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禺玄言》明公

31、节一

　　不一会儿圆慧所要的东西均已备齐，圆慧把中间那条丝带系于腰间，站在两匹长布的中间，将两支大笔往墨桶里一戳，粘满了墨，将身子一翻，脸朝地面倒立着，靠丝带吊着身子，凭腰身的功夫保持平衡，两只手各持着一支大笔，同时舞动，笔墨在白布上飞舞。
　　左右两个字写完后，圆慧腰眼发力，向上一翻，丝带便缠住腰身一圈，身子便高出一节，与此同时左右手分别在两面白布上写字。也就是一边向上转一边两面写字，由于是倒着写，群鬼都看不明白他写的什么，有些干脆倒立过来看： “好像写了个‘三’，还写了两个‘二’！”
　　“嗯！好像还有个‘不’字！”
　　圆慧很快翻转到了台架的顶端，两匹布上的字也都写满，那字笔走龙蛇，好不潇洒，博得一片掌声。
　　“好武艺！”
　　“好人家好身手！”
　　“可是写完了也看不出是什么字啊！”
　　“是啊，好像很多字缺了笔画！”
　　圆慧在台架的顶端上听到了鬼众的疑虑，笑道：“老僧献一招‘墨舞云端’给各位！”
　　说完圆慧向空中一纵身，缠在腰间的丝带抖开，丝带的惯性把圆慧拉着转动起来，边转边往下落。手中的两支笔飞速的甩出笔墨，笔锋飞过之处正好补全了刚才没写完的字，圆慧越转越快，笔也如飞梭一般！
　　老和尚如疾转的陀螺一般从空中飞转到了地上，等收住了身子也甩出了最后的一笔。写罢将两支笔一丢，解开腰中丝带，冲着羽罗与鬼众躬身施礼后洒脱离去。
　　席上响起了阵阵的掌声，当把架子翻转过来的时候，众鬼更是一阵高呼，那幅对子虽用的是草体，但都能看的懂，书曰：
　　三千世界多闻天王早开眼
　　不二法门布袋和尚迟点头
　　老僧功夫甚深，转着丝带上去，两支笔左右写字已是不易，到了架台顶上又跳下来，用丝带展开的惯性使自己旋转起来，旋转中每一笔都要极快地补中那没写完的笔画，不光这样，落下来时两支笔的墨也不多了，而这不多的墨补出来的笔画正是那些苍劲有力的枯笔！
　　上下合辙的对子，零落冠绝的身法，圆慧的文武兼修深深的折服了鬼众。
　　“百鬼共九十一点！”
　　多目鬼在喊道，而这次羽罗倒是冷清的很，冷冷地说道：“我给二十六点！”
　　鬼众见主子一反常态，都很纳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揣摩不出羽罗的心思。他们哪里晓得，这对子就是针对羽罗而写的。
　　“多闻天王早开眼”中“早”的意思是盼天王早些回来，“开眼”是正确评价僧人的道行，明显是在说羽罗滥用专权，娱乐僧人，不能正确的评价。“不二法门”在这不取法意，而取通意，意思是只有一条路通往忉利天，完全的掐在羽罗的手里，“迟点头”中的“点头”便是认可，“迟”便是晚一些，“布袋和尚”是弥勒佛，弥勒佛是未来佛，寓意是我的修行将来我佛一定看得到，也会认可。这个头是迟早要点的，或早或晚，老僧我不在乎！
　　这对子说的真真是白，话锋更是直指羽罗，让她大为不悦。但是脸上却是看不出来，而今给出了二十六分，共一百一十七点，这就和他的弟子可行是一个分数了，看来大有用意。
　　圆慧也知道羽罗这是诚心作梗，便不多做声，俯身而坐，等候结果。
　　道衍见除了自己都已献艺，而羽罗和鬼众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行推脱，只好走上台来，给羽罗与鬼众都深施了一礼，问道：“尊神可否有古琴？”
　　羽罗一听有曲子可以听，来了精神，拍手道：“可算有个演曲子的了！琴鬼？”
　　鬼众里应声跑出一只鬼来，那鬼生的头如钟磬，体如长匣，背后背着一个长条状裹着的包袱，看样子是古琴了，问道衍：“是要号钟、绕梁、绿绮还是焦尾？”
　　道衍听了惊道：“这四把古琴皆是上古之灵物，有的只是传说中听过，你如何得之？”
　　琴鬼仰天一笑道：“哈哈哈，这你就别管了，快说要哪把！”
　　道衍将信将疑，回道：“小僧今日能得见其中一把，便是半世修来的福德，即使取悦不到尊神和众位仙家，座次排到末尾又有什么关系呢？末尾，末尾，只求一尾，就请出‘焦尾’让小僧一窥吧。”
　　琴鬼又是仰天一笑，把背着的长条包裹展开，往地上一摊，里面滚出数张古琴，被琴鬼罗列在地上。
　　道衍看看这张摸摸那张，每一张琴都古色古香，韵味十足，让道衍眼花缭乱，琴鬼挑出“焦尾”递与道衍。道衍接过这千年的古琴，恭恭敬敬的将其轻轻放于案上，这古琴与其他古琴无异，三尺六寸长短，外观甚至更为简陋，通体棕红色，尾部焦黑，看样子当年烧的便是这段良材了，几根琴弦的弦体并不晶莹剔透，相反更显得浑浊不堪，也许这更彰显了那句“大道至简”。
　　“诸位稍等，小僧先校一下琴，再试试音色。”
　　道衍抚摸着琴弦，似有灵气从弦中渗出，沁人心脾，刚弹了一下，就觉得余音绕梁，心旷神怡，摇摇头沉醉其中道：“不必校了，真是非同凡响！”
　　接着便弹奏起来，那曲子并非前人所作，而是道衍随心而创，有感而发。轻音犹如天籁，如丝入耳，如绸拂面；时而优雅，时而激荡飞扬；时而如风般的把人带入回忆，时而又飞入无限的遐想。听得鬼众如痴如醉，口水、眼泪不觉的往下流，羽罗更是心扉大开，眼圈中的眼泪不住地打转，眼神透露出对道衍的倾慕。
　　曲终弦住，道衍仍爱不释手，不忍离开古琴。抬头看看众鬼与羽罗，突然发现众人全都盯着自己，道衍自觉过于痴迷古琴，失了礼数，马上鞠了一躬，下了场子。鬼众和羽罗，还有那几个和尚皆是愣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道衍没有响应。
　　又过了半晌，羽罗勉强缓过神来，擦了擦眼泪，开始鼓掌，鬼众被羽罗的掌声惊醒，也开始鼓起掌来，并且掌声久久不衰。
　　“报罗刹王！一百九十九点！”
　　羽罗一拍椅子，厉声问道：“谁没有给那一点？！”多目鬼场子上扫了一眼，笑着回道：“是琴鬼！禀罗刹王！已经听得昏过去了！”
　　“哈哈哈！”
　　羽罗对几个和尚说道：“道衍二百点！妙同一百七十五点！妙恒一百四十八点！圆慧、可行师徒都是一百一十七点！圆慧、可行，看来你们师徒要决出一人，因为一次只度四人。”
　　可行知道这是羽罗诚心跟师傅过不去，而师傅在一旁又不做声，自己又不敢指责羽罗，更不能怪师傅，而这机会只得这一次。下次升忉利天可就在一纪之后了，可行心中想争取一下，心一横，对圆慧说道：“许久没有和师傅切磋了，今日正好有此机会！”
　　圆慧皱了皱眉头回道：“造孽、造孽。非要拳脚论高下吗？”
　　羽罗微微一笑，心中念叨着：“哼！你个老匹夫！让你写对子讽我！”嘴里却说道：“久闻少林武学独步天下，老和尚是怕比不过徒弟丢脸嘛？”
　　圆慧轻轻摇了摇头，回道：“阿弥陀佛，尊神不必激将老衲！比过就是了！”
　　师徒两人重新上场对峙，少林功夫对少林功夫，鬼众自然愿意看这巅峰的对决，赌鬼甚至支起了桌台，左面是老右面是少，每个鬼一锭金子，已经开始下注了。
　　“老的厉害！”
　　“我说是少的！”
　　“我压老的！”
　　“拳怕少壮！”
　　“老的功夫深！”
　　可行见师傅站在那依然不动声色，喊道：“师傅！我进招了！”
　　喊罢蹿过去就是一拳，圆慧也不答话，闪身避开可行的拳头，两个和尚舞动身形，斗在一处。可行起手五六招，招招想制住老和尚，可老和尚身如鬼魅一般，直着腰板接、架、挡、闪，好不轻盈！
　　没到十个回合就能看出高下了，老和尚连着三次机会对可行的要害点到为止，但徒弟可行就是假作不知，依旧想制住老和尚，频频向其进招。
　　两人正斗的激烈，忽听得旁边有人大喝一声，惊得二人各自跳开，向声音来源观看，没想到这大喝之人就是道衍，二人都觉得奇怪，羽罗与鬼众也感到莫名其妙。
　　只见他走到可行近前，说道：“只因一纪的修行，你竟然忘恩负义，如此待你师傅！你师傅一再让你，你却步步紧逼，身为出家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可行听见道衍说的句句在理，臊得满脸通红，口诵佛号：“阿弥陀佛，师兄所言极是！可行痴念太重，五毒不除，何谈登升！惭愧惭愧！我甘愿在此修行一十二载。”
　　道衍见可行真心悔改，转过头冲着羽罗说道：“尊神！几个和尚为这登升的席位，讨欢争宠，把自己搞得僧不僧，俗不俗，甚至不惜大打出手，佛门弟子何至于此！贫僧不才，自愿留下修行一纪，助四位大师登升忉利天！”说着找了块空地，五心朝天往下一坐，默念金刚经，开始自修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道衍听得羽罗和鬼众发笑，以为嘲笑自己，不予理睬，可接着又听到那四个和尚也随着一起放声大笑，不由得撩开双眼，眼前的景致可不得了！
　　那妖艳的羽罗，与数以百计的鬼众，他们的身形忽然尽数模糊了起来，如烟尘，如云雾，一阵风卷过，顿时踪迹全无！妙恒、妙同、可行、圆慧四个和尚却是安然无恙，依旧在原地大笑。
　　笑声越来越大，而且还伴随着轰鸣，道衍感到脚下地脉震颤，慌忙站起身来打量四周，然而身边一切如旧，并没有什么地动山洪。四个和尚越笑震动越发的大，道衍被震得跌跌撞撞，还想过去询问那四人何事发笑，不想那四个和尚纵身一跃，身子长了数倍，哪是什么和尚？
　　分明是持国、广目、增长、多闻四位天王！
　　持国天身披重甲，手弹琵琶；广目天头顶宝冠，金龙缠身；增长天青面赤眉，背背宝剑；多闻天眼如日月，伞藏乾坤。四天王金身华彩，个个巍峨，身体高耸云端，脚踩山脉，道衍身子悬在空中，在四王面前如飘叶一般的大小。
　　道衍被眼前这一切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猛然间听得空中传来巨雷之声：“道衍！接法旨！”
　　道衍这才想起佛礼，慌忙跪拜，可身子悬在空中根本不听使唤！
　　“道衍！你已参悟四王天！！荣升忉利天！望你早出欲界！”多闻天宣读法旨的声音响彻天地，整个四王天的部州都能听得见，那三位天王也齐声喝道：“早出欲界！早出欲界！哇哈哈哈哈哈！”
　　四天王的笑声让整个四大部洲的山石树木、河流川泽无一不跟着震颤，八部众纷纷冲北稽首跪拜。与此同时，被羽罗祭在空中的那杆金刚杵也随着笑声抖了起来，接着金光一闪向道衍飞去，宝杵的两头慢慢展开，形成一朵光华四射的莲花，一下托住了道衍。道衍感动得涕泪横流，站在金莲花上冲着天王跪拜稽首，那金莲花徐徐上升，向更高的天际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