改口说道:“哦.....我知道了,能有那种关系的只能是通房丫头,那就是通房丫头给您惹祸了,您还是回去看看吧!”
      童翼一听通房丫头几个字,不由得大惊失色,袁珙相断精准这点他早有耳闻,看样子这一下直接戳中了他的要害!豆大的汗滴浮现在他的脸上,童翼赶忙拱手道:“以后再来拜访先生!”说完带着家仆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成生见几句话便让童翼“落荒而逃”,不解地问道:“师傅,童公子家里出了什么事?”
      袁珙摇摇头道:“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的财气今天是肯定破了的,至少损失几百两银子。那股气与他亲密无间,我以为是他的夫人,但他没有娶亲,那肯定是他的通房丫头了。”
      成生感叹道:“这有钱人家里也不安生啊!”袁珙大笑一声回道:“成生,最难安生的就是大户人家了呀!”
      外面排队的人领了号都散了去,袁珙叮嘱成生照看好馆子便起身回家去了。
      水北到袁珙的家不足五里,徒步不出半个时辰就到,每天一个来回,大约一个时辰脚程。这段脚程既能保持身康体健,又能观赏景色,修养身性。尤其是途中要穿行三座小桥,每上一座桥都要停下来看看桥下的流水,可以让心神如流水一般安稳。
      今日没有什么不同,袁珙凝望着桥下的潺潺流水,自言自语道:“目者如水也,吾辈之不可离乎!(眼睛就像水一样,我们都离不开它呀。”这话有感而发,并没有在乎什么深意,说完便继续反程。
      走着走着,不经意中发现,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颜色,黄、青、黑、赤、白以及不定的颜色,每个人的面相都是色彩斑斓。
      袁珙揉了揉眼睛,叹道“原来看人的气色须知生辰八字,再观面手双相,并且全神贯注才能看清人的气色。如今,常态下都能看清了,看来我的修为提升了!只是女子的尚且看不清,看来在女相上还要下些功夫啊!不易!不易!”袁珙顿时精神焕发,疲劳一扫而光,加快了脚步。
      走到家门前的一座桥上,又低头看了看桥下的流水,平静的水面上倒映出自己的面容,袁珙愣了一下,喃喃道:“怎么今日似还有一丝缘分?”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唤了自己一声:“袁先生?”
      袁珙转回头一看,是一位少女,身穿一身水青长裙,外罩一件褐红无袖夹袄,打扮得很是素净。额前刘海分作两部垂于脸颊两侧,一条桃色丝绦将长发束于脑后,以一支素面银簪簪着。微圆的鹅蛋脸,两颊稍显丰腴,两弯柳叶眉微显羞涩之意,一双凤眼,鼻头圆润,声音甚是柔和。若说唯一不足,便是那鼻梁并不挺拔。
      她身后远处的石阶上还坐着另外一位少女,离的较远看不清样子,猜得出是一起来的。只见面前的这位女子道了个万福,轻声问道:“是袁先生嘛?”
      袁珙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三停六府还算周正,五官嘛,鼻子长得不算好,鼻子乃是嵩山,五岳之首,其状如卧,高耸才是吉相。此女子鼻梁塌陷,一下把样貌拉下了一个档次,只能算普普通通。
      袁珙确信并不认识这位姑娘,见她并未说明来意,问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那姑娘有些难为情,一脸为难地回道:“先生,奴家的婶婶王妈...一定...来找过先生了吧?”
      “婶婶是王妈...那你是殷如吧?”袁珙想起了王妈的重点推荐。殷如一脸羞红,低声说道:“是....让先生见笑了。”
      袁珙对殷如这名字印象很深,徐捕头曾经调侃过:“哎?!这不是殷如吗!哈哈哈,她又来相亲了!”
      “你认识?”
      “我知道她!这丫头二十多了,高不成低不就!关键是长相太一般,还总想找大户才子,谁能看得上她!肯定配不上你,这张画可以去掉了!”
      想到这,袁珙装作毫不知情地问道:“殷姑娘有什么事吗?”
      “...请先生把我的画像还给我吧!”
      “殷姑娘何故索画?”
      殷如低下头,满面绯红的回道:“婶婶保媒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不想先生这么快就闻名天下,声动四野,现如今已是余杭名仕,小女子自知配不上先生。所以今日想索走画像,算是留些颜面。”
      她的话语句句实在,让袁珙感到有些怜惜。虽然相貌平平,但是性格着实讨人喜爱,倒是很想和她交个朋友,于是扯了个谎说道:“殷姑娘,你的画像我没有放在家中,我这几日一直在相馆,所以画像在相馆收留,能不能烦劳姑娘明日到相馆找我,届时再还给姑娘?”
      殷如不疑有他,欣然回道:“那有劳先生了!小女子先行告辞了!”说完转身便离开了。袁珙却没着急回家,目送着殷如离开,眼睛在她的腰身间游离了一番,轻轻叹了一声:“哎呀....珠圆玉润,身材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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