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谈杂记》故渊sang

11、井骨（平西之战）

　　至此，萧让的回忆就完全在三人的共同的梦里铺展开来。
　　三人未醒，但仍能交流。
　　萧让开口道：“我死后的近千年里，鬼魂微弱时不能离开那口枯井，我不断地吞噬其他魂体化为己用，我只求变得更强，那之后，我终于能够离开死亡地四处流转，就是为了再次遇到哥哥，杀了他。
　　曾有只千年老鬼告诉我，鬼伤了人就再不能入轮回，这些又何足道哉，我只求我和萧玉这一世有个了结。”
　　周长宁见萧让如此执念，说到“萧让，你为了杀萧玉而存在，如果你真的杀了他之后，真的会开心？现在的萧玉，只是保留着九百年前萧玉一丝魂魄，他甚至不认识你，你看看现在的萧玉有几分像你的哥哥？你生前明明最亲近你他。你这样做了真的就能了却遗憾？还是说，你是在等一个解释。对吗？”
　　萧让不言声，抿着嘴坐在一旁，仿佛又变回他梦境里的那个孩子。
　　萧玉看完萧让的回忆，震惊到难以回神。他无法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是在怎样绝望的情况下被人杀害，忍受化成鬼魂后被其他厉鬼撕咬灵魂的痛苦，忍受着吞下鬼魂所受的怨念诅咒，整日担惊受怕，做鬼也不能安息。
　　萧玉自回忆里回神时，脸上已是一脸泪水，他抬手抹去一脸鼻涕和泪。
　　“萧让，那井里，很冷吧？”萧玉抬手摸着萧让的头顶，手心竟然传来毛绒的触感，他一直以为人是无法碰触鬼魂的。
　　萧让经年的积怨，似乎有了一丝慰藉，没想到还能有人关心他冷不冷。“化成鬼后，就没有了任何感觉，不冷，不饿，不困，更多的是一种缥缈无着的感觉，好似灵魂缺一个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缺的感觉。这是最让我害怕的……”萧让平淡着讲出这令人绝望的场景，那都是他曾经历的。
　　周长宁说到；“既然如此，我想萧让你死前必定发生了什么。咱们大可以试试萧玉的残魂里还留有些什么信息。”
　　“萧玉你准备好了吗？”周长宁问萧玉。
　　萧玉点点头紧闭双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时间分分钟流逝，萧玉并没有体会到想象中的痛苦。
　　周长宁倒是变得严肃起来。眉宇间不自觉拧成川字，动手掐了衔魂术，萧玉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只待周长宁以咒术读取那丝魂魄里残存的记忆。
　　慢慢的，那缕魂里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一片狼烟，是枯草和死人身上的衣服在燃烧，萧瑟的秋风刮过，夹着草屑划过脸颊，一股糊味飘过。
　　萧玉刚经过一场大战，终于把入侵的贼寇赶走，他向着贼寇落败的逃跑路线望去，翻腾的尘土被秋风卷起，乌压压一片，地面也早失了草色，与天际连成一片，心里不禁默默担忧，入冬了，只怕这仗更不好打了。
　　“将军，您刚才那一箭好生利索，万军之中，嗖的就拿下了他左参将的人头，谁看了不说将军英勇神兵啊！”沈成峻在一旁的夸奖使萧玉回了神。
　　沈成峻是萧玉的副将，他出身商贾之家，但沈成峻没心思继承家业，一心从军报国，多年前跟萧玉一起在朝云关做守备时两人相识，两人在战场上互相配合，骁勇善战，互相欣赏，就成了朋友，再后来平西之战的战火燃起，经萧玉推荐做此次平西萧玉的副将。
　　萧玉回头看了一眼沈成峻，回：“收起你的废话。只恨没有杀了那敌军头子，下次，我绝对会一箭穿过他的脑袋！”少年将军，英姿勃发，谁看了不升起敬仰之情。
　　“战场瞬息万变，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知可判的，你莫要急躁。”沈成峻敛起笑眼，劝慰道。从怀里掏出他临上战场之前别人赠与他的手帕递给萧玉。
　　“将烟灰抹一抹。”沈成峻说道，“我们的将军，是天上的太阳，要永远光辉灿烂，脸上可以沾染敌人的鲜血，却不可以蒙上灰尘。”
　　萧玉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调笑道：“那可是兰芳送你的，你舍得给我用？”兰芳就是沈成峻的心上人。
　　沈成峻一拳锤在萧玉肩上，“我就不该同你讲！”
　　萧玉始终没有接沈成峻的手帕。萧玉抬起下巴示意沈成峻看逐渐坠落的夕阳，“好美，对吧。如果不是战争时期，这样的夕阳，很美。”
　　萧玉眼睛里橘红色的阳光晕染开来，在他的眸子里调和成一种更深邃的红，却不沾染一分阴霾和尘埃，在他的眼里尽是光明和希望。
　　萧玉的人马回到大营驻扎的地方的时候，还未等下马。参将倪越一脸凝重地自帐中冲出来，待萧玉下马登时就将他请进帐中。
　　“将军，出事了。粮草，告急。”倪越低声说道。
　　萧玉心一沉，问道：“细细讲来，还能撑多久？”
　　倪越未开腔，伸出手比了比，半月。
　　萧玉卸了银枪，盔甲，坐了下来，反而开始擦那柄沾了血的剑。
　　倪越在一旁不敢做声，等待着。他同样心如火煎。战场上头等大事，就是辎重粮草。战士们可以流血牺牲，但是粮草供应不上，必定会出大乱子。倪越越想越焦灼，不由得来回踱步。
　　萧玉抬眼看了倪越一眼，咳了一声，继续擦拭剑身。他不是不急，只是他需要冷静下来，抱着这柄一直陪着他的剑他觉得很安心，才好想办法。
　　萧玉放下手里的羊皮，说道“莫慌，半月说长不长，时间也不短，需好好思量一番。我现在就写加急奏折，向皇上请求增加粮草。半月估计能有个缓和。另外，再传令下去，每餐减三成，待到大战前夕再增加饭食。还有，今晚就派五队人马向境内五个方向前去，向周围的城池守备官借粮，速速去办。”
　　倪越领了命令，脚底生风去处理燃眉的军务。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派去借粮的将士们还没回来，萧玉也等的越来越焦灼，他的奏折也不过刚送到皇帝跟前。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却等来了派出去的斥候，斥候三步并做两步跪倒在萧玉跟前“将军，紧急军情，匈奴大军在十里外向我军压进，无视咱的警告，似是要越境。”
　　这斥候秉完军情终是撑不住了，一头栽倒下去，萧发现，本来身量就比一般军士矮小伶俐的斥候比以往重量更轻了，斥候的脊背已经瘦得可怕，手放在上面能清晰地感觉到突出的骨节。
　　萧玉一幅剑眉拧成川字，叹了口气“饿的，带他下去喂点饭食。”
　　萧玉交代完后回营帐拎了银枪便呼喊着各营准备迎战。

　　战鼓已过二巡。所有军士都在等待命令，只待一声令下他们就发起进攻，然而萧玉没有进攻的意思，敌人也按兵不动。
　　苍黄的野草挂着风霜的痕迹，裸露的沙砾更显肃杀，战场上只有安静，将士们的脸色凝重，红黑的面皮下难掩紧张神色，干裂起皮的脸，仿佛多年生的树皮般绽开，所有人默默等待，然而偶尔会出现不合时宜的肚子叫的声音，大家都没有吃饱，但是不影响冲天的气势。
　　萧玉也饿，饿呀，怎么不饿。他已经缩减到一天一餐饭，他是将军，他不能表现任何异样，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是整个军队的太阳！
　　萧玉一边等一边用剑柄硌着肚子，这样能减轻点饥饿带来的痛感。
　　萧玉在等，如果能借来粮草。那么他便背水一战集结全力将敌人逼退。
　　果然，自队伍末尾一骑轻骑迅速穿越队伍来到萧玉面前，然而萧玉没有等到他想要的消息.
　　派出的五队人马已回营，可结果却是，附近的郡县已被之前的连年战争搜刮殆尽，加起来能借的粮不过六千旦……九万大军，也不过撑两天。
　　萧玉立刻对形势做出判断，横竖都是一战，况且现在粮草不足，一旦将战线拉长，萧玉一点胜算都没有，倒不如背水一战。
　　这场大战打了一天一夜，双方势均力敌，萧玉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敌人的速度，他们的后援军不断的补上来。
　　趁乱之际，萧玉将长弓拉满利箭离弦只冲着他们的首领而去，果然如萧玉所说，再遇见必取他的首级。敌军因首领阵亡引起不小的骚乱。
　　射杀成功之后萧玉突然感到眼前一黑，险些栽下马来。他中箭了。万军之中，你的箭瞄准他人，那么一定有人的箭尖在指向你。
　　沈成峻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起，及时将萧玉带回军中。萧玉本以为自己的路就此终结。却没想到被沈成峻从阎王殿捞回来了。
　　萧玉醒来后思考再三，下令“拔营向关内退三十里！”缓兵之计只能多拖延几天。
　　边关环境恶劣，不过三天，萧玉肩头的伤口迅速恶化，溃烂流脓，伴着高烧，这样的痛苦使他神志不清。沈成峻找了无数周边的大夫，所有的药材都用了，仍不见好转。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此时，敌人的大军再次进犯，这一次，他们冲破了关卡，如风雷之势杀进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