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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节一 ...

  •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洪都的十月,天清气朗,云开日照。抚州门的街道甚是宽广,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川流的人群中有一个年轻人甚是夺目,一身锦衣,腰束缎带,透出十足的英气,只是这锦衣破了洞,略显得美中不足。只见他步伐松慢,走走停停,愁眉不展的反复翻看手中的纸卷,又连连的唉声叹气。
      这年轻人正是沐英,手中的纸卷亦是他的调令,不过这调令被察合台的箭射穿,两指宽的箭洞不偏不倚恰好开在了“沐英”两个字上!“沐英”的‘沐’字只剩下了三点水,‘英’字早已全然不见。
      回想起传令之时,大帅让自己与邓愈接头,然而自己与这位邓将军素不相识,把没有名字的调令呈上去?这成何体统。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整件事情就像个故事一样,自己都觉得蹊跷,哎呀,一时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是好!?要是有个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就好了...
      “哎?!对了!”沐英猛然间灵光一现,马上摸了摸腰间,又将浑身上下的口袋搜了个遍,可腰间空空如也,口袋里空无一物。
      “我的...我的腰牌呢?”
      与此同时,远在新城门的街角有辆装配货物的马车,那马儿枣红的鬃毛,品相上乘,马鞍间摇曳着一柄腰牌,上面赫然篆刻着“润州都护府都尉沐英”几个字。寿衣店老板整理好货物后,似乎发现了那腰牌,拽下来看了看,嘀咕一句“什么东西....”随手一扔,登上马车,马鞭一响,马蹄掀起一阵尘烟,车子咕噜噜出了城门奔向远方。
      洪都城一共有八个门,抚州门是正对北面的城门,也是最大的城门,驻守着邓愈、薛显、赵德胜三位将军的军卒。沐英不觉间已然走到了抚州门的校军场,门口那邓字大旗迎风招展,旗下设立了募兵所,远远望去,人头攒动。
      募兵处站着几名接待的士卒,虽非一表人才,也是衣衫整洁、品相端正。有位端坐于桌前的小哥在统计募兵的数目,沐英走上前去唱个喏,问道:“在下润州都护府都尉沐英,敢问小哥,如何才能见到邓将军......”
      话音还未落就见门口推搡出一个五花大绑披头散发之人,被几个兵卒押着从身边经过。沐英正纳闷发生了什么事,听见一个士卒在一旁闲言道:“这都是第几个细作了?还真是不死心。邓将军也真是厉害,怎么识破这些细作的?”另一个回道:“还真是啊!屡教不改,总来送死.....”
      细作?这是哪一遭?沐英泛起了嘀咕,这恰逢与陈汉相争之时,各方的戒心极大,倘若冒然拿着这破损的调令前去任职,受人怀疑不说,被当成细作可就糟了!不太妥,时机有些不对。
      “喂!你刚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沐英正陷入深思,发现面前有人在叫他,正是刚才伏案而写的小哥,再仔细看那小哥,皮肤白皙,面貌清秀,五官端正,右眼眼角有一颗小痣,映衬下更显俊美,也就二八年纪,乍一看倒是有些像哪家的美貌少女。
      “你倒是说话呀!”
      沐英被问住了,尴尬的笑笑....
      “额....额...人有三急,在下是在问,哪里有茅房?”
      “嘘——好险!被当成细作真的就百口莫辩了。”沐英走出茅房,心中不停的琢磨,那破损的调令递上去会有什么结果?如果现在前去辩解一番,能否解释清楚另说,更关键是根本不了解这位邓将军的为人,万一不问青红皂白,说他是细作的话,可就不是小事了,一步走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如此的话,还是重回润州再开调令吧!
      不行!这么做最迟也要花个把月时间,到时要是被冠上个耽误军机的罪名更让大帅难做,况且这川资路费早就被自己丢到山里去了,唉!这后路断的真是!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沐英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早知道不救那个小骗子陆离了!
      唉!返回头一想,人家也救自己了呀!早上的酒钱还是人家结的,还要分些银子赔自己的马,真是挺仗义的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沐英呆坐在茅房旁边,想着一个又一个的说辞,一次又一次的否定自己,烦躁得无所适从。正在苦思之时,眼前走过去几个刚从戎的新兵,身上英姿飒爽脸上朝气蓬勃,正有说有笑的走向校军场。
      沐英望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弟兄,心中好不羡慕。又叹了声气,苦笑道:“我到底在想什么?左右不是来投军的么!”看着手中的残缺的调令,又望了望远处那些新兵。
      “沐英啊沐英,你若是真有本事,自己拼他个‘都尉’出来,不就了事了?大将军狄青不也是小卒出身嘛?”
      想罢,沐英噌的站起身来,双手一分,嘶的一声,那份调令被撕为二段,飘落在地上,他头也不回,径直的朝募兵处去了。
      沐英又一次站在了那名清秀的小哥面前,那小哥撩起长长的双眸仔细端详了一下沐英,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邓将军?我没太听清。”
      沐英早就准备好了,回道:“啊,这是不是邓将军的营盘?”
      “哦,是的!没看挂着邓字旗嘛?你是来投军的?”
      “是的!”
      “叫什么?”
      “鄙人沐英,字文英。请多多关照。”
      那小哥一愣,没有意料到眼前这位还有名有字的,又仔细扫了一眼沐英的周身上下,问道:“哪个‘木’?木头的‘木’?”
      “不,加个三点水。”
      那清秀小哥眼睛一亮,惊讶道:“你识字?”
      看着小哥惊诧的神色,识字还成了新鲜事了?沐英又一想,现下里从戎的士卒一般都穷苦出身,没几个读得起私塾的,看来要谦虚一些,立即补了一句:“啊!没什么出息,就读过一年私塾,后来被匪人烧了家当,家就破落了。”
      “嗯,像是有些家教的。”那清秀小哥应了沐英一句,顺手将纸笔也递给他:“名字你自己来写吧,还有生辰和籍贯。”
      沐英拿过笔墨抬手便要动笔,见那登记表上的文字皆是写的歪歪扭扭,也不敢笑,怕是自己初学写字也比这端正许多,想罢提笔蘸了些墨,写道——
      沐英,字文英,濠州定远县人士,一十七岁。
      只见他御笔气力混元,写出的字端正平和,笔画间更是苍劲有力,颇为耐看。沐英这一手写字的功夫立刻就引来了募兵处几名小哥的关注,军队里本来读过书的就少,能写字的更为凤毛麟角,见识了这般好字,大家自然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起来。
      “哇,好漂亮的字!”
      “识字怎么还来当兵?怎么不考取功名?!”
      “苏二,比你的字强多了!”
      “太好了,这回往家里写信不用求你了!”
      “对!还收钱!”
      听了那几个的挤兑,清秀小哥立即涨红了小脸,沐英的字他也是羡慕不已,如今又拿他的字和沐英的比对,自然是天壤之别。脸上有些挂持不住,但还是想给自己留住些颜面,冲着那几个人喊道:“滚开滚开!你们懂什么,字体不同!我这个字体,很难练的!你们这些粗鄙之人根本欣赏不了!!”
      这句话一出是有颜面风险的,如果沐英不作回应或者做出了否定的回应,那么这位清秀小哥就要落得个颜面尽失,自取其辱。
      沐英是何等的聪明,知道小哥要的是颜面,不敢不给,点头会意,随声迎合起了那清秀小哥的话道:“对对对,小哥的字体确实特殊,一般人根本学不来,我这就是简单的楷书,以后还得多多请教啊。”
      那几个招兵的小哥听沐英这么一说,将信将疑,也有发出唏嘘声的,自是有人看得出这是沐英的颜面之话。清秀小哥一听沐英这么说,自然得意,既保住了颜面还找到了个跟自已一样能识文断字的,甚是开心,心道:“这个叫沐英的倒是有股子机灵劲。”于是问道:“你到底为什么投军呀?”
      沐英早料到会有此一问,随即答道:“啊!刚说到被兵匪烧了家当,便成了流民,又辗转到几个远亲家,都不得安生,不想又在途中遇了元匪打劫,勉强保住了性命,琢磨着总是寄人篱下,日子不得过,就想着投军了。”那清秀小哥撇撇嘴,并不感到稀奇,在兵荒马乱之年,投军的多得是走投无路的:“好吧,跟我来,我先带你去身检(古时募兵体检,主要看有没有疾病以及一些身体的试炼。)。”
      两人一起进入校军场,沐英跟在那小哥后面观望里面的营盘,这校军场就在抚州门的城门边上,东西阔逾两里,南北纵深逾三里,营盘也扎在了这里,迎头看见一面面招展的大旗。吴国公的大旗和邓愈的将旗迎风飘摆,好不威风,沐英心中琢磨着,若要是有一天能挂上自己的“沐”字大旗那就更妥帖了。
      沐英正触景生情浮想联翩,突然听得一声震耳的叫喊,来源正是演武场。穿过大旗正看到演武场上军士正操练阵法,真的是人人精神,个个英武,刺枪手阵配合刀盾手阵练习刺杀,□□手配合大旗长号令练习射击,沐英不禁由衷感叹,“不论邓将军为人如何,光凭眼前这军纪与操练,非一般将领所能比拟。”
      沐英又看的出神,忽然耳旁有人发问:“沐兄,你老家的第一个字念什么呀?”原来是那小哥在问自己,忙回道:“哦!念濠(hao),濠州定远县。”
      小哥点头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抱拳道:“在下苏晓,晓是日字旁边一个尧字的晓,双亲死的早,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只有名没有字,不像你这般学问,以后有机会也帮我取个字吧。”
      看着这位名为苏晓的小哥满怀诚意,沐英心中一热,自己也是极爱结交朋友的,初来乍到没遇到茬子滋事,已是万分庆幸。有人能主动示好,沐英自然欣然接受,忙向苏晓郑重的抱拳回礼道:“苏兄,名字一事切莫着急,某自当尽力而为,容我多想几日,起他个响亮的名字!”
      苏晓知道沐英是明事理之人,既然允了自己,自然不会着急,回道:“不着急,日子长着呢。我在家排行老二,大家平时都好喊我苏二,在军中我还有位大哥,回营为你引荐,今后就多多指教啦!”
      沐英挠挠头,笑着说:“指教不敢!一会儿一起拜访大哥!”
      刚跨入身检的营帐便见到一个坐着悠哉喝茶的老兵,桌子上放着一杆小旗子,手中还把玩着一杆小旗子。
      “赤色!角旗!”沐英脱口而出。那老兵一愣,“哎呦!不赖嘛!极少有生子知道这些的!以前当过兵?”
      “生子”一般是老兵称呼新兵的,意思就是生瓜蛋子,叫烦了便省去中间两个字叫成“生子”了。沐英寒暄道:“哈哈!我是听我同村的哥哥说过,入伍时有检练这个的。”那老兵点点头,摆手示意:“过去吧。”
      苏晓亦是吃惊,沐英能这么快做出反应,以往带进来的新兵都要反复讲解才知道这旗子是怎么一回事,苏二不由问道:“哎?你知道这旗子是什么意思嘛?”
      “知道,是为了识别阵法中的旗令,自然要辨识清楚旗子的色彩和形状。”
      “这也是你老乡哥哥告诉你的嘛?据我所知,洪都除了邓将军这里招兵是这样,其他将军的招兵处并不是这样的。”苏二追问着,沐英挠了挠头回道:“哈哈,阵法、旗子这些事确实都是他告诉我的,那哥哥我也....”
      “脱!”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这一环节的老兵每天都要作无数这般的身体检试,自然对新兵都没有什么好脾气。
      “好!这就脱!兵荒马乱的,那位哥哥投了哪家便不得而知了!”沐英还是一边回应老兵,一边应承着苏二,三下五除二的脱下了所有的衣衫,赤条条的显出壮硕的身体。
      “多大了?”
      “一十有七!”
      “转身,害过大病没?”
      “九岁练把式,伤风不算吧?”
      “嗯!看样子倒是结实,去试试气力。”老兵指了指一旁大小不一的石锁和石担子。沐英看了看地上的石锁,分大中小三样,先不说中和小,最大的那几个都起了青苔,看样子是极少有人去试,更别说有人举得。那最大的在军中被称为“真牛锁”,军中传言但凡举得过这个的便有直接升为旗长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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