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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节一 ...

  •   只见这几个百姓纷纷说道:“这老汉经常自己将货摊打翻讹诈他人!”
      “千万别被老汉的憨厚长相蒙骗了!”
      “这大汉没有说谎!别看他长的粗犷,但他是个好人!”
      县令一怕惊堂木,“胡说!再叫几个过来!”
      衙役又叫了几个百姓,也是这一套说辞,这回县令的脸色可不好看了,指着老汉和袁珙说道:“好啊!你二人竟敢联手蒙骗本官!来人!都给我押下去!以待后审!”
      衙役不容分说将老汉和袁珙收押,老汉高呼着冤枉,而袁珙并不辩解,束手就擒听候发落。

      掌灯时分,袁珙与老汉被关在了一间牢房,其他的牢房里鸦雀无声,仿佛就这二人一般。
      “先生受我牵连了呀,真是对你不住,对你不住啊!”老汉不住的给袁珙磕头,袁珙轻轻将他扶起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从面相上看的出这位老人不是奸诈之徒,但藏了很多心思,定是有什么目的。于是安慰老汉道:“命里有时终须有,看来我今日就是有牢狱之灾,不能怪到老人家头上。咱们的案子很小,估计不会再审,关咱们两日也就放了,况且崇英县令与我家老爷是同僚,这几分薄面还是要给的。”
      老汉听了,松了一口气,问道:“老朽还不知恩人大名?”
      “晚辈袁珙,字廷玉。也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小老儿在家排行第五,乡亲们都叫我齐五,就是本地的山野村夫。”
      袁珙摊开折扇笑道:“老人家的面相可不像山野之辈,我看倒像是出于富贵之家。”
      这齐五听到一脸惊诧:“先生会相面啊!小老儿的确曾当过大户人家的管家,无奈年事已高,无力侍主,主人赏了些钱粮便回了乡里,只求颐养天年。这几年赶上贱内染疾,不少开销,也不能放着坐吃山空,便摆了个摊子做营生。今日遇到那个恶汉,常常来使讹敲诈,予他多些还好,少了便动不动来讨我麻烦!”
      袁珙想起那恶汉心中也是一阵不爽,随口说道:“哼哼!那泼皮眼珠突出,眼白甚多,终日酗酒导致满眼的血丝,先天元气即将耗尽,气若游丝,大大的凶兆之相,相信报应不太远了。”
      “啊,先生好相法呀!”
      “此乃天理循环,无需我相。倒是老先生的话虚虚实实难以揣测呀。”说完这话,袁珙盯着那老汉,老汉没想到袁珙刚才还客客气气,瞬间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尴尬无所适从,左顾右盼闪烁其词道:“呃....哈哈哈!先生的相术甚是厉害,一下便能看出我的出身,从哪习得异术啊?”
      袁珙向后一仰,背靠着杂草上,咂咂嘴道:“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老汉见话题扭转过来,便顺坡下驴道: “还不知何时能放咱们出去,先生就讲讲来打发时间吧。”
      袁珙想了想,说道:“好吧!虽不堪回首,但也不是不能说....”
      大宋时我袁家本是大户,高祖曾经中过进士,元人打入鄞州之时,家中十七口惨遭杀害,因此我父立志,后人子嗣一概不为元人出力。故而我虽学孔孟之道,但不考取功名,更不入仕为官。
      我十三岁时父母便已亡故,家中没有隔夜之粮。虽有邻里接济,也不是长久之计。尝试经商务农,均是无门无术。乡邻们怜我之才华,凑资要我考取功名,予以谋生,真要断了香火,更加辱没了祖宗。
      当时正值元人天下,我有家父之训教,不能考取元人官职,可我除了弄些笔墨便一无是处,无奈只能求签问问祖宗,想不到祖宗居然允许我考取功名。于是我十七岁就考中了举人,可由于我是南人,是最下等的人,即使考上了举人也无法做官,朝廷也只给些果腹之粮,我没有办法,只能再往上考。
      记得十九岁那年进京参加会试,从老家走到大都耗尽了几乎所有的盘缠,故事就是从那开始的—
      “什么?一晚一贯?!”
      听完掌柜的报价后,袁珙大惊失色,心中开始盘算开销,会试一共三场,每场三天,可身上的盘缠都不到三贯,关键平日里还要吃喝,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掌柜的!那..您这有没有牛棚草料屋?我实在周济不过,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这没有!没钱滚远点!下一个!下一个!你别挡道!”掌柜的见袁珙衣着寒酸,粗鲁的把他推在一边,招待下一位客人,袁珙心中委屈,感叹世态炎凉。
      距离考场近的店都是价格不菲,而远的店都已经住满了,实在不行就只能露宿街头了,大都的二月异常的寒冷,就怕染了风寒,莫说赶考,就连小命也搭了进去,落得个客死异乡,无人问津。
      袁珙正踌躇间,身后有人说道:“如果兄台不嫌弃就跟我住一起吧!”转头一看,面前是一位高大的公子,面相敦厚,顶戴冠玉,青衣长衫。袁珙左右看了一下,不确定这位公子是在跟自己说话,那高大的公子也担心自己会错意,便冲袁珙唱了个诺:“啊!在下牛泽,字继志。”
      “袁珙!袁珙,字廷玉!牛兄...牛兄肯收留真是不胜感激!”
      “哈哈哈!都是读书人,不必客套了。”
      两人正在寒暄,听见街角一阵嘈杂,人群全都围拢过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牛泽和袁珙也是好奇,一起凑过去看看热闹。刚出客栈的门口便看见一处好景致,只见一位骑着白马的美人打此经过,那可是当真的绝景—
      那美人褐色的双瞳,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虽然遮着一层薄薄的面纱,还是能看见花瓣一般的朱唇,更无法遮住她眉眼间的风情,紧身的异域衣装尽显出婀娜。美人的马儿通体白毛,马鬃柔顺,马尾盘辫,鹿皮银鞍,一看也是西域过来的名马。前后左右都有护卫,护卫□□胡马手持弯刀,也非中原人士。
      平日里见到的中原美人多是宽大长裙,而今天这西域女子本来就凹凸有致,再加上身着胡人的紧身衣装,更显得身材曼妙,让在场的所有男子都垂涎三尺,自然也包括袁珙与牛泽。
      “知道这是谁嘛?”
      “说来听听!”
      “这是刺桐巨商蒲家的千金!”
      “是色目人吧?”
      “恩!知道为什么来大都嘛?”
      “听说来选夫君的!这次会试的会元就有可能成为她的夫君!”
      “哇!那真是三喜临门啊!”
      “怎么讲?中了会元,得了美人,还拿了富贵,那是刺桐巨富的女儿啊!富可敌国啊!”
      “对啊!一步登天啊!”
      在场的也有其他赶考的书生,一听到这席话,个个眉飞色舞,想入非非,有几个干脆跑回客栈去温书了,袁珙和牛泽也不例外,脑袋里当然都是中会元和娶美人了。
      自打牛泽接济了袁珙,两人共居一室奋力备考,不时还相互探讨,各抒己见。袁珙的文章和学识均在牛泽之上,就在备考上积极帮助牛泽,牛泽家境不错,给予袁珙一些银两资助,还常常请他吃饭,两人谈得投机,很快便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友。
      会试如期而至,每一场都如旷久的鏖战,然而对袁珙来说考试的日子更为享受,远比寄人篱下过得舒服。九天共三场的会试虽然辛苦,但袁珙自认为交上了满意的答卷,心情无比激奋,直到张榜前的一夜都是辗转反侧,瞪着眼睛,掰着指头等待着那决定自己命运的消息。
      清晨的日头刚刚出来,一丝的暖光让袁珙恍惚了一下,再一睁眼发现牛泽已不在身边,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之前冷眼相对的掌柜笑嘻嘻对袁珙说道:“哎呀!袁大爷!你赶紧去看看榜吧!您高中啦!”
      袁珙感到血全涌到了头顶,激动的有些哽咽:“什!什么!你看到了?!”
      “小的早上去看了呀!榜上有您的名字啊!着实替您高兴啊!您以后要是高官厚禄了千万别忘了照顾一下小人的店啊!”
      袁珙高兴得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匆匆的奔向张榜之处,他见过了世态炎凉,怕掌柜戏耍自己,只有亲眼看见了才能确定。踉踉跄跄的走到张榜处,大榜之下有哭的也有笑的,有呆的还有闹的。袁珙顾不得这些,迅速的在这近百人的名字里寻找自己。
      “那店家不会消遣我吧!”
      “那店家不会真的消遣我吧!”
      “文章最后那句话不该加的....”
      “前面的措辞也有些欠考虑....”
      袁珙胡思乱想,颤抖着用手指从上到下挨个找自己个名字,大榜之下人间百态,这些已经见惯不惯了。终于,他停止了颤抖,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指着自己的名字又念了好几遍,这才放心,瘫软的坐在地上,一声长啸,放声痛哭。
      想起祖上十七口被元人所杀,双亲早亡,童年的孤苦让他做什么事都如履薄冰。虽然十六七岁就中了举人,但元人歧视南人,克扣俸禄,日子勉强过活。为了出人头地,这半年的赶考行程让他吃尽了苦头,尝遍了冷暖,如今榜上有名得了贡士,总算是苦尽甘来。想起这人生起伏,一时百感交集,泪如雨下。
      朦胧中发现眼前站着一人,身影有些熟悉,擦了擦眼泪一看,正是好友牛泽,正笑着看着自己,袁珙回过神来,问道:“牛兄,你考的如何?我中了贡士了!”
      牛泽笑道:“我考的也不错!”
      “是嘛!太好了!”袁珙转过头在榜上找牛泽的名字,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
      “牛兄,我怎么找不到你?”牛泽似是有些羞涩,低声道:“看最右边!”
      袁珙往右一看,赫然那最大的字,分分明明写着“第一名会元,牛泽,字继志”。
      “啊!原来!”袁珙激动的抓住牛泽的肩膀:“牛兄!恭喜你啊!我就知道你大德成道必有好报啊!”
      “哈哈哈!袁兄过奖了!幸运而已!晚上我请客!”
      “好啊!终于可以开怀畅饮了!!!”

      哐!客房的门被一脚踢开,酩酊大醉的两人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的挤进了屋,袁珙将包裹一扔,喊道:“终于富贵啦!!哈哈哈哈!”牛泽也跟着应和着。
      还没到床边,两人便瘫倒在地上,袁珙望着窗外漫天星辰,触景生情,心中感激牛泽的照拂,发自肺腑的说道:“牛兄,小弟我真要诚心的谢谢你呀!这次没有你帮我,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别说会试,说不定已成为街头的一具寒骨。”
      “严(袁)兄...里(你)太客气了!”牛泽的舌头已经硬做一团,吐字不清了,袁珙倒是异常的精神,坐起身来激昂的说道:“牛兄!以后若是同堂为官,我甘愿当贤兄的马前小卒!”
      牛泽就像没听到一样,嘟囔着不能再喝了,袁珙依旧兴奋的无法安歇:“牛兄,你猜上面会给你个什么官?咱们以后一起开创番大事业吧!”
      牛泽已神志不清,嘴里喃喃的不知说着什么。
      “哈哈,没想到你的酒量还不如我。”袁珙将床上的被子拉下来给牛泽盖上,打算喝些水也安歇了,不想牛泽又叫了他一声:“严(袁)兄……”
      “啊?牛兄你想要喝水嘛?”
      “严(袁)兄,我对你不住啊!”
      “牛兄待我天高地厚,何谈对不住?”
      “袁兄啊!主监考官是我姨舅的结拜兄弟……”
      袁珙没有听清牛泽说什么,便俯下身子想听的真切一些,那牛泽满脸通红,醉眼朦胧,喃喃的说道:“主考官将题泄露于我姨舅,我姨舅请当世奇才‘宋濂’写的文章,宋濂的文章你是知道的!不然你就是这个会元了!刺桐首富……那蒲家之女……牵扯利益……重大……你就认命了罢!袁兄啊……你才华出众……但生不逢时……这个富贵……可是让不得啊!”
      袁珙听到这些,面上的喜色骤然收敛,坐在凳子上呆呆的望着牛泽,牛泽全然不觉袁珙的情绪,嘟囔了几句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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