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禺玄言》明公

12、节一

　　校军场上步兵、骑兵、弓兵三军调度飞速，一声炮响，骑兵先行，步兵在中，弓兵殿后，五人一排，三十人一旗，浩浩汤汤的向城外开拔。
　　沐英是新兵，被安插到六爷的后面，葫芦的旁边，初来的生子都是要跟着老兵，如此安排能让他们更快的适应。
　　沐英问葫芦：“旗长！咱们讨得是哪路的叛军？”
　　“是陈友谅的旧部，投降咱们的时候和太守胡美的意见不合，而今不知怎地又和谁闹翻了，据说昨天晚上带着两千人马出城了，应该是要投陈友谅。”
　　“哦！原来是这样。咱们一共多少人马？”
　　“咱们是两部分人马，一部分是邓家自己弟兄，刀盾手与刺枪手一共五百，□□手五百，另一部分是赵德胜将军调给咱们的骑兵五百。”
　　“哦？兵力比对面还少五百，就这么冒然追上去？遭到伏击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
　　“因为带兵的是邓将军。”
　　葫芦不再往下说了，以这句话收尾说明兵士们根本不把己方兵力当劣势，看样子是对自己的将领相当的信任。沐英以前听闻过邓愈的名头，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前方发号施令，全体疾步行军。不多时道路上飞起了滚滚的尘烟，六爷转过头对沐英说道：“用肩巾儿把口鼻罩住，你这大口吃灰，晚上包你咳得睡不着！”沐英这才注意到，很多有经验的老兵已经把肩巾儿拿下来套在了口鼻上，沐英知道这是经验，不听绝对的吃亏，于是果断照做。军队如此疾行了一个时辰，前方现出一片树林。
　　视线离开沐英，穿过层叠的军甲，定在骑兵阵队的一位将军身上，此将身材魁伟、青衣重甲、白面宽脸、长须细眼，手中擎着一卷地图，眺望树林，此将正是极富盛名、治军有方的邓愈。
　　邓愈反复观察地形，与地图来回比对，再用千里眼仔细观望对面的林子，看到那林子外面有个自己派出去的斥候挥动着令旗。邓愈收起地图将手高抬，副将会意，向身后大声发令：“止！！！”
　　几个百夫长听令后分别向下发号施令，旗长接到百夫长令后也分别行令，整支军队统一号令，井然有序，整齐划一。邓愈指着一块坡地，对副将说道：“旁边的这块坡地，面向南，雁阵。”
　　“得令！”
　　“慢！”邓愈叫住副将，从怀中拿出一枚碳块和一张纸，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此处有粮”。之后把纸递给他，叮嘱道：“将它射入前面的林子。”
　　“得令！”
　　将令一下，千余人马在草坡自上而下的雁型排阵，刀盾手竖盾在前，一字排开包住后面的刺枪手，刺枪手阵营紧贴在刀盾手的后面，防守阵法中刀盾手负责挡住前来的敌兵，而刺枪手则负责刺杀来袭的敌军。
　　由于是远地行军，刀盾手不能身负重物，所以盾是四尺半的大型木盾，盾与盾紧密相连，不留缝隙，每人再配备一把短刀，以备近战之用。
　　刺枪手也配有盾牌，不过是小型木盾，长约两尺，以防敌方弓手的吊射，行军之时为便于携带，常背于背后，也是刺枪手的标准配置。
　　刺枪手的刺枪也有说道，木制枪杆，木杆长约六尺，木杆顶头套着长约一尺的铁枪头。对战时，左手木盾右手长枪，防住吊射的箭雨后，便是用手中之枪对付那些冲击盾阵的敌人。
　　沐英也仿着六爷模样，左手轻盾右手长枪，站在后面有些惶惶不安，六爷关照了一眼沐英，见他全身紧绷、怒目而视，笑道：“别紧张，跟着我就行。”
　　沐英没有说话，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六爷扔过来一个葫芦，沐英接住摇了摇，打开闻了闻：“是酒？！！”
　　“嗯。”
　　“喝酒不犯军规嘛？”
　　“阵前无妨。常言道：阵前一口酒，刀架脖子腿不抖！”沐英是爱酒之人，每逢得机会，无论那酒是好是赖都要痛饮一番，今日见着自然不能放过，咕嘟咕嘟喝了个痛快。
　　“哎！！臭小子！给我留点！”六爷一把将酒葫芦抢过来，在手中掂了掂脸便垮了下来：“你还真不客气！”沐英嘿嘿一笑，说道：“小辈生平爱酒！这几口下去坦荡多了！如若能活着回去一定请六爷喝酒！”
　　六爷咧咧嘴笑道：“其实这酒还有个名字，叫升天酒！！”沐英一听，顿时觉得舌头炸开一般，还真是不吉利，顺着这茬正要胡思乱想，突然阵营里有人一声嘶喊划破天际：“端起！——————”
　　“什么？端什么？”沐英听不清百夫长喊的是什么，正打量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前面的刀盾手齐刷刷的蹲了下来，把自己藏在大盾的下面，晴朗的天空像是有阴云压了过来，往空中一看，哪是什么乌云，分明是空中千百支羽箭，像暴雨一样倾泻下来，沐英“啊！”了一声，火速举起手中的木盾顶在头上，全身蜷缩在木盾下面！
　　与此同时，刺枪手阵营里多数的人听了号令，发现了袭来的箭雨，紧忙蜷下身躯，把盾举在头顶。
　　嘣！嘣嘣嘣！
　　落下的箭如雨如雹，扎在木盾之上，震颤着每个兵士的心肺。动作慢的便吃了大亏，淹没在这箭雨之中，藏得不好的和运气差的被射中大腿、脚掌。
　　疾风暴雨过后，又听得一声嘶喊：“起！！”刺枪手撤了盾牌，纷纷站起身起来，这时听到林子里有阵阵鼓声，紧接着林子里有一队方阵向这边徐徐推进。
　　“守阵！”
　　前后两个百夫长同时喊道，己方雁阵重新整装，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六爷回过头对沐英道：“小子，跟着号令就不会死！”
　　听了这话沐英将信将疑，心中念叨：前排的炮灰听号令就能不死？怎么可能？阵前都得看身手、反应和运气！刚才我反应慢早就归西了！不过这六爷的好意怎么也得敷衍一下，便憨憨的冲着六爷点了点头。
　　嘣！嘣嘣嘣！
　　嗖！嗖嗖嗖！
　　忽而听到背后响声奇怪，转头一看，原来后方三十步是己方的□□手阵营，这声音是己方在开弓放箭！
　　那箭雨像一片飘摆的黑鸦，直扑向对面的方阵，对面早有防备，也听见阵中一声嘶喊，方阵立即停了下来，集体抬盾躲避箭雨。
　　沐英所在的阵营设在草坡上，地势较高，看的非常清楚，敌方的现在就是己方的刚才，没经验的反应慢的纷纷倒地，看到这一幕，沐英才渐渐理解刚才六爷那句话的意思：“跟着号令就不会死！”
　　那声嘶喊便是百夫长的号令，提醒己方注意箭雨的偷袭。百夫长在队伍的头尾，视野宽阔，专门负责观察敌军动向，他的号令能最及时最高效的表述敌方动机，所以跟着号令行事便是大大减轻了己方的伤亡程度。
　　六爷说的没错，不该怀疑他的话。看样子多数死伤的都是一些像自己一样没经验的新兵，战场之上光靠身手和运气是走不长的！
　　敌方的方阵在箭雨的洗礼后继续保持阵型向这边推进，虽然很有章法的做了防范，但是还是有伤亡的，方阵推进之后留下很多尸体和原地哀嚎着的受了箭伤的兵卒。
　　又听得对面阵中一声嘶喊，那方阵前后分离成两个阵营，前方继续推进，后面的方阵却留在了原地，沐英有些搞不明白，琢磨着为什么会分成两个阵营。
　　“盾起！！！”又是一声疾呼！是己方百夫长喊的，沐英这回也听的清楚了，知道是对面的箭雨快到了，“盾起可能是抬起盾来的意思，原来是防范对面的吊射攻击是这么个号令！”这次不再慌张，蜷起身体抬起盾，由于这次准备的比较充分，己方的很多生子也长了记性，只有少数受伤，看来都已经适应了。
　　箭雨过后，沐英想站起身来观察对面的动静，突然感到地面有呼呼的震动，己方的百夫长嘶哑的喊道：“两翼分开！”
　　沐英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两翼分开，正在发懵，六爷冲他喊道：“这口令是变阵，你跟着我走！”
　　这雁翅阵以雁头为中心，沿着雁翅展开，原来紧贴在一起的刀盾手和刺枪兵立即分散开来，三、五、七队向左二十步，二、四、六队向右二十步，刺枪手阵和刀盾手阵都分散开来，把□□手的方阵包住。
　　沐英在阵的右翼，跟着六爷刚跑到点位上，数百骑的叛军骑兵就从两翼袭来，目标自然是后面的□□手。而这雁阵展开的目的也是为的保护弓手不要被骑兵突袭。
　　不对啊，这雁阵一展开，前面的盾牌就不再是连着的了，一旦留出了空！这不就让叛军骑兵钻进来了吗？中间的空隙为什么不让刺枪手补上呢？沐英心中一连串的疑问，突然又听到一声厉喝：“矛！！”
　　刺枪手把手中的长枪都挺了起来，紧接着单膝跪地把盾竖起，罩住自己的头胸，做了一个防御反击的状态。
　　沐英有些不解，问六爷：“咱们为什么不去把刀盾手漏出的空隙堵上，骑兵冲进来怎么办？”六爷见叛军的骑兵已经很近了，来不及解释，草草的回了一句：“少废话！保持阵型！跟住我！”
　　沐英一脸茫然，又问道：“戳死骑兵算多大功劳？”那叛军骑兵队已经近在咫尺！六爷挺直枪，把身体缩在盾牌下面，活像个带根刺的王八，匆匆回了一句：“想活命就跟我学！”
　　叛军骑兵如疾风一般的冲了上来，每匹马的脸上都遮上着眼罩，可以就能毫无顾虑的冲锋陷阵！由于是上坡，损耗了不少冲力，也有些骑术差的骑兵撞在盾牌上人仰马翻。即使这样，还是有诸多的骑兵从盾阵的空隙冲了进来。
　　己方的刺枪手顶着盾，身子蜗在地上，把长枪竖起来，枪头对着空隙的过道，这左横右竖着的长枪对奔袭过来的骑兵威胁很大，想冲过去必须拨开长枪，很多骑兵由于冲的太急，来不及拨开长枪直接被戳于马下，情景甚是惨烈。
　　有些刺枪手虽被撞翻，但由于用盾护住了要害，并无大碍。这些冲进来的骑兵不会顾及刺枪手的生死，因为他们更重要的任务是干掉后面的主要战力——□□手！
　　沐英左右环顾，发现自己周围的刺枪手都是蜷缩着不动，有很多能杀敌的机会都错过了！这些兄弟都麻木了吗？怎么如此被动？要想升官就得立功杀敌啊！看来必须主动出击才行！
　　想到这眼前刚好有一骑飞驰过来，沐英欣喜，“立功的机会来了！”他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冲过去，只一枪便把那骑兵戳将下来，这骑兵身上没有甲胄，沐英的身手又快又准，直接命中心窝，那叛军骑兵没怎么挣扎就一命呜呼了！
　　沐英干掉了一个叛军骑兵，正琢磨着该怎么请功，眼角一扫，鸡皮疙瘩赫然跃上了身！
　　他发现整个刺枪手阵营只有他一人站着，似乎站到了风口浪尖，马上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紧接着便感觉脑后有一股恶风朝他袭来，一定是有个骑兵朝他袭来，而且速度飞快！
　　沐英知道必须马上做出应对，火速提起盾来护住头胸，想急速转过身来让盾来承受对方的攻击，先把命保住再说！
　　刚转了一半身就听得“啪！！！”一声，沐英只感觉到拿盾那只手一下失去了知觉，接着整个身体就像被洪水冲走了一般！在一瞬间，眼前发黑，身体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又过了一阵，开始有些知觉了，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天摇地晃，手也开始有麻木的感觉了，眼前不时还有马蹄掠过，耳朵却听不见马蹄声，只有铺天盖地的嗡鸣。

　　沐英恢复了一些意识，往手上一看，手中的木盾只剩下半截，其他的都散碎在地上，持盾的手还是能缓缓的活动。
　　“呼.....呼.....呼......没死....”
　　慢慢的，不再有晃动感了，耳朵也能听到东西了，他一点儿一点儿的爬起来，发现叛军骑兵已经没有了，周围的刺枪手也慢慢站起身来。
　　“冲过去了多少？”有人在问，沐英转过头向后一看，大约有近百余骑的骑兵已经冲过雁翼阵，直扑□□手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