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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节三 ...

  •   邓愈对眼下这局面倒是并不在意,手捻须髯回道:“大帅,没想到对面用了障目之法破了城门,汉军也是能人辈出不能小觑,下次要多多提防这狼烟障目之法。”
      “邓将军所言甚是!”
      汉军依旧源源不断地从门洞涌进来,前推后搡,前排的汉军着实的叫苦,被后面顶着不得不冲向巨盾,一贴近巨盾无异成了刺枪手的靶子,一时间垒尸层层,血流成河。
      有个守军一□□歪了,枪还没收回来,被个汉卒一把抓住了枪杆。那汉卒也是个血性汉子,死握着枪杆对着后面吼道:“踩着我跳过去!”后面的汉军自然会意,踩着那人的曲着的腿和肩膀一下便翻过了巨盾。
      那个翻过去的汉军本以为能突袭得逞,就此打开个口子,可还没等他落地脸就变了颜色,噗的一声,那卒子被沐英的长枪戳在空中,落下来就一命呜呼了。还有一些汉卒翻过盾阵,终究躲不过六爷、葫芦等老练枪手的长枪。
      巨盾前的汉军尸体越垒越高,有些身手不错的汉军踩着尸体也能跳过巨盾,这就让沐英分出很多兵力来对付上面越过来的偷袭,老邢见状当机立断,马上甩旗号令变阵。
      “盾起!”
      “收!”
      被抓到枪杆的长枪直接送出去,刀盾手将兽眼关闭,背起巨盾向里撤,大约走出六步,如此一来巨盾阵就变得大了一圈,漏出了许多空缺。这就给了汉军钻进去的机会,已经有人伺机而动了,可这些人还是低估了邓愈这位久负盛名的将领,这种阵型上的空档邓愈是不会放置不管的。
      那些想钻过缝隙的汉卒被闪着寒光的枪尖拦在了外面,在刺枪手和火铳手的掩护下,候补的巨盾手很快就将空隙填补好,又形成一堵新的巨墙。
      火铳手再次集中火力,盾眼再次打开,嗜血的修罗场再次轮转,便是汉军前赴后继,在这无法打破的杀阵前也只如飞蛾扑火!
      又过了半个时辰,城外的汉军再无法往城里冲了,门洞内如山一般的尸首几欲将城门堵死!看到这里,朱文正不住的点头,心道:“邓愈兵法卓绝早有耳闻,阵法精湛更是有口皆碑,今日此战真教人眼界大开!巨盾阵的空间把握与火铳二段的交互防守,竟能结合得如此巧妙!有此人在,洪都就没那么容易被攻破!”
      念及于此,朱文正钦佩地抱拳道:“邓将军排兵神妙,布阵章法如神!佩服佩服!”
      邓愈见朱文正如此夸奖自己,自然欣喜,忙回礼道:“大帅过誉了,我只是稍加指点,都是弟兄们奋勇抗敌。”
      朱文正见邓愈如此大气,将功劳归结于众家弟兄,如此统军必能万众一心,故此更加放心,回道:“恩,后方没问题了,也不知道前方怎么样了,去看看吧。”
      朱文正与邓愈一同走到议事厅的北窗,这里能俯视前方的战事。此时城墙上的厮杀也正如火如荼,汉军的云梯都已加长,完全能够到城头,汉卒们架起云梯,源源不断地往上爬,可守军的滚木雷石并没有给他们哪怕一次短兵相接的机会!
      “冲!给我冲!他们的木头和石头快供应不上了!”皮士坤已经红了眼睛,城门已破,内外呼应只是时间问题,就是崩碎牙也要啃下来这块骨头!
      “报!木头和石头供应不上了!新的还在城下!”
      传令官的这席话让百夫长急得差点背过气去,一脚把那传令官踹翻在地,红着眼骂道:“早他娘的不说!”
      啪嗒!有一架云梯恰巧搭在百夫长的眼前,梯钩正钩在城墙的墙沿,向下一看,已经有几个汉军顶着盾牌向上爬了!百夫长左右一扫,地上干干净净,能扔的全扔下去了,他试着去推那云梯,但几个汉卒的重量让梯钩紧紧的抓住墙沿,根本无法撼动!
      其他各处都是如此,木头和石头开始供应不上,急得百夫长拔出佩刀,大吼一声:“拼了!”
      这句话刚喊出来,眼前“呼”地划过一物,咔嚓一声将这云梯打下尘埃!那巨物就在百夫长身边划了过去,将百夫长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一架吊起来的钉板,而载着这悬吊钉板的是一辆负着巨石的木车。
      不知什么时候,墙头上推出几辆悬挂着钉板的推车,虽不知这些守城的器械原来在哪藏着,但此刻来得好生及时!这些云梯被高架钉板扫得四处乱飞,在云梯上的人更是惨不忍睹,全尸已是万幸,多的是没了半截身子,少了半个脑袋。不多时,城墙上再也没有了云梯,有的只是斑斑血迹。
      墙是无人敢上了,墙下的尸体亦是堆积如山,整条护城河被染成了红色,更为揪心的是,有些重伤未死汉卒还在试图往回爬!但并没有人上前搭救,因为他们都知道,即使把他们救回来也是无济于事,没人会养着失去了战力的人,领死也只是旦夕之间!
      皮士坤并不是冷血之人,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再不忍多看一眼那惨景,哀叹着下令收兵。前方的汉军一听到鸣金之声如释重负,他们心中早就盼着这个能让自己苟活一阵的声音了,争相地从云梯上跳下来,即使摔断了腿也比丢了命强!
      洪都守军也听到了汉军的鸣金之声,城头城内一下炸开了锅,守军们激动得高呼,大吼,自发地将百夫长和大旗长架起来庆贺胜利。

      汉军伤亡人数统计:首批参战两万余,阵亡八千余,伤五百余。
      洪都守军伤亡人数统计:首批守城六千余,无阵亡,伤三十余。
      双方俘虏人数:无。
      守军缴获军备:羽箭两千三百余支,长弓三百余张,长枪五千两百余条,长短刀共两千一百余柄,冲车一辆,加长云梯五十余架,云梯车三辆(陷在护城河中)。
      洪都守军设备损失:城门两扇,几枚巨盾的撑架破损。

      抚州门的城门口已不像人间,堆积如山的尸首就像尚未捣碎的肉泥般堵住了整个门洞,血浆溅红了城墙,走近此处口鼻间便会充斥着血腥味,每一瞥都令人刻骨铭心。
      沐英与苏大、苏二蒙住口鼻,将尸体一具一具地扔在车上,葫芦等人推着车一趟又一趟的来回。
      “呕!....呕!”
      苏二不知吐了几回,沐英扶着苏二,一边捶后背一边给他递“升天酒”,苏二眉头紧锁,一把推开道:“晚上……呕……别叫我吃饭!呕!....”
      沐英看着苏二吐得不能自已,突然也感觉到一阵恶心,腹内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不由心道:这东西是传染的嘛?
      他拼尽全力将那感觉压了下去,然而旁边又传来一个声音:“呕!....”
      原来苏大也没抗住,吐了出来,沐英终于压制不住,也吐了出来:“呕!....呕!...呕!....”
      “你们哥俩能不能忍着点!都传染到我身上来了啊!”沐英垮着脸抱怨道。
      “废话,你看这是人干的活吗?在这儿的有几个不吐的!”苏二没好气地回了沐英一句,稍微缓过来一点,沐英也知道是自己没忍住,怪不得这哥俩儿,又喝了口水,感觉稍微腹内好过了点儿。葫芦推着车返了回来,看到沐英也吐了,打趣地笑道:“连你也受不了了?”
      “唉!你没吐啊?”
      “吐了,不过就一回。我倒是发现个技巧,可以不吐!”
      “奥?怎么说?”
      “什么意思?”
      这几个弟兄对葫芦的这招还是很感兴趣的,毕竟能少受罪,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葫芦:“快说啊!我都受不了了!”
      葫芦将袖子一卷,得意洋洋地说道:“好,刚才在那边烧尸体的时候,我发现个事:这尸体烧没了就成了土了。一旦成了土那还是什么人啊,而眼前这些个尸体马上就是土了,所以你不把这些尸体当人不就好受多了嘛?你看他们就是土!”
      说着,他拎起一具尸体往车上一扔,显得很是轻松自在,嘴里还说道:“别看脸,别盯着那些乌七八糟、支离破碎的玩意儿,他们就是土!你看这就没事了!”
      “嘶....你这么说好像好多了!”
      “嗯。”
      “那就继续干活吧...按你说的法子试试。”
      “呕哇!”
      话还没说完,沐英又吐了出来,苏二在旁边也跟着吐了,“这怎么!....”葫芦莫名其妙地问道:“怎么回事!?”
      沐英摆摆手,一张脸塌成个蔫儿瓜:“不行!你越说别往脸上看……我……我就越想看...呕!...”
      “我也是...”
      “我不行了,我要缓一缓。”
      沐英喝了口酒,离了城门洞,倚在木架旁休息,眼角余光扫到个黑影,打眼一瞧,是方术蹲在一面坏了的巨盾前深思。沐英只想有点事能让自己分分心,便凑上前问道:“怎么了老方?”
      方术回头一看是沐英,回了一句:“我在想怎么改善一下它的结构,让它稳定性提高。”沐英并没有思索,惊讶地笑道:“你还有这一手呢?”
      老方也不回话,蹲下来继续摸索,检查巨盾的下方和破损的撑架,沐英回想起之前的盾,和现在的盾确实有所变化。上次讨伐叛军的巨盾是木结构,只是外面罩了一层铁皮,适合行军;这次守城的巨盾定是用了不少实铁,非常沉重厚实,不适合远距离作战,行军作战和守城作战的盾是不一样的。
      沐英一下恍然大悟,心道:“他是刀盾手的大旗,在盾阵的最前排,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保护自己和防守后方是他的责任,这确实需要动很多心思啊!他成天蹲在武备库琢磨的就是这个!”
      “老方,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段啊!”
      老方依旧没有理会沐英,继续在盾前沉思。沐英半天没得到回应,也觉得比较尴尬,正打算回去继续干活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一看,一个小道姑在自己面前冲着自己笑,让沐英有些无所适从。
      这小道姑十四五岁年纪,睫毛长长的,眼睛水汪汪的,皮肤白皙可人。铜簪束发,双鬓垂下两柳乌黑的头发,一身黑灰色的袍子,青色的衣领角,袍子下露出白袜云履。这小道姑的眉眼很是眼熟,沐英总觉得她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心道:我到洪都几个月没曾去过道观啊...但这小道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调沐英从润州于洪都,除上骑都尉之职,授洪都卫指挥佥事之职...”
      那小道姑笑嘻嘻地说出这句话,沐英一下想了起来:知道他调令那事的没有几个人,看到调令原文的便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捡到他调令的小药童——青霜。
      沐英高兴得跳了起来,想抱一下青霜,发现又不太合适,眼前的不再是兄弟,而是个小姑娘,他只能挠挠头又拍了拍青霜的肩膀,笑得非常尴尬。青霜也是如此,对之前没有以实相告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女子独自出行在外,必须考虑自身的安危。沐英倒是没往那处想,高兴之余仔细端详着青霜,口中还惊喜地说道:“是你!是你!没想到你是女娃啊!我记得你叫青霜吧!?”
      “对!青霜!”青霜见到沐英还记得自己,顿时觉得格外的亲切,回想起不久前一起出生入死,只认识不到半日的沐英曾为自己挺身而出,再次见到这样的朋友怎能不高兴!
      沐英忙问道:“这才几个月不见,你好像长大了呀!而且长高了!你怎么在这呢?”
      青霜也笑嘻嘻地答道:“哈哈,我就住在城里呀,师傅的医馆就在前面土地庙附近,我在采药的时候才会出城。”
      “哦!你是要采药嘛?今天抚州门肯定是走不了了,你从其他门看看能不能出去采药吧。”青霜看了看城门方向,一片狼藉,城门确实已经被汉军的尸体堵住了,连忙摆手道:“.....我不是去采药的,师傅今天早上让我们去抚州门的兵营,是来帮忙救治伤兵的。”
      军营中的医官毕竟有限,能得城中医馆支援,沐英自然欣喜不已:“是嘛!太好了!你医术精湛,你一来我心里更有底了!你师傅真了不起!如此深明大义,后方更有保障啦!”
      青霜看着一车车运走的尸体,问沐英:“慈悲,慈悲!死了这么多人,咱们的伤亡是多少?”沐英得意道:“死的都是汉军,据我所知,城门口的这场战役我们没死一个弟兄!”
      青霜惊奇道:“这么厉害!是你指挥的嘛?”
      “呃.....不是。”
      这就让青霜觉得奇怪了,继续问沐英道:“你不是都尉吗?不,指挥佥事嘛?是不是手下有很多兵马?”
      沐英被问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我只有三五十个弟兄。”
      青霜笑了笑回道:“我以为都尉是一人之下的大将军呢!”沐英心中尽是诉不完的苦,却只能守口如瓶,勉强地陪笑道:“...哈..哈,是啊,不是多大的官...”话是这么说,但他心中已然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尽快爬到都尉!让所有人知道我的本事是名副其实的!”
      两个人正说话间,葫芦还在清理门洞的死尸,一眼瞧着个还没断气的汉卒,拎着刀便走了过去。那名汉军用哀求的目光望着葫芦,嘴皮子有气无力地掀动着,似乎是在说什么求饶的话。而葫芦根本不望着那汉军的脸,一刀戳下去,嘴里还喃喃道:“你的兄弟在前面等着你呢,你得抓点紧,赶快享福去吧!别在这受苦了....”
      这一幕恰巧映入青霜的眼帘,对她来说太过于刺激,犹如被雷击中一般,她大喊一声:“啊?!你做什么!”
      她大叫着跑过去,红着眼眶冲着葫芦喊道:“这!!这人还没死,怎么不救啊?”说着马上扶起那个被葫芦扎死的汉军一看,他已然气绝。葫芦被青霜这一下搞得晕头转向,不知该怎么回答,而这时候苏大也在送一个没断气的汉军上路,那个汉军挣扎着,弥留中还乞求着活命,苏大一刀下去,那个汉军立刻没了动静,抓着苏大的手也撒开了。
      青霜被眼前发生的景象惊呆了,转瞬间只觉得眼前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面目狰狞的恶鬼!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她沙哑着嗓子喊道:“你们!.....你们知道救一个人是多么的......”说到这儿她就哽咽住了,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说,指着沐英一行人喊道:“你们当兵的都不是好东西!”喊完她转身就跑进了巷子,沐英一行人都傻呆呆的愣在原地,茫茫然也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
      “哼哼...”六爷在一个没人的角落敲着鱼鼓简板,嘴里哼哼着道情词,看着这群娃儿,悠闲地享受着这如戏一般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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