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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节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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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呢?不会也被扒了去?”这年轻人嘟囔着解开包裹,里面除了叠好衣物还有两个小包。
“是不是放在哪件衣服里了?”一件一件的把衣裳拿出来摸,本来整齐的衣物现下被他扔了一地,头巾、裤带、汗巾甩得到处都是,然而依旧没有找到他的钱。
“这下糟了!”慌乱地解开其中一个小包,里面是些大饼和肉干等干粮,还是没有钱。他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来,焦急地抄起最后一个包刚要翻,吧嗒嗒!从里面掉出两串老钱来。
“哈哈!可找到了!”年轻人一展愁容,“看来今天运气不是太坏,晚上不用露宿街头了。”这话刚说完,一阵小风袭来,把包裹里的一张黄色纸卷(juan四声)吹下了山头。
那年轻人见包中的纸卷被吹飞了,面色骤变,刚放下的愁容又跃然脸上,并且神色比找不到钱更加凝重,看来这个纸卷对他非常重要。好在纸卷没飞多远便被大树挡了下来,年轻人虚惊一场,赶忙起身过去,不敢快走,轻伸脚稳落足,一点点地靠近那大树,生怕自己走得快了,生出一阵风来把纸卷赶走。
“乖乖!千万别再来风了,咱们都稳着点...”一面嘟囔着,一面缓缓地伸出手想要按住那贴在树上的纸卷,不巧的是又来一阵山风,呼的一下把那纸卷再次掀到了空中。
“他娘的!”年轻人摔下手中的两吊老钱,奋力追赶空中的纸卷。只见他身法飞快,穿行在山石树林之间,高低错落根本挡他不住。虽然他健步如飞,可风儿就像空中的一只手,抓住那张纸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宛若戏耍着这年轻人一般。
这年轻人也是气力充足,一边追一边喊,从山上一直追到山脚。终于山风小了一些,纸张徐徐下降,而下方却是一条流淌的溪水。
“啊!”那年轻人大吼着往前冲,看样子是不想让那纸卷粘上水,可拼尽全身气力依旧赶不上那纸卷的速度,眼看着就要落入水中了。
那纸卷即将落入水面的时候,啪的一声突然被一根树枝挡住了,那树枝向上一扬,一只纤细的手将那纸卷捻了起来。
这手的主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药童,背着一个药篓,长的五官俊俏,唇红齿白,甚是可人。一身黑灰色的袍子,青色的衣领角,白袜云履,铜簪扣住挽起的发髻,仔细端详像个女娃。
那小药童撑开纸卷,纸卷上写着几行字,还盖了大印:“统军元帅府调令,调沐英从润州于洪都,除上骑都尉之职,授洪都卫指挥佥事之职,统军元帅府总兵徐达。”
小药童轻声念完了纸卷上的几行字,那年轻的汉子也跑到了跟前,喘了半天崩不出一个字来,大约一盏茶后脸色才慢慢舒缓过来。
日头西落,只剩几丝余辉,年轻人和那小药童一同朝村子的方向走。
“你是大官吗?”
“不算是。”
“你叫沐英?”
“是啊,在下沐英!”
再看这个叫沐英的年轻人,银白色缎子的外衣,蓝白相间花纹锦带,灰色兜裆滚裤,足下蹬着一双飞云靴,双腕牛皮护臂。许是跑的热了,半露着胸膛,能看得出结实的肌肉,红红的脸膛,长长的鬓角,鼻直口方。一双虎目,上挑的眼角略显凌厉,虽然风尘仆仆,但遮不住那一脸的英气。
“道长如何称呼?”沐英拱手问道。
“哈哈哈哈,你真逗。”小药童笑得如银铃一般好听,沐英一愣,定是自己说错什么了,挠挠头问道:“怎么了?”青霜捂着嘴笑道:“我分明就是个药童,怎么成了道长?”
沐英笑道:“哦,原来是郎中,好像道士的装束,你们的规矩我不太懂,我还以为是道士,哈哈。”
小药童微微一笑:“我们是道医,你就叫我青霜吧。”
沐英再次躬身拱手道:“啊,多谢青霜兄弟了!没有碰上你的话我麻烦就大了!”说着拿出怀中的调令又看了看。
“哈哈,没什么,举手之劳,话说你是要去洪都当官吧?”
“呃..算是吧。”
“那你从润州那么远过来,怎么身上连包裹都没有?”沐英一拍脑袋:“哎呀,一心捂着我的调令,还想着去村里投诉的事,把包裹忘在山上了!”
“那你还不快回去取?”
沐英看了看落山的日头,问道:“洪都距这还有多远?”
“不到一天的路吧。”
沐英揣摩了一下,回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那包里只有几件衣服和一些干粮,还有两吊钱。今天快入夜了,我打算省些力气,先在村子里随便个地方凑合一晚,明天加快脚程,半天就能到洪都了!”
“可你没钱怎么吃饭和住店?”
沐英嘿嘿一笑,毫不在意地敲了敲自己的胸脯,“没事,我们当兵的,有个避风的地方就能睡觉,一天不吃饭也饿不死,好汉不走那回头路,嘿嘿。”
青霜见沐英如此粗犷,觉得有些可怜,问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不用花钱也能过夜,你去得嘛?”沐英一听有住的地方自然甚是欣喜:“是吗?!太好了!兄弟!遇到你真是遇到救星了!”
“走吧,洪都还有一个时辰就关城门了,我也铁定赶不回去了,我每次采药回来晚了都去那儿住一晚,咱们一起去吧。”
“太好了,我到了洪都一定好好谢谢你!”
“你太客气了。”
“放心,只要有这个...”沐英又拿出怀中的调令,“我到了洪都就如同到了家一样,哈哈哈!”
傍晚来临,两个年轻人顺着村子的山道一直往上走,路的尽头能看到一座荒庙,这荒庙正建在山腰上。
这村子依山而建,村子只有两条大路,交叉相错,东西一条路,西路通往洪都,南北一条路,北路的尽头便是这座在山腰的荒庙。
荒庙往下百余步是村子的祠堂,祠堂再往下百十来步便是村子了。从这山腰的荒庙就能俯视整个村子,也能看到远处的洪都城。
荒庙虽已残破,可乃是扎扎实实的砖石所建,比寻常百姓家的土墙房子华贵不少。自山下有一条石砌的小路蜿蜒至庙门,石阶上被踩的坑坑洼洼,想来这庙当初定是香火旺盛的。墙体砖石破碎,窗纸早已不见,残存的窗框也被人拆去不少,掉了漆的匾额上赫然写着“三山王庙”几个大字。
“哎!青霜兄弟,这庙怎么荒了?看样子原来香火不错啊。”
“我也不知道庙中供奉的神灵是佛是道,早年这村子多数信奉三山王,因而建了这庙,这些年听说不灵验了,香火越来越少,慢慢的就荒了。我每次采药回来晚了就在这住,多数时候都没什么人在这过夜,有时候也能碰到一些找不到客栈或没钱投店的行者。”
“哈,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啦!总比露宿街头要强啊!”
“哎呀?里面好像有人了!”
透过破碎的墙垣能看到庙里蒙蒙的闪着火光,两人推开庙门,庙堂里已经有了一团篝火,篝火旁坐着两个人,是一个书生和一个和尚。虽然从未谋面,但都是行脚的过客,礼数还是要过一下的,四人相□□头会意。
沐英环顾四周,这庙墙虽有数处坍塌,但是这大梁和柱子还很结实,并无倒塌之忧。横梁椽柱上还有破破烂烂的彩幡黄布,想来当初应当甚是华丽。面前供着三尊泥塑神像,因长期无人打理,这泥塑上原本的彩漆已剥落大半。土色的泥胚上金漆的衣裳,头戴宝冠,三尊塑像皆是双手捧笏板端坐的姿态,左侧那尊黑髯黑眉,肤色白皙,面相和蔼可亲;右侧那尊却赤发赤髯,面如重枣,立目吊睛,令人望而生畏;而中间那尊只剩下半截身子,头和肩膀已经全然不见了。
沐英从这庙堂昔日的华丽能感受到村民对此神灵的笃信,可而今一片残破景象,除了唏嘘便再无其他感受。
青霜并不像沐英那般不屑神灵,进了庙便放下药筐,来到神像前恭恭敬敬地给三山王跪拜。沐英见青霜与书生、和尚并不相识,打算另起一堆篝火,不多时便捡来了很多树枝树杈。摸摸身上,连引火的硝石也忘在山上了,书生一早看在眼里,随手拾起一根燃柴递了过去,问道:“两位都去洪都的吗?”沐英接过燃柴,回道:“是啊,先生,明日不如一同启程吧!”
“好啊!”
“阿弥陀佛,有缘有缘。”
沐英燃起了篝火,青霜拿出自己的干粮分给沐英,沐英也没拒绝,因为赶了一天的路确实是饿了,还煮了些开水,分了些腌菜,两人边吃边聊,也算不亦乐乎。这一边的书生与和尚也是聊得畅快,话题与沐英他们不同,都是对时局与学识的看法。
四个人两堆篝火正说得兴起时,庙门被一把推开,一个年轻人跨进门槛,正是那卖马的小道士。他背着一个大包裹,看到荒庙里如此热闹,说了一句:“哗!居然真多人!”刚要往里走,一旁的沐英腾一下站起身来,怒目而视,仿佛见到仇人一般!
看到沐英冲着自己冲过来,小道士“妈呀!”一声,扔下大包裹转身就跑。那沐英一个箭步上去,绊住小道士的一条腿,对小道士的脑袋一推,小道士顿时失去平衡,一头撞到柱子上,沐英手法甚是娴熟,一看就知道是懂把式的。
一招顺水推舟便把那小道士撞得七荤八素,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嚷道:“哎呀,哎呀呀,杀人啦!杀人啦!”由于沐英动作飞快,其余三人还没来得及弄清出了什么事情,沐英正要解释,小道士打着滚的冲着门口就跑!
沐英似乎早料到他有这手,一把抓着小道士的袍子就给拽了回来,照着肚子就是一拳,那小道士疼的窝在地上,不敢再动了。和尚与书生这才看的清楚,地上的那位不正是刚才给十个老钱的小道士嘛?
和尚赶紧过来劝道:“施主手下留情!”书生也跟着喊道:“小哥手下留人!什么仇怨见面就动手?”沐英一手抓住小道士袍子,一边对两位解释道:“大师和先生有所不知,他是个大骗子!”和尚书生惊诧道:“哦?有这等事?!”
“恩!就在今日午时....
两个时辰前,我正驱马在去往洪都的小路上,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小厮晃晃荡荡,没两下便瘫软在路旁。出了这种事我哪能袖手旁观,赶忙下了马跑过去扶起他,见他面灰唇干,一定是虚脱了,赶快捏人中救急。这厮慢慢缓过神来,睁开了双眼.....
“谢谢好汉,有水吗?”
“有!你等着!”于是我从马背上取下水壶递给他,他一气儿喝了个精光。
“你是哪来的道士?”
“洪都...”
“哦?我也是去那,我送你回去吧。”他一听眼前一亮,马上拜谢道:“好汉真是天神转世,救小道于水火。”
“没什么!正好顺路,不必客气。你还能走吗?”那厮晃晃悠悠地回道:“勉强能站起来。”我把他扶上自己的马,刚要走,这厮却忽然低声乞求道:“好汉请留步!我的包裹好像丢在后面了,能帮我取过来吗?包裹里有法器,丢了师父会骂的。”
我转头一看,道路旁边确实扔了个包裹,我走过去把包一提,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都掉了出来。里面尽是些什么木剑、朱砂还有开坛用的桌布和烛台之类,我只好一件一件往里装,边装边对那厮说道:“我就很纳闷,你们这些当道士的,拿这些小孩子的玩意驱鬼请神,谁会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