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戏》公子洛舒

16、酸菜

　　显得见，新仓驿黑客栈里悠悠醒转的莫璃此刻并不知晓，方子槿鼻青脸肿地顶着俩浓浓的黑眼圈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妙仁堂里已经流传起了关于她们小方院长和一男一女两位少侠之间不下于十个版本的花边故事。

　　所以她只是爬了起来，例行去寻当地的必吃菜。

　　要说这新仓驿别的没有，只有一样悠久的名吃，叫做“马上炙”的。因为新仓地处大瑶最边境，往东百余里即是瑶边首府锏城，大瑶的龙骧军所驻之地；若在新仓休整太久，再在官道上跑个大半天，等到了锏城人家城门一早就关了。所以这“马上炙”之所以叫做马上炙，一是说这东西做着快，拿烙好的饼一面刷点酱，直接把巴掌大的煎肉一夹就完事儿了；二就是说买的时候人不用下马，吃的时候一只手拿着就能边骑马边吃，不耽误赶路，炙又谐音“至”，取了个早点到锏城的彩头。

　　莫璃吃东西最讲究个“地道”，为此在问过了店小二马上炙的由来之后特意转头上楼收拾了包袱，骑着马便去了店家给指的官道路口的百年老摊。毕竟马上炙，她是绝地不会在马下吃的。

　　这饼颇有些五香的味道，夹着新炙好的烤肉鲜嫩多汁…莫璃骑在马上咂吧着嘴，后悔咋就没多买些个，摇了摇头咽下最后一口，一夹马腹往锏城的方向绝尘而去：可别真赶不上城门关了才是！

　　风凌舒捻着龙飞凤舞地写着“吾弟亲启”四个大字的传信，深深地望着东方。半晌，喟然长叹，调转马头往紫微王城的方向，一路向北而去。

　　「吾弟亲启。一别累月，尽玉思汝尤甚，盼速归矣。兄风凌川」

　　莫璃耷拉着脑袋，从告示牌前面讪讪地走开。在锏城盘桓了数日，一无所获不说，连一咩咩的线索和头绪都没得；照这样下去，天天住客栈，坐吃山空是迟早的事。正低头走着，穿出小巷口的时候，一声马鸣忽然从身侧凭空传来；原来她不看路，险些撞上一行骑马的人。

　　莫璃抬头，见为首的公子著一身浅青色锦袍，风盈广袖，衣不染尘；泼墨般的长发半束在缎带里，容色白皙温润，宛如好玉。他垂眼看着莫璃，睫毛修长，眸中噙笑，唇角微扬，道：“姑娘走路小心呀。”

　　“哦，啊，对不起啊。”莫璃一时竟呆了，讷讷地点头念着，退后了两步。

　　那公子没再看她，抬了抬左手，身后几人便跟着催动马匹离开了。莫璃适才寻回些神志，只见除了为首的那位公子，其余几人俱是青衣短褐的打扮，一举一动极为齐整肃列，不似寻常家丁。她盯着那些背影也就看了几秒，脑海里竟浮出易君遥来，连忙摇摇头，漫无目的地朝反方向走去。

　　“咕噜。”

　　也不知走了多远走到了哪，莫璃摸着不太应景儿的肚子，追随着一股酸菜炖大骨头的香气，举头四顾心茫然。

　　等等，酸菜炖大骨头？这年代有酸菜炖大骨头的？…

　　寻着香味的来源，她兜兜转转竟行至胡同里一家戏楼前。一打眼，“清凉楼”…嗯？这不就是那告示牌儿上的钉子户，经天累日外兑兑不出去的戏园子么？

　　莫璃只思量了片刻，抬脚迈了进去。

　　奇的是这清凉楼里并无一人。莫璃环顾四周，见楼内雕梁画栋，客座分两层。二楼正中是正对戏台的官厢，两侧为看廊，边缘有雕花栏板和望柱，后角两侧设置楼梯供人上下。楼下场地为方形，错落有致地摆着许多桌椅板凳，大约是普通席。戏台呈“凸”字形突出于场内，上边立有两根台柱。两侧的墙面上绘有戏剧壁画，楼内正中高悬着一方匾额，上书“浮世音”三个大字。

　　莫不是自己竟走错了屋子…正寻思着，“有人吗？有人在吗？…”便问出声来。

　　“哎——来了来了！”话音刚落，打台子后头绕出个搭着汗巾子的小少年来，他白净着面皮，脸上犹挂着几分青涩。一见莫璃分明是位妙龄女子，却作侠客打扮，桂宝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点头眯眼笑着道：“这位客官，您这是…喝茶呢，还是有何贵干呀？”

　　“我…”莫璃顿了一顿，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我来听戏的。”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圆下去。

　　“听戏？”少年像是听着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拿汗巾抹了把脑门儿，“我的小姑奶奶哟，甭说我们今天没有场子，就是有，要来您也得早来，这大中午的也不是个时候啊…您还是快请回吧，想听戏您改天再来？”

　　莫璃一听，还就不想回了；她一撩外裳，一屁股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二郎腿一翘：“我还就今天想听了。”说罢摸出锭银子按在桌上，“给我上一壶茶水再整点儿点心，叫你们这最好的角儿唱一出最拿手的吧。”

　　桂宝小小的眼睛里透露着大大的迟疑，没奈何只得捧着这锭银子往后台去了。“这个…姑娘您稍等一小会儿，我帮您问问俞伯啊。”

　　不一会又转了回来：“姑娘，俞伯说行，只是得劳驾您等一阵子了毕竟扮上还需要一会…”

　　“告诉他们只穿上行头就是了，我是来听戏的不在乎那些细节。”莫璃揉了揉脑壳，“倒是你，快些把茶水糕点上来，渴得很。”

　　今次这出戏唱的是《落英山》，讲的是前朝老将崔有鸿以千抵万智取落英山并将敌军守将斩于马下的片段。台上的老生一把铮铮风骨，唱念做打功夫俱佳；台下的莫璃吃了一盘又一盘点心，灌了一壶接一壶茶，瓜子皮都快堆成小山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桂宝。

　　“那什么，能不能给我整点别的吃的啊，什么酸菜啥的都行我不挑…你离近点，你看，你看看我喝茶喝的，眼睛都要绿了…”

　　“嗨呀我的姑奶奶您就别为难小的了…俞伯不唱完没人炖得了酸菜汤啊这…”桂宝挠着头，满脸苦笑，低声道。

　　莫璃也没奈何，托着腮帮子硬看完了这出戏。

　　“好！！！”随着俞伯横刀立马一个亮相，众人纷纷退场，莫璃不禁鼓掌叫好。鼓着鼓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朝着桂宝猛使眼色，下巴指着后台的方向。

　　……

　　俞伯卸了行头，急急端着一海碗炖酸菜打后厨绕了出来。莫璃眼前一亮，搓着爪深吸了一口气，不等俞伯开口便道：

　　“老板…再给我盛一碗米饭呗~”

　　“这…”俞伯面露难色，挤着笑道：“姑娘啊，小店简陋，孩子们平时实在是…吃不上米饭啊。”

　　吃不上米饭么…莫璃没料到一时间揭了人的短处，略一拧眉，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就那么随便一说，那你们平时吃点什么主食？给我整点，好就着酸菜吃。“

　　“平时…我们就吃点秫子面饽饽，粗鄙之物，姑娘…”

　　“别姑娘了，”莫璃抬手打断了俞伯没说完的话，“江湖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吃点粗粮对身体好，拿点我尝尝吧。”

　　俞伯连忙点头，转身取饽饽去了。

　　看着眼前快赶上人脸大的寸来厚的土色的饼子，莫璃的眉头抖了几抖。她先拈起筷子戳了一戳，见那饼子竟软和得很，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地摸了它一下。

　　“姑娘趁热乎尝尝吧，刚从锅里拿出来的，温乎，不烫。”

　　“诶诶诶，好嘞~”莫璃从善如流地答到，随即一手抓饼一手拿勺尝起了酸菜来。

　　莫璃缓缓地咂着嘴，目光呆滞，两眼无神。

　　“怎么了姑娘？不合口味吗？”俞伯关切地弯下腰问道。

　　莫璃刚把饼塞进嘴，闻言瞬间伸出双手护住了盛酸菜的海碗：“嗯？咿唔唔噫…”

　　又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表意不明，她没等咽下去，一把把饼从嘴里薅了出来：“别！好吃好吃，特别好吃！…”

　　俞伯咧嘴笑了，眉眼里露出欣悦的神采，“好好好，难得姑娘喜欢就好！哈哈哈…”

　　莫璃又认真咬了口比脸还大的秫子面饽饽。此物虽其貌不扬，入口却香甜软嫩，细腻弹牙。掰一块在酸菜汤中浸满汁水再捞出，只觉汤鲜饼糯，怎一个美字了得。

　　“这饼子里除了秫子面，还放了…？”莫璃抬眼，秀眉微蹙，看向俞伯：“口感吃着弹性适中，委实不错。”

　　“哎呀，姑娘是识货的人。”俞伯拉出旁边一条板凳坐了下来，兴奋地朝莫璃比划着：“我这里啊，还掺了些黍子面，量调得好就一点也不粘！”

　　“黍子？”莫璃的嘴角不禁抿起，拊掌笑道：“妙啊！还有这个酸菜，里面也没放肉啊，这汤咋这么醇呢？“

　　“姑娘你有所不知啊。”俞伯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脑门，“我们这没啥子收入，娃儿们又要长身体…没法子，我就赶着上集时候再屠户那收点便宜的大骨头回来炖，天天拿老汤给他们做…”说到这他有些神伤，伸手去拍桂宝，“唉…你们这些娃儿呀，跟着老头子我受苦喽！”

　　听着那边厢俞伯伤感，莫璃的眼神却愈来愈亮。她砰地一拍桌子，吓住了差点抱头痛哭的爷俩：

　　“我看告示牌你们店正往外兑呢，有没有兴趣跟我干上一番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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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本咕咕精姗姗来迟了！前一阵忙着准备出国的各种事以及考试等等等等耽误了这么久，但！是！！！我终于！回来啦！！！
明天就是520啦，祝大家有CP的长长久久，没CP的速速脱单！啾咪啾咪~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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