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戏》公子洛舒

13、朝露

　　五百年过去了。莫璃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盼来了师父和师叔的消息。

　　“叶前辈？”

　　反射着晃眼的日光，一头胜雪的银丝跨进门来。正是清灵执剑长老叶不凡前辈。

　　“嗯，蓝桥和许同尘捎了信来。”叶前辈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不疾不徐。

　　“什么？”莫璃如遭晴天霹雳，不对，如遭平地惊雷般突然站起，“有我师父和师叔的信了？！”

　　“嗯。今日一早常驻玉衡的弟子给我的。”说着他将一根竹筒递与莫璃。后者喜滋滋地接过，拆开倒了半天却只倒出一卷小纸条来。

　　【皆安好，勿相寻】？

　　莫璃原本想要喜极而泣一下应个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愣是梗住了。确是师父的字迹无疑，可自己诚然是这位蓝桥道长的亲生徒弟乎？…

　　“叶前辈您稍等下我去找个纸笔。”好歹把气喘匀了，莫璃道。

　　叶不凡摇了摇头。“弟子说，他们二人骑驴而来，只留下这个竹筒便走了。”

　　哦哟？看来是不要春雪跟秋风了哦？莫璃撅着嘴，暗自朝天翻了个白眼。

　　“对了。此番…我另有一事想要问你。”莫璃正要起身送客的动作被叶不凡慢吞吞的一句话忽然打断了。

　　“嗯？前辈请讲。”

　　“你们…分配给潇然的任务，是否有些太重？”叶不凡迟疑了半晌，缓缓问道。

　　“重？”莫璃略一思忖，“何出此言啊。”

　　“她每每出门，都要很久才回来。”叶不凡想了想，“即使好不容易回来了，没待上几天，便又要披星戴月地走。”

　　原来说得却是这一茬事情。“我知叶前辈爱妻心切…不，应该说与她感情甚笃，不过我还是想说两件事。”

　　“其一，她的任务繁重与否，实在不是我的安排。要归秋简管。秋简遇到大事不决才会来找我和易君遥。”

　　“其二，不常回来，意思就是任务不重。或许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呢。”

　　“叶前辈，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了。原来如此，谢谢你…”叶不凡起身，喟然长叹，苍白马尾的背影显得分外落寞，“终究是我关心则乱，太过束缚于她啊…潇然…”

　　莫璃目送着前辈远去，只摇了摇头。世间情之一字，若可消可控，可收放自如，何来天涯肠断客，何来把酒泪阑干。

　　易君遥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幅目光呆滞的白衣少女默默摇头的场景。

　　“怎么了夫人，天光大好怎的在这摇头呢？”

　　莫璃见是他来了，面皮不由自主地一烫。“叶前辈方才同我说他与潇然聚少离多来着。”

　　“哦？那你摇头是为了…”易君遥不解，笑道。

　　“我啊，我这是推己及人好不。”莫璃骨碌着眼珠子，心念一动，“我是想到某些轩主大人，不也是公务繁忙，日理万机，留妾身独守空房，人老珠黄…”说罢双手捧心，作泫然欲泣状。

　　果不其然脑门一痛，又挨了一记扇子。“有时候真想把你的小脑瓜子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啊…官人怎么可以这样说，妾身好生伤心呀~”莫璃强憋着不笑崩出来，娇滴滴地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人家这心肝儿里装的可满满的都是您呀…”

　　“哈哈哈哈你这婆娘今天怕不是吃错药了走走走我们找白桐去给你治治哈哈哈哈…”易君遥先笑出声来，莫璃也终于绷不住破了功，两人又笑成了一团。

　　要不是进来个很没眼色的弟子给他俩看茶，估计莫璃的口水都要笑上一脸。

　　弟子刚一出门，莫璃和易君遥对视了一眼，没出意外地再次失笑出声。

　　“哈哈哈哈我差点忘记跟你说正事了你这个死鬼。”莫璃揉着笑酸的肚子，另一手轻轻拍了两下桌子。

　　“嗯？”

　　“叶前辈刚带信说我不用再回清灵山了，我师父他们有消息了。说起来我本来打算下个月回去一趟来着…这不就不用回了嘛。”

　　“嗯。”

　　“我不用回去了诶！你就不能稍微表现得惊喜一点？”

　　“惊喜啥…”易君遥甚无语地看了莫璃一眼，见后者眉头越皱越紧嘴巴越撅越高，连忙改口道，“哦，夫人你不走了啊！太好啦。”

　　“？？？喂！敷衍好歹敷衍得像一点啊你！”

　　“本来就是好不好，有什么好惊喜的。“易君遥抽了抽嘴角。“就好像落月轩缺你不可一样。”

　　还真不能指望他嘴里能吐象牙。莫璃梗了一瞬，眼珠微微有些发痛。沉默了半晌，小声哔哔道：“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看完月亮是哪个臭不要脸的占人便宜…”

　　“嗯？”易君遥突然转过头看向莫璃，脸上浮现了一丝可疑的暗红，“你装睡？”

　　莫璃理直气壮道，“喔，是吧，偷亲我脸你还有理了嗷？”

　　“对啊，有理了。”

　　“哦哟？”莫璃睥睨地瞄着他，没想到这厮竟承认得这么爽快。“看不出来我们易大轩主一表人才道貌岸然，倒是个衣冠禽兽趁人之危的哦。”

　　易君遥闻言，呼吸微促，却定定地盯着莫璃，一字一句道：“你这女人，是不是觉得…”

　　“咋？”

　　“觉得你清醒的时候，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莫璃没说话，只扬了扬下巴，轻轻地哼了一声。

　　易君遥浅浅阖了下眸，片刻再睁开时，眼神里似已暗自做了多大的决定。

　　莫璃只觉手腕一紧，整个人重心一动已经离开原地，被牢牢圈在易君遥和桌子的狭窄空隙间。没有给她多少时间反应，唇便被易君遥的覆住。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莫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只剩风声在呼呼作响。

　　说不欢喜是假的，只是莫璃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动作，浑浑噩噩地杵着，四肢百骸都僵硬得几乎发抖。大约察觉到了莫璃的呆滞，易君遥忽然空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随即把唇上的力度放轻了许多。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莫璃收回神志，刚想哀怨地看他一眼，目光所触却又立刻将眼神躲闪开去，只缥缈地看他身后的书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是耍流氓啊…”

　　易君遥也沉默了一瞬，食指关节抵在唇上轻咳了一声，说不出的青涩尴尬：“咳…抱歉啊，我…”

　　莫璃只别过眼不去看他。

　　“…抱抱。”易君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她拉到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

　　莫璃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那我们的条约还算数不啊…”

　　“？我发现指望你这女人说话应景实在是不现实。”拍她后背的手停住了，易君遥梗了一下，“不算了。”

　　“真假？哎呀这也太好了叭…”

　　“？不行，还算数。”易君遥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改一条，你是我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人，以后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不允许改嫁他人。”

　　“…霸王条款？我同意了吗？”莫璃抬起头色厉内荏地将他盯着。

　　“不同意也得同意。”易君遥把她的脑袋又按回去，“别动，再抱一会，一会跟我画押去。”

　　？……

　　饭桌上二人谁也没多说什么，不过几位当家里有敏锐的似乎已经心领神会，例如白桐，就朝莫璃欲言又止暧昧不明地抿嘴笑着。莫璃也不看她，只兢兢业业地往嘴里扒着饭。

　　其实莫璃也有所察觉，今次的易君遥，除却对自己态度略有转变，身上背负的莫名负担似乎又重了些。疑云更重，莫璃想起之前那些隐秘的公文，心里头依稀有了计较。

　　这晚，莫璃例行在西书房与易君遥一起“夜读书”。琢磨着总不好一上来就诈他，莫璃装模作样地强看了几页书，…果然睡倒在易君遥左臂上。

　　睡得晕头转向地起来，见易君遥还在挑灯夜读，莫璃适才想起自己的大事还没办成呢。

　　便起了身，往远侧的书架走去，假意翻找着什么。见时机已到，莫璃从手里的书页后面抽出一张纸来。

　　“易君遥！你看这是什么。”莫璃远远地朝他扬了扬这张纸片，“我在书架上发现的。”

　　“嗯？”易君遥看不真切，便要过来。

　　“你别过来！你就坐那。”莫璃赶忙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万万不能让他看到纸上写的啥，因为这纸条它…它本来就是莫璃伪造的啊！为了从远处看着像，她那上面就瞎写了几句诗然后拿朱砂笔圈圈改改了一下啊！

　　“我什么事情瞒着你了…”易君遥一脸警觉，“上面到底写的什么？我看看。”

　　“不告诉你！”莫璃仰了仰脖子，将那张纸又往身前收了两寸，“你先和我说我就给你看。”

　　可莫璃这句话，说得还是太迟了。只见易君遥一个起身，就要朝她走了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