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禺玄言》明公

3、节二

　　当我再转过头，发现这厮与我的马都已经跑远了.....好在慌乱中将我的包裹落在了地上。
　　“好汉！那是马儿惊了！我也险些从山涧掉了下来啊！”小道士正要反驳，“哎呦！”沐英的一拳将他的话打断了。
　　沐英使劲一勒，将小道士绑了个结实，将绳子的另一边攥在自己的手里：“明天就送你去见官！休想跑！”小道士对沐英无话可说，转眼看到了书生与和尚也在盯着他：“咦？你们二人？不是今天刚见过面的摆摊看相的二位？！”
　　小道士看到这二人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可怜巴巴地求道：“哎哎！我认得你们两个，赶紧帮忙说说情啊，我还给你们捧过场呢！”
　　“阿弥陀佛....作孽作孽。”和尚转过头不再理睬小道士，书生笑了笑，对小道士说：“我们俩个都救不了你。”小道士领教过这书生的相法，知道他言语间自是有些门道，马上追问道：“先生！那谁能救我啊！”沐英接过话来愤愤的骂道：“没人能救你！大骗子，这牢你是坐定了！”
　　书生嘿嘿一笑，像是知道些什么，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小道士也不再自讨没趣，往自己讨的那大包裹上面一扎，口中的累话还没说完便沉沉的睡去了，沐英牵着绳子往旁边的柱子一倚，也跟着睡着了。青霜虽然年纪小，也能猜出个孰是孰非，出门在外少些言语会比较好，所以在一旁并没有搭话。
　　子时已过，正是入梦的好时段。几人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安歇了，没一会儿鼾声便已此起彼伏。
　　几个人睡得正酣，忽然有喊叫声从山下的村子里传来，通红的火光比那庙中的篝火还亮。沐英虽赶了一天的路，异常疲惫，可武人出身的警觉性自是比其他人要高出一些。有奇怪的声音入耳，眼皮又被山下的火光晃来晃去，加上心中有事，怕那小贼使个诈跑了，便揉揉惺忪的睡眼瞧了瞧对面的冤家。那骗子的睡相倒着实可爱，口水透了包裹，磨着牙嘴里还喃喃讷讷，看来不是这冤家搞得古怪。既不是他，山下难不成有烟火的风俗？起身走到庙门口向下望去——
　　“啊！！”
　　不看还好，这一眼惊得挑眉竖目，睡意全无，进而一身的冷汗！山下那偌大的村子已成一片火海，村民四散逃命，烈焰与浓烟让本来生机昂然的村庄变得如炼狱一般！虽是人在山上，可依旧觉得身临其境，那些惨叫就在耳边，熊熊的烈焰就在眼前！
　　到底是怎么回事！沐英定睛看去，那烈焰中似有些身着黄衣的强壮汉子在打家劫舍，见人便杀，肆意行凶！
　　沐英忙冲那四人喊道：“快醒醒！祸事到了！”那四人接连醒来，小道士抱怨道：“明日就进囹圄了，今日还不让睡个安稳啊！”
　　沐英骂道：“安稳个屁！再安稳小命就没了！”
　　几人忙到庙门口向下望，一个个皆惊得哑口无言。下面有一彪黄衣人马，见人就杀！村民无论男女逃的早还好，逃得晚的被破门而入一并杀了，这帮贼人嘴里喊着嘿嘿嗨嗨的不像是附近方言。
　　“是元人！”和尚从喊杀声辨出了匪人的来头，沐英一脸狐疑：“啊？！元人不是被赶到北方了吗？”
　　“恩，你说的是大部分，还有一些没有成功撤离的，想必就成了打家劫舍的匪人！”
　　“他娘的，太凶残了，整个村子都毁了！”
　　“阿弥陀佛，元人与汉人的矛盾百余年仍未缓解，罪过罪过！”和尚双掌合十，闭上双目不忍再看。
　　山下的屠戮还在继续，沐英看得血灌瞳仁，喊道：“他们还不停手！！咱们下去跟他们拼了！！”说着就要下山，和尚一把拦住，急声道：“沐施主冷静！他们不是一般的剪径强人！并且人多势众，我们不能以卵击石，应先求自保，然后向洪都求援，洪都兵多将广，届时发兵剿匪才是上策！”
　　“对...他们人太多了，大师的主意不错！”沐英经和尚的提醒，冷静了许多。再看看山下，能看得见的元匪少说也有四十有余，虽然自己身有把式，但又能打得了几人呢，反过来觉得求援洪都才是上策，不能逞匹夫之勇。
　　“可！可眼前怎么办？”青霜向下一指，大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下面有一票人马正向山上扑奔而来！
　　“好像是咱们的篝火引得他们上来的！”
　　青霜赶忙过去想踩灭了篝火，袁珙拦住青霜道：“小哥不必去了，咱们已经暴露了，还是想想可行之计吧！”
　　沐英冲着屋中四人喊道：“看来还得拼啊！前面那个最大块头的交给我，后面那几个你们解决怎么样？！”
　　这四人的脑袋似拨浪鼓一般冲着沐英同时猛摇，沐英好是丧气，不过再仔细端详眼前这四人，一个矮小的道士，一个年幼的药童，一个单薄的和尚，还有一个儒雅的书生，让他们打架，确是有些难为他们了。
　　几个人几乎同时喊着：“不妥啊！”
　　“我们哪有气力和手段对付这帮杀人的魔王？”
　　“是啊！武力并非我等所长啊！”
　　“阿弥陀佛！”
　　沐英也发现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急得面红耳赤，叫道：“那怎么办，就快上来了！火烧眉毛了！往哪里逃？”
　　冲在前面的元人头目已经渐渐的能看清容貌了，后面还跟着至少十几个援手。
　　“唉！这种事交给我吧！”
　　几人正一筹莫展，突闻此言，觉得像心中的恶火逢了一阵甘霖，可一看说话的人是那个小道士，又泄了不少气。
　　那小道士跳到几人中间嚷道：“我有办法！快把我解开！！”
　　沐英轻蔑地回道：“你是不是想跑啊？！”小道士一脸的无奈：“哎！都这时候了我像是开玩笑嘛？这只有一条下山的路，我怎么跑？”
　　沐英看了看地势，确实无处可躲，即使现在逃跑也是会被抓到。“你有什么鬼主意？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先废了你！”
　　小道士摇摇头：“唉！人与人之间彼此的信任呐？”沐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就是因为信了你，才丢了马和钱，差点连官都丢了！”
　　小道士一跺脚，嚷道：“这次信我，我让你们都活命！”沐英也确实没有办法，危机近在咫尺，大家是死是活还没有定数，放了和留着这个骗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看了看和尚与书生，那二人也会意的点点头，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哎呦呦！轻点...勒得太紧了...”小道士被松开后，向下看了看，那些歹人还有百余步便到了。他对那四人道：“好！废话不说！想活命都听我指挥！看我眼神行事！”
　　和尚望向书生，书生冲他点了点头，看来是默许了小道士的做法，从而又问那小道士：“小施主快讲救急之法吧！”
　　“好！大家立即把这个穿上！”说着把那背来的大包裹摊开，沐英拿起来一看：“这！这不是？！”
　　“啊？！”就连一直没说话的青霜也吃了一惊，这包里是这东西看得几位瞠目结舌，小道士不耐烦地叫道：“快啊！想活命就听我的！”
　　那几人没有办法只好按他说的做，沐英指着小道士鼻子道：“好！穿就穿！你要敢耍花样！我就让你连这个都穿不上！”
　　啪！！！
　　稀里哗啦！
　　庙门被踢得粉碎！
　　紧接着，一个块头巨大的元匪头目带着十几名元匪冲了进来。那头目身高过丈，肩膀上套着一件黑色皮甲，脖子下面百十条彩带，下穿兜裆滚裤，那裤子膝盖处是羊皮缝制的，皮上有精致的云纹。脚蹬牛皮靴子，头上只有顶门的一块儿头发，三角眼，血红的眼珠，高高圆圆的颧骨，略有些小黑胡，长的凶悍无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梁子！
　　身后的一帮元匪也是凶神恶煞，身上、弯刀上都沾着血，浓重的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那高大的头目刚跨进庙门就喊着：“杀呀！”不过这“呀”字没喊完就憋了回去，闯进来的一群元匪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只见昏暗的庙中一个小道士正反反复复的跺脚，身上的袍子在子夜的寒风中飘摆，一手掐着铃铛，一只手反复点指另外四个人。再看另外的四个才是真正的触目惊心：四个身穿寿衣，头上贴符的人纷纷起身，浑身僵直，两只手僵硬地平举着，面色苍白，在阴暗的庙堂中，崩破的神像下更显得阴气逼人。
　　那小道士一摇铃，四人排成一字，小道士撒了把纸钱，一道缥缈的声音恍若从幽冥地府中传来：“慈悲！慈悲！”
　　过了许久那小道士才停下手中动作，转过头对着那块头巨大的元匪头目唱个喏：“哎呀！施主，你的煞气好重，差点引发尸变！”
　　那元匪头目看了看眼前的阵势，虽看不出哪些地方不对，但听得懂小道士说的话，惊恐地回道：“是嘛？！对不住了，我不知道您在做法！”
　　虽然中原话说得生涩，但值得庆幸的是，小道士这第一招看样子是奏效了。
　　这时一个元匪凑过来用胡语问道：“（胡语）乌力吉，这是在做什么？”
　　“（胡语）有可能是汉人在做法，这个人应该是道士，就像咱们的萨满。”那高大的头目回了一句，又不是很确定，自己又不敢上前，站在远处对着小道士喊道：“喂！那人，你是道士吗？”
　　小道士正假意地监看这几位“已故之人”，听到头头叫他便转过头来，对头目施礼道：“无量天尊！贫道虚冲子，正一门下。赶尸至此，这厢礼过了。”
　　“赶尸？”几个元匪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太了解其中的意思，小道士向前踱了两步，不慌不忙道：“几位是元人，可能没听说过，这赶尸就是把死在异乡的人运回故乡，又有名‘叶落归根’，在上古轩辕黄帝时候就有了。”
　　那高大的头目恍然大悟，指着那四个亡人说道：“哦！这个我听说过，.....这些都是死人？！”
　　小道士马上推开头目的手，说道：“哀！你尽可对生人不敬，我中原死者为大，可不能轻易惊动，你看这不都着了寿衣嘛？”
　　有几个胆大的离得近，偷看了一眼，惊奇地说道：“还有和尚呢！”
　　那头目对着小道士挑起大指道：“这位法师有大法力啊！我可以近些看看吗？”小道士连忙劝阻道：“且慢！！此刻夜已深了，你煞气又太重，如果惊了尸人，发生尸变！那眼前可就不是四位亡人了！”
　　小道士这话刚说完，四下悄然无声，冷冷的月光自破烂的房顶漏进庙中。殿中残留的篝火余烬还在吞吐着淡薄的烟气，月光照在和尚那惨白的脸上，他忽然歪歪脑袋，低沉地“呜——”了一声。这一声不仅吓了那几个元人一跳，就连小道士都差点吓出尿来，青霜却是觉得想笑，咯吱吱的咬着牙强忍住了。
　　小道士擦了擦冷汗：“看....看到了吧，真要尸变了…那场面非我所能制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