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戏》公子洛舒

14、瞎猫

　　“你你你别过来啊！”莫璃慌了神，见身边有个灯台，情急之下就抓着那纸在蜡上烧了，手控制不住地抖啊抖。

　　易君遥被莫璃这个操作唬住了。他两眼发直，愣了几秒。“你作甚么？”

　　莫璃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的眼，仍是心有余悸。不敢想若是刚被发现了她诓他，这可不就完犊子了。

　　“纸上到底写的什么？”易君遥进一步。

　　莫璃退一步，话里缺了些底气，“没写什么啊，我又看不懂…我能看懂问你干啥…”突然腰板一挺，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觉得你们一直有事瞒着我，从你到白桐，还有二哥他们！”

　　“什么事瞒着你了？落月轩里事无巨细，什么事需要我瞒着你？”易君遥皱皱眉头，“夫人在怀疑些什么呢…”

　　被叫了声夫人的莫璃一颗心当时便软了半截儿，“你平时行踪不定的，白桐都不知道你去哪，还背着我批些什么公文的…”

　　“原来是这。”易君遥思索了片刻，哑然失笑，“其实并没什么大事，我见你没问便没主动与你提起。夫人此番怕不是多心了。”

　　莫璃没吭声，沉吟着低下头去。易君遥刚松了口气，却听莫璃又道：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啊。”

　　“没有啊。”易君遥想都没想。

　　“真没有啊？”

　　“嗯。”

　　莫璃闭上眼睛再睁开，“嗯，你别后悔啊。”

　　易君遥心一揪，正开口想要说句什么，可莫璃话音一落，夺门而出。

　　二人俱是一夜无眠。

　　莫璃揪着被子，无声地抽噎着，只觉得委屈极了，胸口一阵一阵地发酸，指尖也冰凉冰凉的。想自己下山历练一场，师父没找着不说，图个锦衣玉食还要为情所困…她咬着被角，暗自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一早，易君遥在屋里彷徨了许久，盘算着莫璃再怎么睡懒觉总该起来了的时辰，敲响了东暖阁的房门。

　　“…是我。”

　　无人应答。

　　“夫人你醒了吗？我有话同你说。”

　　仍是无声。

　　“莫璃…？！”

　　易君遥终于意识到不对，破门而入。

　　果然。人去楼空。

　　易君遥扶着莫璃的桌子，身子有些颤抖。他深深地低下头，呼吸略显急促，却赫然看到她留在案上的三个大字：

　　勿相寻。

　　“呵…”易君遥气到想笑，险些将这纸捻成一团。他把皱皱巴巴的纸展平，折了几叠收进衣服里，抬腿出了院子。

　　……

　　“啊，您说夫人啊！”看大门的弟子恍然大悟，“夫人今儿一大早就背着包出门了啊。”

　　“啊？轩主，我们都以为夫人出去办事，没寻思拦她啊！”另一个道。

　　这女人？“此事先不要声张。”易君遥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若换作寻常女子，离家出走这样的大事定然会避开自家的产业；莫璃却不同。她一早出去，先在落月轩名下的钱庄里换了不少小额的银票，又上落月轩经营的酒楼里点了几个贵菜吃了顿饱早午饭。当天下午，易君遥拿着白桐送来的账目的时候，觉着若跑的不是自家夫人，他几乎要笑出声了。

　　殊不知某些在逃的莫璃此刻，早已一路快马加鞭，赶在了城门关闭之前来到了玉衡东南的重镇广平；也就是当初他们从地道爬出来获救的那里。

　　结果刚到踏月归，哦不，医院，现在叫妙仁堂的，就被前台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我想见一下你们院长，就你们老板，方大夫…”莫璃搓搓缰绳勒麻的手，打袖口里摸出块碎银来，“姑娘…”

　　“姑娘使不得。”灯光摇曳，映着前台的布衣姑娘眉目暖黄，“我们已经打烊了呀，烦请姑娘明日一早前来。”

　　踏月归便是莫璃此行的第一站了。她依稀觉得，从设套取碧蛇珠到方子槿救了他们再到开医院最后是英文致谢，似有人下了天大一局棋只为请君入瓮。而这个人，莫璃的直觉告诉她，极有可能是她认识的。

　　这件事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只有这家医院；旁的线索，一个个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得见摸不着。

　　请我入瓮？我不请自来了。

　　瓮中捉我了解一下？…

　　愈发接近的真相使莫璃疲惫的四肢百骸里燃起了一丝亢奋。她睁大眼睛，诚挚又有些期待地注视着前台的元雅道：“嗯…姑娘可不可以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就和他说故人来访就完事儿了！”就差拉住人姑娘的袖子了。

　　元雅眨眨眼想了一想，“姑娘请稍等啊！”便小碎步一溜烟地跑了。

　　嗯，是个乖觉的。

　　方院长一听故人来了，还是个女子，腰带都来不及系得服帖，便胡乱披上外衣急急忙忙地跑去会客的雅室里候着了。所以当元雅引莫璃进会客室的时候，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掩门退了出去，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了莫璃两眼。

　　莫璃正当她笑个什么劲儿呢，一抬头就看见了方子槿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这幅尊容。“哈哈哈哈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怎么是你？”方子槿猛然看向莫璃，秀气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然呢？你以为谁。”

　　“我以为终于把我师妹盼来了啊！”方子槿失望地跺着脚，“…我以为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啧。”莫璃好整以暇地敛了衣袍，挑了个太师椅坐了下来。

　　“我让你坐了吗你就？…”没变完声的少年嗓子里还带着点嘶哑，“等会儿，你还没说你大晚上的跑来到底什么事啊？”

　　这时候门外已经人头攒动，扎堆了五六个姑娘听着墙根，小声议论着这深夜来访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她们成日一丝不苟帅脸拉得老长的院长这般失态地匆忙来见。

　　而她们目光的焦点莫璃本莫，早听见隔墙有耳，摇摇头心道不论古今中外少女们的八卦本性是不可能移的了。遂压低了声线，向方子槿道：“我是来问你几个事…你如实回答我呗，回头想要什么好处你提就行？”

　　“你？！…”方子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只求你不要大晚上的打扰我睡觉！你问！”

　　莫璃琢磨了一下，这该从何处问起呢？“嗯…这样，那个…你开这样一个医院，就这种形式的医馆，这个点子一开始是谁跟你提到的呢？”

　　“你问这个作甚么？”方子槿警觉地看向她。

　　“这个人在找我啊，我问问怎么了。”莫璃强压着镇定，甚至想喝一口茶，“找我总得让我知道是谁吧。”

　　方子槿一愣。“你怎么知道她在找你？”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嘴了，忽然收了声。

　　“是谁？”莫璃笑了笑，果然。

　　“是我未来嫂子。”方子槿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叫什么？”

　　“她叫…”方子槿突然梗住，摇了摇头，“不能说。”

　　“找我还不告诉我叫什么！”莫璃一拍桌子，“怎么就不能说了！你说！”

　　门外几个姑娘很明显地抖了一抖。

　　“……”方子槿涨红了脸，“我…我不是给忘了吗…”

　　“？？？”

　　“她名字，就，不太好记，好像是三个字儿的…”方子槿也一拍桌子，“我不记得怎么了！”

　　门外几个姑娘又抖了一抖。

　　“可以，可以。”莫璃眼前一黑，“那你总记得你哥叫什么吧。”

　　“这事儿跟我哥没关系，无可奉告。”方子槿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她，“你还有没有事，没有我回去睡觉了。”

　　“有有有…”莫璃伸手拉住了他，“那你总得告诉我他们住哪吧，我好登门拜访一下？”

　　“把手撒开！你！”方子槿瞪着自己的袖子，直到莫璃讪讪地将它放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住哪，他俩正四处游历呢，上个月给我来信时候好像是到了钦州了吧…”

　　“那现在呢？”

　　“不知道。按说他俩要是从北往南走的话应该到钧州了。”方子槿摊了摊手。

　　在大瑶呢？…这就难办了。嗳，离家出走一回容易吗，还得瞎猫去碰死耗子出趟国。

　　“诶，我要去找她。”莫璃又要拽他的袖子，被他嫌弃的目光注视着又收回了手，“你你你帮我整一个通关文牒呗…”

　　“我上哪给你偷文牒去啊…”方子槿往门口走去，“你爱去不去。”

　　“你不给我整文牒我就在你这不走了。”莫璃一叉腰。

　　“不走就不走。”方子槿扔下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明明是你嫂子先找得我好不好！诶！你回来…”莫璃对着方子槿的背影大声道，结果后者的步伐顿都没顿一下。

　　这个大夫怎么回事？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哦。莫璃鼓着脸，将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起身下楼去了前台：有志者事竟成，老娘还就在这住下了，臭郎中你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