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戏》公子洛舒

15、送神

　　第二天一早，病房里睡美容觉的莫璃便被楼下充耳不绝的叫骂声吵醒了。

　　原来就在几天前，妙仁堂慕名而来了个远道的病号。这户人家也不简单，愣是把苟延残喘的老爷子百里迢迢地拉到了医院；方子槿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没奈何只好拿贵药吊着老爷子的一条命，让他晚了好几天才撒手人寰。

　　那老爷子的家眷就不干了啊。大老远费尽周折跑过来，治几天给人治死了可还行吗。于是一行人提着棍子，浩浩荡荡就找上了妙仁堂。

　　“干嘛呢这是？”莫璃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就瞧见方子槿在那一边俩手虚掩着耳朵，一边焦急地走来走去，嘴里似乎还嘟嘟囔囔的；再看他身后，医院两个看门的正竭尽全力地拦着好几个拿着棍子大声叫骂的壮汉，眼看就要失守。

　　“娘的，好好的人给你们送来治病，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大夫会治病吗啊！”

　　“这妓院换个招牌就敢开医馆！我呸！什么大夫，不就是个老鸨子！…”

　　莫璃疾步过去，将方子槿拉到一边，几句话便问明了缘由。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这情况…”

　　方子槿眼睛一瞪，似对莫璃也似对着闹事的家属，大声道：“我已经差人报官了！都不要再嚷了！烦都烦死了。”

　　不听这话还好，那些人一听方子槿说了报官，群情激愤，冲破了守卫的阻拦便一拥而入；一时间，大厅里几个当值的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着逃去了后院。他们见东西就砸，几个大汉更是抡着棍子就往方子槿身上招呼。

　　莫璃见势不对，反手一把将方子槿推到了靠门那边的角落里。方子槿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坐在了地上。眼看小方院长就要挨打，莫璃手里又没个趁手的家伙，急扯过当头的一只胳膊，一送一带，“哎哟”一声那人便脱了臼，咣当扑在墙上。

　　“啐，格老子的！这哪来的彪娘们儿！”

　　“定是这姓方的小白脸儿养的姘头！”

　　“打她！”

　　莫璃翻了个白眼。本寻思着关键时刻救方子槿一命能换个人情，顺道让他帮忙整个通关文牒；好么，竟还引火烧身了。这么想着，手已比脑子反应还快半拍，将他们一一撂倒在地。一时间满屋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无不捂着脱臼的胳膊或腕子破口大骂，言辞污秽，不堪入耳。

　　“你你你…”方子槿看得呆了，他未曾料想莫璃不过区区一个弱女子，怎的竟如此彪悍…也对，从当初他们豪赠踏月归的时候早该想到，她本就不是寻常的江湖人士。他脾气差是差了点却并不傻，妙仁堂建立之初就发现了落月轩遗留的势力，却没打算拔除而是一视同仁地教导她们医术，便也算有了落月轩的庇护。

　　“你什么你？”莫璃信手拂拭着袖口莫须有的尘土，“救你一命怎么说，小方大夫？”

　　方子槿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用你救了吗！”

　　莫璃嘴角抽搐了两下，只见方子槿急喘了几口气，接着道：“你下来之前我早就让人报官了；你不问我他们也不会听到，不听到就不会闯进来；闯进来我也能躲开能跑得了！哪里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恩将仇报？”莫璃叉着手，睥睨地看他，眼中隐隐翻着怒意。

　　“不是，我是说…”方子槿从地上爬起来，正掸着身上的土，门口又进来了几拿刀的；他正要紧张，抬眼一望，捕头带着几个捕快终于来了，不禁长吐一口气。

　　“怎么回事？”捕头大声道，“这谁打的人？”

　　莫璃说：“我！”

　　“闭嘴！”方子槿横了莫璃一眼，“是他们先动的手！”随即三言两语说清了刚刚的经历。

　　……

　　方子槿装好了最后一条胳膊，可算送走了这帮大佛。转身，没好气地向莫璃说：“你，收拾一下，跟我走。”

　　“干嘛干嘛…”莫璃有一丝戒备地盯着他，双手抱臂，“上哪去啊？”

　　“去官府，把你文牒办了。”方子槿顿了一顿，“你走不走？不走算了。现在去还能赶上下午那波出城。”

　　“走走走！…”莫璃一听来了劲，急急上楼将包打了，俩人一道出了门。

　　跟着方子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莫璃还是没忍住发问道：“你咋突然这么好心呢，是不是今天我…”

　　话说一半便被方子槿无情打断了。“你不提倒还好，你一说我这火就上来…看看你今天多给我惹多少麻烦啊你！…”

　　“诶不是你这个人，今儿要不是我…”莫璃刚要争辩。

　　“别，别，我怕了。”方子槿打岔道，“赶紧送你出关，不然多留你在妙仁堂一天我就要多收拾一地的烂摊子…”

　　嘿？？？……

　　更深露重，一人一马疾驰在夜色中。易君遥抵达的时候，广平的城门早已关闭多时。

　　“诶，你刚刚看到什么东西过去没有？”城墙上值夜的小哥拿胳膊肘怼了怼另一个，“好像有个白的，是我看错了不？…”

　　“啊…看到啥啊，没啊…”另一个小哥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呼啊…你要困就歇一会我帮你瞅着，这咋还出幻觉了呢。”

　　易君遥轻飘飘落在了城墙里头。他辨了辨方位，直奔踏月归的方向而去，白衣飞扬。

　　原来，头天他发往各地要他们[留意夫人动向好生照料一旦出现立刻上报]的密信之后，次日下午便收到了妙仁堂暗线的消息，说有白衣女子深夜来访并与方子槿秉烛夜谈，言语间提及了通关文牒；后面又补了一段，说上午此女以暴制暴解决了病人家属闹事。易君遥见信，断定这必定是他家那不让人省心的夫人所为，当即飞马赶来了广平镇。

　　这女人…居然想浪到大瑶去，她想干嘛？

　　不过易君遥也没料到的是，这信竟还有先后两封：第二封信上说的是，此女背了行囊，与方子槿一道出了医馆，尚未归来。

　　此时的莫璃，早已一路向东，抵达了瑶边的第一站，新仓驿。

　　新仓驿原本只是连通大瑶宛昭的官道上小小一处驿所；和平年代久了，往来行脚商旅络绎不绝，就逐渐形成了这样一个麻雀虽小五脏却不太全的村落。

　　莫璃到的时候，道上都已黑得差不多了，只余一家两层的客栈还亮着幽微的灯光。一问，只剩一间房，价格却贵得咋舌，直赶上玉衡城里最好的酒楼天字房一宿了；又一想这大晚上总不好风餐露宿，太没有排面，只好望天，掏钱认宰。

　　啧，大瑶人会做生意，的确是名不虚传…这不，刚出宛昭她就感受到了钱包的真实痛觉。

　　值夜的元琳抖了一抖，瞬间精神起来；因她方才困劲上来差点睡过去的时候，白衣的公子跨进妙仁堂的大门，将佩剑一把按在了前台上，沉声道：

　　“叫你们老板出来。”

　　这少侠瞧着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身材修长，容貌皎洁俊逸，武功却是奇高，走路点声也无；一身风尘仆仆，气息却丝毫未乱。元琳低头再看那柄宝剑，造型古朴，冷芒幽微，单是瞅一眼便教人不寒而栗。

　　这剑名叫濯星。拿剑的公子，正是易君遥。

　　元琳不是落月轩的人，自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不知道这少侠为何深夜造访，以及他与先前那名…额，古怪女子的关联。虽然即使是个落月轩的，这些也未必能知道。她只是直觉面前这人不好惹，不能得罪，不然后果可能连方子槿都负担不起。

　　于是便冒着方子槿被吵醒发火的风险去叫他了。

　　方子槿呵欠连天地跟着元琳下楼来，面色十分的不佳；不过大厅里某人的面色，显得见比他还要不佳。

　　“我夫人呢？”易君遥劈面便问，愣是把方子槿还没出口的「你谁」堵了回去。

　　“你夫人？…”方子槿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嘟囔道，“谁啊，你夫人丢了来我这找啥啊，我这是医馆不是青楼了…”

　　“莫璃啊！”易君遥一步过去捏住了方子槿的肩膀，使劲摇了几摇。“你清醒一点看看我是谁！”

　　“啊？是你啊。”方子槿往后退了一小步，这才看清来人相貌。“莫璃是你夫人啊？…我今天才把她送走。”

　　“你说什么？”易君遥右手握拳，一把反勾住了方子槿的脖子，“我夫人在哪儿？你给我一五一十把话说清楚了！”

　　“喂喂喂你干什么…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吗！”方子槿挣扎着，“兄台，咱们有话能不能，上楼再说，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

　　“上楼是吧，好啊。”易君遥没有松手，“你屋在哪？”

　　“二楼中间…”

　　“行。”就着这个姿势，易君遥强人锁男将方子槿倒拖上了楼。

　　“兄台，壮士，大哥…？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有话好好说行吗这样不太好啊，诶…”

　　易君遥没有理他，径直将他拖到了屋里，反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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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我胡汉三又双叒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