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战友家借住 ...
-
乔正安身材高大,勇猛地排开众人挤了进去,很快就被看座位号的考生们淹没到了里面。
云和一人守在自行车边,掏了本习题本出来看。
举出一九七八年七月以来我国国内政治生活和对外关系中最有影响的三件大事?
国家的本质是什么?
什么是剩余价值?
她两眼一黑,简直想吐口心头血,这,这这,这些内容全还给老师了呀,这下心内紧锣密鼓敲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
她忙往下看题目答案,七八年七月以来我党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美建交。还好,这三样她一看便知。
国家的本质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国家的本质是阶级统治的工具……
云和拿着小本子闭着眼睛喃喃背起来。
“云和,你怎么在这里?”
突然一声大叫吓了她一跳,睁开眼睛,三人朝她急步走来,当先一个正是昨儿晚上哭得满眼泪扒在她床前解释的周思危。他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
左手边个子稍矮的男人一脸笑意,关心道:“云和,你烧退了啊,身体好些了吗,怎么过来帽儿县的?”
右手边的姑娘浓眉大眼,肤色有些黑,正冷冷瞅着她,眼神中透着惊讶和不屑。
周思危一步抢过来,激动地拉上云和的手,连连道:“真好真好,云和,你能过来考试了,真好,对了,你的座位号我已经抄下来了,我们正好一个考场。你知道在哪吗,我带你过去看看。”
云和挣开他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等下我会去看的。”
周思危一僵,“云和,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说完这句,他下意识看了下右手边的重秀岚。
重秀岚从鼻子中哼出一声,一个转身,“我去那边等你们。”丢下一句朝前先走了。
云和立马明白了,原来这位姑娘就是送给他白衬衫的那位姑娘呀,长得挺漂亮,不过看模样,是在地里干活的农家姑娘,来参加高考了,还挺努力上进的。
见局面有点僵,那个子稍矮的青年立马岔话道:“云和,你来了县城,没找到住的地方吧,跟我们住一起吧,我们在中学招待所抢了一个房间,四人挤挤,没问题的。”
“对对,我们还借到草席了,到时我跟陈唯康打地铺,你跟重秀岚睡床。”周思危忙抢着说道,好像有了个能对云和好的方法,他的神情放松下来,一脸期待。
云和一个迟疑,乔正安沉稳的声音在身前响起,“不用了,我带云和去我战友家里住。”顿了下,他又加上一句,“已经说好了。”
云和嘴角微微一翘,什么说好了,这家伙就会骗人,不过她点了点头,道:“乔正安送我过来的,他跟他战友说好了,让我们借住。”
周思危马上露出失望表情。
陈唯康看看乔正安,再看看云和,眼底多了道莫名的黯色,“云和,真有地方住,安全吗?”
“你这是质疑我的人品吗。”
乔正安眼睛一竖,朝陈唯康质问道,他伤疤布了半脸,这样横眉竖目,还真有十分凶恶之色。
“不是不是,我就担心云和,她清早还发烧呢,今天睡好了,明天考试也能发挥好。”陈唯康忙摆着手解释道。
乔正安把自行车撑脚一踢,推上自行车,不再理他俩,对着云和道一句,“走了。”
现在有钱的大爷是他,云和还指望他帮她买钢笔墨水,连忙跟周思危和陈唯康挥了挥手,坐在乔正安自行车后座上走了。
“云和怎么跟他走一道了?”陈唯康自言自语道。
“你说,云和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啊?”周思危目光粘在了云和背上,看着她如小鹿般轻快地跟前头之人说着什么。
俩人很快去远了。
他的心一痛,这一去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走了走了,我们吃饭去,等下回房间再看看书,去年已经考了一次了,我可不想再考第三次了。”陈唯康扳过周思危的身体,推着他往前走,前头重秀岚一直在朝他们看。
此时高考重要,什么事都要压后了。周思危醒过神来,快步跟着两人朝饭店走去。
来高考的人这么多,县里独有的一家友谊国营饭店的座位也得抢呢。
经此一打岔,云和觉得与乔正安又熟悉了一些,见他踩着自行车直往前行,忙道:“不是要买钢笔和墨水吗?”
“买好了。”
他脱了一手,从裤兜里掏出钢笔和墨水反手递给她。
云和忙接着了。
绿色塑料壳杆加钢帽的英雄钢笔再加一瓶蓝色墨水。
好怀旧的颜色和样式啊,这种钢笔云和念书的时候用过,相当好写。
“两块一支,钢笔水三毛钱,我都给你记帐上啊。”乔正安在前头说着。
“行。两块三毛钱,很便宜,你没故意少说吧。”
经历过后世的物价,云和真心觉得超便宜,她根本没想到,等她回到山前村,发现她藏在席子底下全部家当只有八毛钱时,目瞪口呆,恨不能再昏过去一次。
乔正安挑了下眉头,特意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喜滋滋看着钢笔,又转回头,“我们亲兄弟明算帐。”
“好,亲兄弟明算帐,等我回去后还你。”云和乐了,跟他相处还真是舒服,她笑着把钢笔和墨水都收到书包里。
“你这次高考应该没问题。”
“怎么说?”
“我刚才去买钢笔时,那门市部的售货员说,只剩这一支钢笔了,再晚一步,想买也买不到,还得去上海进货呢。”
“哦?那我一定要考上。乔正安,我们赶紧往你战友家去吧,我等下还想看看书。”
“好。”
他又加了两分力,把自行车踩得像飞起来一样,吓得云和忙抱住他腰。
帽儿县城的居民房屋建得密集,很是没有规矩,东一阁楼西一个木棚,巷子如同羊肠小道一般弯曲,各家各户用竹竿挑了衣服在巷子上空晾晒,密密挨挨,更有一排灰蓝尿片,大咧咧的,如同在蓝天上打了几个寒酸的补丁。
乔正安带着云和低头五六回后,只得下车行走,不久就到了巷尾的一幢二层小楼前。
这幢二层小楼的院门敞着,云和跟在乔正安身后踏入,才发现这应该是三房人家,小楼的院墙早已拆了,左右两边各有两栋平房,共用一个院门。
院子里五个小孩正叽叽喳喳玩闹,手上拿着竹扫帚当马骑,搅得院内尘土飞扬。
“李强,你爸在家吗?”
乔正安停住自行车,对其中最小的一个男孩问道。
五个俱是小男孩,大的十一二,小的那个只有七八岁,手上没有竹扫帚,空着手追着他们跑,也是跑得满头大汗。
“他爸在家喝酒呢。”最大的那个孩子指了指小楼,大声说道。
“乔,乔叔叔,乔叔叔来啦!”
小男孩终于认出了乔正安,张着手欢喜地扑了过来。
他一把抱起他,朝空中高高抛了两下,再稳稳地接住他。
李强乐得咯咯笑。
另外四个男孩羡慕地看着,乔正安脸上大疤带来的恐惧感都淡了。
“乔叔叔,走,进屋去,还有那个漂亮姐姐。”李强一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手跟小伙伴们挥手,“你们玩吧,我乔叔叔来了。”
小孩们看看乔正安,再看看云和,聚在一起挤眉弄眼,说着属于他们的悄悄话。
他是叔叔,她是漂亮姐姐。
云和抿着嘴朝小家伙笑,得来一个更开心的笑容。
这座居中的二层小楼正是李强的家,竹帘子一掀,一股酒气翻滚而出,呛得云和直退了一大步。昏暗的楼内,一个汉子坦胸裸背睡在竹榻上,呼噜打得阵天响。竹榻前摆着一张小方桌,两个酒瓶空空翻倒,一碟子花生米还剩了三两颗。
云和一瞥转眼,停了脚步。
“爸爸睡觉,不许我喊他。”李强凑到乔正安耳边,小手遮在嘴上轻声说道。
乔正安眉毛开始皱紧,转头看一眼天色,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李建龙。”
“到!”
嘶哑干涸的声音几乎是紧接着响起的,那汉子一个挺身,摇摇摆摆从榻上滚了下来,双脚一并,一个立定,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人已笔直站定在乔正安面前。
“连,连长,你来啦。”李建龙用大手胡拉一下脸,终于清醒了两分。
窗外传来孩子们咯咯的哄笑声。
云和也笑了,不过她很快收了笑,因为发现这个汉子一个耳朵是残缺的,少了半拉。
“李建龙,这都快五点了,怎么还睡觉呢,你媳妇呢,几点下班?”
乔正安一问,窗外孩子立马响亮接道:“他媳妇跟人跑啦。”
“李强妈妈跟着补锅匠跑了,不要李强和他爸了。”
“李强他爸天天喝酒,还打人。”
乔正安抱着的李强把头靠到他肩上,开始偷偷地抹眼泪。
“去去去,一边玩去。”
李建龙一张大脸开始红起来,在乔正安变脸前,忙找着拖鞋趿拉着出门哄赶口无遮拦的小屁孩。
孩子们一哄而散,跑院外玩去了。
乔正安拉过一张凳子先让云和坐了,又拉了张凳子抱着李强坐下,一边拍着他后背一边等待李建龙收拾好小方桌上的残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