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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节三 ...

  •   清晨,县令龚杨、师爷袁珙与捕头徐觉带领三班衙役一同来到刘村村口,龚杨亲自监督清理草垛,衙役和劳役飞舞着铲耙,一同改造这风水不良之地,成生被罚劳役三十天,自然也在其中。
      徐捕头看着汗如雨下的成生叹了口气,对袁珙说道:“师爷,这秀才够倒霉的,深夜借光苦读碍着谁了?没想到摊上这事端,差点还把命搭上了。”
      “恩,初次给他相面的时候,虽然发现他有所隐瞒,但是他的脉络和气色中迸发出来的都是罡正之气,故而断定他不是凶手。”
      一旁的龚杨也应和道:“师爷神相啊!如果成生据实报案的话,就连本官也很难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成生处理的着实大度,顾全大局,舍身取义,没白学孔孟之道!”
      徐捕头也挑起大指不住的称赞:“是啊,别看外表羸弱,还真是颇有血性!”
      两个人的几句赞许让袁珙心血来潮,对龚杨说道:“此子颇有气节,我欲收之为徒,大人你看如何?”
      龚杨大喜,抚掌笑道:“哎呀,那成生可真是天大的福分!我这就为师爷撮合!”说罢马上传令成生来见。成生听到传唤忙放下手里的耙子,跑过来见过礼:“大人,找小人何事?”
      “本官知道你要考举人,我于你举荐个师傅如何?”成生听得大喜,赶忙跪下拜谢:“平日救济已是老爷万般恩德,今又得老爷举荐恩师更是成生之大福,不知是哪位高士!”
      龚杨指着袁珙说道:“师爷袁公七年前便是两榜进士了,指点你一二自是绰绰有余,不知你意下如何?”
      成生听得真切,差点哭出声来,一是感激龚杨一直以来的栽培,二是早就仰慕袁珙的学识多年了,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赶忙倒身就拜:“叩见师傅!叩见师傅!成生何德何能,得余杭大名仕的指点!”
      袁珙笑着搀扶起成生道:“你的舍身取义乃我辈德行楷模,换做是我都不敢保证能做出像你这等大仁大义的举措,我不过虚长几岁而已,日后皆当共勉!”
      成生哽咽着说道:“老师才高八斗,成生学识浅薄,日后可能多让老师操心了!”
      “你们既已是师徒就不必客气了!快快起来吧。”
      龚杨提拔读书人,袁珙敬佩忠义之士,而这几人深得徐捕头敬重,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好不畅快。
      过了半晌,草垛的清理也接近了尾声,从村口扭扭捏捏的来了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这妇人正是塘栖有名的牵线红娘赵妈。
      赵妈看见袁珙正在与老爷攀谈不敢过去打扰,冲着徐捕头使了个眼色,徐捕头会意,走过来问道:“什么事?”
      赵妈凑到徐捕头耳边悄声说道:“想给袁大人说媒呀!”
      徐捕头听了登时乐不可支,对她说道:“你自己跟他说去!”
      赵妈一看徐捕头推了,自己也不敢上前。等了一会儿,看到袁珙往这边看了一眼,马上见缝插针的招了招手:“袁大爷...能借一步说话嘛?”
      袁珙也认得赵妈,回道:“是赵妈啊,你过来吧。有什么事就当面说。”
      “啊...好吧...”赵妈走了过来先见过了老爷龚杨,之后把包里的几幅画卷递给袁珙,“先生请过目...有中意的跟民妇说就好。”
      袁珙接过一幅画卷,展开一看,是一幅美人图,画中美人的名字唤作“羽珠颜”,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老爷龚杨见了这图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哈哈大笑,袁珙也想起来了——这画是相亲用的美人图。
      袁珙板着的脸一下破开了,面带羞愧道:“让大人见笑了!”
      龚杨拍了拍袁珙,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师爷若不嫌弃,我与你证婚如何!”
      “大人抬爱!确实到了年纪,先让小可相一相这画中之人吧...”
      “哈哈哈!好,我先走了!你们年轻人商量吧!”
      龚杨带着三班衙役先行离开了,赵妈见大人走了,轻松了不少,凑过来对袁珙说道:“这是塘栖最漂亮的几位姑娘,特来给袁师爷过目,师爷看上哪个尽管给我说!”
      袁珙如今二十有六,一直尚未婚配。自一十九岁得道,习了麻衣相术,至今已是七载。这些年周游天下,相法精进的飞快,却一直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私事。如今已功成名就,又有人提上门来,心中也想把这桩事了了。
      袁珙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这画中的美人,发现自己的相术根本用不上,便问那赵妈:“这些姑娘能否一见?”
      赵妈一吐舌头:“哎呦,袁大人啊!这是黄花大闺女呀!您要是出门偶遇就不说什么了!这要是婚配还是不见面的好吧!”
      袁珙也觉得有些不合礼法,只得回道:“好吧,能不能让我把这些画拿回去,容我仔细看看,相中哪个了再给跟你说行吗?”
      赵妈一听袁珙有意,喜上眉梢道:“没问题呀!这是余杭名笔‘钱独’画的,画得十分的相像,相中哪个一定要跟我说呀!嘻嘻嘻嘻!”
      “对了!看完了别忘了还给老身,还指着这吃饭呢。”
      袁珙邀着成生、徐捕头一起赏画,给自己谋划一下终身大事,两人自是十分乐意,三人一同去了袁珙的家。袁珙的家在水南八字桥旁,是一座临水而建的双层阁楼,这房子原本不是袁珙的,只是原来的主人死了,查了族谱也找不到亲属,房契就归了县衙,龚杨见这房子不错,便把他赏给了袁珙。
      进了屋,徐捕头便将三十多张美人图一一展开挂在墙上,方便观看,也利于比较。几个人把画中的美人一一都过了一遍,徐捕头问道:“看上哪个了?”
      袁珙则叹了一口气回道:“这怎么看?你能从这些画里分辨出这些人的长相嘛?反正我是不能。”
      徐捕头挠了挠头道:“也是啊,你不说我不觉得,你一说还真觉得这上面画的还都差不多!那跟真人是没法比,看到真人才行啊!就像刘巧儿!看着了才知道长得确实风骚,再怎么画也画不出来啊!”
      “这可怎么办?相法只能相人却相不得画!更何况我在女相上的经验尚浅,难了难了....”面对这些美人图,袁珙一脸的愁容。
      “嗳?殷如?哈哈哈,她又来相亲了!”徐捕头指着一张画的名字笑道,袁珙看了眼那画问道:“你认识她?”
      徐捕头把画摘了下来:“我知道她!这丫头也二十来岁了,高不成低不就。关键是长相太一般,肯定配不上你,这画可以去掉了。”说着把画卷起来扔到一边,“对了,刚才那副呢?就是那个叫羽珠颜的。”
      “我也不太记得了。”
      “唉,这画的确实都差不多,刚才还看着来的,这会儿已经忘了啥样了。”徐捕头无奈只能挨个搜罗每张画里的名字,“哈!找到了!这个好!羽珠颜!”
      袁珙一看,正是自己刚才展开的第一幅画卷,徐捕头指着这画继续说道:“这个我知道!是个大美女,真人比画强上万倍!羽家的小女儿,长得非常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应该是余杭前三名的美女!与虞樱阁的头牌萧羽、锦绣坊的黄杏儿不相伯仲!家境出身也好,她爹羽老员外更是富甲一方!”
      袁珙应和道:“恩,之前听过这几个美女,还未有幸得见。”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人敲门,成生赶去开门,一会儿又一脸难色的返回来了。
      “老师!王妈求见!”
      袁珙眉头一皱问道:“是刚过完堂那个王妈?”
      “是她!”
      “她来干什么?”
      “她说有好事跟您说....”
      “好事?...咱们去玄关见她吧。”
      成生将王妈让进玄关,袁珙和徐捕头也从堂屋转了出来,王妈一见到袁珙就满面春风的叫道:“哎呦!袁师爷近来可好?”
      袁珙笑道:“咱们昨天公堂上刚见过面吧?”
      “啊,哈哈哈,是。大人今天可是有喜事啊!我替大人您高兴啊!”
      “哦?我有什么喜事?王妈又要诓我?”
      “哎呀,老身贪些小便宜,想浑水摸鱼,不想师爷火眼金睛,一眼识破。如今在师爷面前再也不敢隐瞒什么了。”
      “你能改过就好,今日来我这里想推介哪位姑娘啊?”
      王妈清楚袁珙手段,看来此行的目的早被他看穿了,于是陪笑道:“哎呀!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呐!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说着把几幅画将地上一摊,让袁珙过目,指着中间一张美人图道:“隆重推荐一下——殷如姑娘!”
      “噗嗤!”
      “徐捕头,怎么了?”
      “呃...没事,没事,最近偶感风寒,有些咳嗽。”
      徐捕头差点笑出声来,总算机警的把话头岔过去了,王妈也没在意,继续指着那美人图介绍:“殷如姑娘温柔贤惠,聪明大方,善解人意,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她爹殷秀才是私塾先生,书香门第呀!”
      徐捕头憋住笑对王妈说道:“呃,王妈,我们还有公事,你把画卷放下,我们慢慢挑。”
      “啊....好,这些可是塘栖有名的画师吴寅子的大作,看完要还我啊,画一张很贵的!”
      袁珙有些麻木,看着地上的画卷,心中突然觉得有些疲惫。那王妈又返回来补了一句:“不要找孙村的赵妈和李妈啊,她俩是指着这个吃饭的,我不是,我是讲良心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们商量好了肯定还给你!”徐捕头将她推了出去,合上门。等门外没了动静,成生问徐捕头:“她为什么会替殷如姑娘说话呢?”
      徐捕头低声说道:“殷如是她侄女!”
      “哦!......”两人这才恍然大悟。

      袁珙看着这一张张展开的画卷,叹了声气道:“这吴寅子和那个钱独画的怎么都一样,这根本不是人的长相啊!哪能辨得出相貌的好坏?”
      成生与徐捕头也一筹莫展:“先生要想见真人...不太合礼数吧?”
      又过了一日,袁珙看着一张张挂在自己周围的美女图,选了半天也选不出来,懊恼非常,一拍桌案道:“这一张张的图与人相差甚远!如果看不到人的样貌,又怎么能婚配呢!”
      成生在一旁回道:“老师!这有反纲德啊!”
      “恩,虽有反纲德,但也是人之常情啊,对方长相是模糊的,对方的性格也是模糊的,单看了一眼画像,听媒妁之言,便定了终身,实在是不甘心!掀开盖头才见第一面,喜不喜欢还要另说,什么品行操守更一概不知,真是人生的悲剧!我的终身大事如果是这样,我宁可终身不娶!”
      徐捕头听了,巴巴的说道:“哎呀,师爷的想法就是与众不同,这么一说我是不是应该把婚退了?....可礼法如此,咱们又能如何!”
      袁珙愤愤说道:“老师当年传我麻衣的时候,里面总结的皆是男相之法,对女相所提甚少,其实我也想借此机会完善一下女相之法,不敢说开创之举,也算对得起师傅他老人家的栽培。”
      成生欲言又止,心中寻思刚拜了师傅,这事情哪能轮到徒弟说话,便不敢作声。
      袁珙又问徐捕头:“有什么办法能看到这些小姐们嘛?”
      徐捕头挠了挠脑袋,反问袁珙:“我们总不能再爬墙根偷看洗澡吧?”
      成生不禁回道:“老师!这...这不妥吧!”
      “确实不妥。”袁珙也是深以为然。
      徐捕头又问:“这次也得看全身吧?”
      袁珙有些难为情,回道:“恩,女相这一块可以说是毫无经验,老师传的麻衣中关于相女的资料少之又少,我现在的功夫连相男都得看周全了才能相的准,相女更得看全身了。而且我们要多多收集女相的资料,要做到举一反三,达到单凭一张脸就能推断的境地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啊。”
      “这么复杂...”
      “是啊,相术也是功夫法门,需要经验和时间的积累,可爬墙根偷看小姐洗澡又有失道德,被人抓到就连活下去的颜面都没有了。”
      成生古板,当然想不出什么办法。这方面徐捕头倒是略显老辣,一拍巴掌道:“我倒是知道个地方!嘿嘿!”
      “什么?!”
      “混!堂!”
      成生忙摆摆手,肃然道:“去池子偷看女人洗澡与趴墙根有什么区别,而且先生和你都是衙门的,以身试法,不妥不妥!”
      徐捕头敲了一下成生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哎呀,你真死板,先生不光是为了找个如意娘子,还要练女相之法,先生可是身负光大相法的重任呢!总不能让每个黄花大闺女在先生面前脱光吧!能偷看就不错了!”
      袁珙耸了耸肩膀说道:“恩!练好了女相,找个好娘子是为己,光大相法是为公,说的不错!抛开道德脸面不说,就是真去混堂,里面也是诸多雾气,看不清楚,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那有什么地方能不违法令,没有雾气,女人们都老老实实呆着,还自愿让你看得清清楚楚的呢?”
      三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的喊道:“妓馆!”
      转瞬之间三人已经坐在妓馆之内,老鸨异常惊诧,因为这三位算是塘栖声名远播的正派人物,从来不会光顾这些下九流的地方,今天一来就是三个,有些让老鸨子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了。
      老鸨当然不敢怠慢,吩咐上酒菜,谄媚地赔着笑问这三位:“哎呀!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呀!三位可是稀客啊!袁师爷和徐捕头一起来,是查案,还是找姑娘啊?”
      这三人不曾准备,被这老鸨一问不知该如何作答,脸上像是烤着暖炉,红赤赤的,袁珙装作捡东西,拉了拉成生和徐捕头,这两人也钻了进来,几个人桌子下面商量。成生第一次来到这烟花之地,紧张得浑身哆嗦:“先生,这...这太有失风雅,咱们来得是不是太唐突了?”
      袁珙也是满脸通红,回道:“来得是有点唐突!头一热就来了!小徐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徐捕头的脑袋也是懵的:“唉!是啊,我脑袋也是一片空白!怎么的就来了!老娘知道我来这种地方肯定饶不了我,有没有什么办法推脱?.....对了,刚才老鸨子提到查案,是不是可以从这下手?”
      袁珙被他这么一提醒,灵光一现道:“对!好主意!”

      “什么!瘟病!”
      龚杨从椅子上跳起来,茶杯都跟着蹦了起来。
      袁珙回道:“是!学生近日相出有些官人面色怪异,虽表面看起来正常,但其中暗藏杀机,发病定是在数日内,气色偏黄,定是那花柳一系,因此前来禀报,请老爷定夺!”
      龚杨听到这些自然害怕,这两年地头好不容易安稳了一些,如果来一场瘟疫可就前功尽弃了!急忙抓住着袁珙的手问道:“师爷!这可怎么办!赶快想想办法!咱们不能功亏一篑呀!”
      袁珙把一早备好的台词拿出来,回道:“卑职请令,让我严查县中几家妓馆,寻找病源,此事系大,烦请徐捕头协助我办理。”
      龚杨见袁珙积极请令,当然高兴,事情重大,刻不容缓,立刻回道:“那就有劳师爷了!需要什么尽管直说!一定极力配合师爷!塘栖绝对不能有瘟病!”
      袁珙二人一同回道:“老爷放心,我等当竭尽全力。”
      龚杨再次叮嘱道:“这件事一定要斩除于萌芽,我也要跟我的恩师知会一声,让他为你讨一支余杭的特许令,准你们随便出入余杭的任何妓馆。余杭花柳之地繁多,即使很多王侯贵族也经常出入,真是花柳病蔓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赶快去办吧!”
      “是!老爷英明!”

      没几日告示便发到了每个妓馆之中。
      公告如下:礼部司有令!着塘栖袁珙查花柳病源,徐觉、成祁生二人协查,余杭府衙、县衙、大小妓馆需全力配合!
      塘栖县及其附近的妓馆接令之后都纷纷关门,等着袁珙前来清检,袁珙带队每天奔走于各个妓馆之中。每个妓馆都给袁珙等人专设一间堂屋,徐捕头负责统筹组织,调了专门的女兵站岗排查,还有专门的女医官负责检查妓女的身体。屏风之后便是躲着的袁珙和成生,袁珙负责仔细观察裸身的妓女,然后口述面相和身体特征,成生一门心思的将袁珙的话记录下来。
      没几日,两人眼中尽是血丝,脸面整日都是红的,鼻子干脆堵上了,怕失血过多昏死过去。个把月下来,袁珙几乎相遍了余杭所有妓馆的妓女,成生帮着袁珙整理收集。经过两人不懈的努力,终将风尘女子相法的初稿装订成册。
      袁珙翻阅一遍后,心中大为宽慰,对女子相法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不过总觉得于礼法道德上有所亏欠,便拿起笔来伏案写道:“道衍仙兄,小弟偶得机缘,对从娼女子的相貌有所总结,虽有了些心得,不过也做了诸多有反礼法之事,为此有所余悸,心中难安。兄佛法高深,能解我心结,望早日与兄一晤。——小弟廷玉望安”
      写罢将信签捆于信鸽腿上,手一扬,白鸽震动双翅,向北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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