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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赶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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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和坐在自行车后座,一手虚搭着乔正安的腰,直到驶出山前村一大段路,还有些恍不过神来。
换下土得掉渣的灰裤衩,一身绿军装的他俊美得如同升国旗的仪仗兵,腰板笔挺,硬朗霸气,她都有些不敢直面。
再摸摸屁股底下旧衣服做的坐垫,她的嘴角往上翘了两分。
什么都好,除了头顶上照下来的煌煌烈日,晒得脸疼。
乔正安一个刹车,两脚轻松踩地,朝路边的池塘勾了勾下巴,“摘两片荷叶顶上会好很多,我忘了拿两顶草帽了。”
云和跳下车,慢慢走过去。
“哎呀,忘了你伤了腿了,我来我来。”他跨下自行车。
乔正安快步俯身在池塘边折了两朵巨大的荷叶,递给她,重新让她坐上车,往前骑去。
云和拿了荷叶,一朵遮自己头上,一朵伸了手要帮他遮。
“你遮吧,我不怕晒。”他笑道。
哪有不怕晒的,不过荷叶有些软,塌下来遮着他的视线,云和也就不勉强了。
“帽儿县离山前村远吗,大概要骑多少?”
她没话找话,不防答案吓了她一大跳。
“汽车的话一个多小时,自行车嘛,快一点三小时,慢一点四小时。”
“啊,这么远。骑得动吗。”她惊道,“现在还有车吗?”
黄土路上前后茫茫,根本没有汽车的踪迹。
“骑不动那你带我啊。”他痞痞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带就带,我没问题的,就怕你不敢坐。”云和倔强道。
“我有什么不敢坐的,那说好了,我骑不动就换你啊。”他呵呵笑了两声,接着道,“从洲海县清早发往帽儿县的有一班,七点左右路过山前村,晚上三点从帽儿县回洲海县又有一班,到这里大概四点左右。所以我们现在想去帽儿县也只能骑自行车。这你应该知道呀。”
“我,我当然知道,就是不知道骑自行车要多久嘛。”
云和悚然一惊,忙解释。
“我就随便说说,你别紧张呀。”他笑。
“谁紧张了。”
云和瞪他一眼,恨不能在他的绿衬衫上瞪出两个洞来,不防他转头偷看,正接着她的两个白眼,哈哈大笑起来。
云和急得简直想捶他,刚举起手,他却故意把自行车车把扭上一扭,车轮崩过一个小石子,歪歪斜斜,吓得她赶紧一手抓住他腰。
“对,搂紧了。”他再添一句。
这下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恶向胆边生,她伸了两指捏住他腰间皮肉狠狠扭了一圈。
“哎哟哎哟,小老虎伸爪了。”
乔正安的笑声更加大了。
“就是一痞子,我信你真是瞎了眼。”她骂道。
“什么,没听清,说大点声。”
“快骑!”她嗔他。
乔正安浑身来劲,大长腿往下使劲一蹬,自行车窜出一大段。
风儿把她的小辫子都吹了起来,突然觉得夏日的蝉鸣也如歌唱一般。
前面开玩笑说让云和载他,倒底没舍得,乔正安一路骑得满头大汗,三小时没到就进了帽儿县城。
“那儿有卖凉水的,我们先歇歇脚吧。”云和真正心疼了,掏了块帕子递给他。
乔正安双脚点地,一刹车把停住车,不客气地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一通,顺手想把帕子还她,却发现整块帕子都能挤出水了,他哈哈一笑,把帕子塞进裤兜里,“等我洗了再还你。”
“嗯。”她下来,朝他甜甜一笑。
乔正安脚儿一软,险些从自行车上滚下来。
她忙扶住他,一脸担忧,“你是不是太累了?”
这样的强度哪算累啊,只是你的笑太有杀伤力了,心底这般想着,他面上却一本正经,“你对别人别这样笑,我们要严肃一点。”
“啊……”
“对,要严肃一点,你瞧别人,是不是都很严肃的。”他的目光在周围转过一圈,要是有谁朝她看来,他都狠狠瞪上一眼,夜叉般的相貌倒真把不怀好意之人都吓退了。
云和收了笑,再看街上的行人,大多穿着白灰蓝的衣服,翻领衬衫,灰扑扑的直筒裤,简直都找不出一个穿花色连衣裙的女人,红色的东西只有土墙上刷的标语。
破败、颓丧、萎缩、灰沉沉,这就是六七十年代才有的味道。
她心下发紧,拉了拉身上肥大不显曲线的白土布衬衫,朝他点了点头,肃容道:“嗯,你说得对,听你的。”
乔正安嘴角想翘起来,又使劲抿住了,低声自语,“也不是不可以笑,只对我笑别让人看到就可以了。”
“你……”云和狐疑地望向他。
“渴了吧,走,我们喝凉白开去。”他忙叉开话题,跨下车带着她往茶摊走。
到了茶摊,云和想请乔正安,一翻书包,才发现她犯了个大错,着急忙慌地竟然没带钱出来。
这下,她立在茶摊前真正傻了。
乔正安已大方掏出钱票买了凉白开,又要了两支糖水棒冰,再接着问她要不要喝桔子汽水。
“我,我没带钱出来。”她嗫嚅着说道。
他挑了下眉,随即笑起来,“你啊,这是太着急了,没事,我带了钱,回去后还我就是了。”他把糖水棒冰递过来。
没有大包大揽,挑了个非常舒服的方式,云和头一抬,眼睛亮亮地看向他,又笑了,爽快接过棒冰,“好,等我回去后一定还你。”
凉白开爽口爽心,一海碗灌下去,每个干涸的细胞重新活泛过来了,糖水棒冰冒着白气儿,咬一口,甜丝丝直滑到心里。就连味道寡淡与百事可乐没法比的桔子汽水,也让云和打了个嗝儿,从四肢百骸中透出舒坦来。
“同志,请问一下帽儿县中学怎么走?”乔正安打听道。
那个围着白围裙戴着白袖套的卖水大叔立马笑了,“两位同志,你们是要去参加高考吗?”
“是啊,这位女同志去参加高考,我是送她过来的。”
乔正安转向云和,她回他一个羞涩的笑意。
“好事,好事,从这条街拐过去,往前过两个街口,就能看到帽儿县中学了,你们去认认地儿,对了,要是在这里没亲戚的话,赶紧去帽儿县政府招待所开个房间,去晚了怕没房间,这两天来帽儿县高考的同志可多了。”
大叔热情说道。
谢过大叔,乔正安带着云和直奔县政府招待所,一打听,竟然真的没有房间了。
“帽儿县中学也有个对外的招待所,不过这时节估计早客满了,对不起同志了,你们去哪户居民家里借住两宿吧。”
招待所里的服务员嘴上说着对不起,神情中却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倨傲,用下眼白觑着两人拒绝道。
骑了快三个小时的自行车到了帽儿县,难道因为没地儿住要打道回府吗,云和咬了咬牙,“乔大哥,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我说同志,你们这招待所还挺大的,我看,现在天气也热,在你们招待所里搭两张草席做地铺也是可以的嘛。”
乔正安一胳膊支在柜台上,语气凉凉地说道。
“那怎么行呢,我们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县政府的招待所,怎么能弄的象讨饭的一样,去去去,这里没房间了,你们去别地儿找吧。”
服务员挥着手,如同赶苍蝇一般赶着二人。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主席说过,四海之内皆兄弟,对待贫下中农要像亲兄弟一样,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要跟你们所长批评你。”
云和鼓着腮帮子,一手指着她威严说道,然后在服务员发懵的同时拉着乔正安一步一拐走了出来。
“主席说过四海之内皆兄弟吗,哈哈哈……”
跑到外头,他就大笑起来。
“我不是气不过吗,不就一个破招待所吗,弄得像县政府一样。”云和呐呐道。
“别担心,今儿保你有地方住。”他笑完,伸手拍了下她肩头,哥俩好般说道。
“住哪?”
“走,先去帽儿县中学找找场次。”乔正安重新推了停在门外的自行车,示意她跟坐上。
帽儿县城不大,县中学和县政府都在同一条大街上,走上三百多米,就到了帽儿县中学。
中学生早已放了假,可此时的中学内却是人声鼎沸,校门口新坚起一个宣传告示,上头贴着考生的坐席场次安排,许多考生正挨挨擦擦挤在宣传栏前抄下自己的考场坐位号。
“民生,你跟我一个考场啊,走,认认教室去。”
两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努力挤出人堆,把臂说笑着往教学楼走去。
“佳禾你竟然没跟我一个考场,我们的号不是连着的吗。”
“这号当然要打乱了,杜绝我们认识的人作弊吧。不过教室也是连着的,放心吧。”
两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笑着走了。
云和看着人群,才发现参加高考的可不象后世全是十八九的年轻人,竟有许多二十五六的。
“把你的准考证给我,我帮你去抄一下座位号。”
乔正安看这情况也是吓了一跳,在路边沿停好车,伸过手来。
“好,谢谢你。”云和忙从书包中翻出准考证和铅笔,很是感激地递给他。
“铅笔,你有钢笔吗?我想考试应该用钢笔的吧。”
乔正安拿着铅笔愕然道。
“对,我看看有没有啊。”云和一惊,忙从书包里翻了一遍,竟然总共两支半截中华铅笔HB的,还有块指甲盖大的橡皮。
这得穷成啥样啊,云和开始担心回去后能不能还上乔正安的钱了。
她一脸窘迫,他早明白了,视线一转看到学校旁边有个门市部卖学习用品,心下一定,安慰道:“没事,我先帮你抄好座位号,然后去那买支钢笔买瓶墨水就行。”
“乔,乔正安,谢谢你啊。”
云和脸红得抬不起头了,她这一路的,像个傻子一样,处处都要他安排。
“没事。”他呵呵一笑,乐在其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