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长》未完成的将来时

6、青山入我怀

　　青山入我怀

　　张日山后来记住了她的名字，却是她躺在自己怀里死去的那日。
　　他抱着她躲到防空洞里，敌军的轰炸机还在投弹，处处弥漫着硝烟。
　　昏暗的防空洞里，他看不清她的伤势，只觉得搂住她的那只手，手心里一股温热。张日山有些慌乱，他想要低下头去仔细瞧瞧，那弥漫在他四周的血腥味并不来自她。
　　梁小姐，你别怕！我带你去找医生……
　　我的名字是梁湾，不是梁小姐。张日山，你要记得啊！
　　她的一张小脸惨白，却是故作凶巴巴的模样。张日山顺着她点头，好，梁湾。你坚持住，我带你去医院。
　　梁湾闭上眼，又缓缓张开，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张副官，我的家在江南水乡，曾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若是没有战争，你会不会上门来提亲？
　　梁湾，别说这些了。
　　张日山，你就当骗骗我也好。
　　我只是跟在佛爷身边，带兵打仗，随时丢命的土夫子。配不上你这样的姑娘。
　　梁湾轻笑了下，张日山，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知道我太爷爷那代起，代代都出了进士，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我爹听到了我方才的那番话，非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我一个女孩子，你非要让我说我喜欢你吗？
　　梁湾……
　　从前在家学规矩，出嫁从夫，如果你娶了我，我会很听话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梁湾忽笑了起来，她笑得很好看，手上不知何时沾了血，她伸手抚住张日山的脸颊。
　　我逗你呢！今生怕是没这机会了，如果下辈子再遇见……

　　这场战役结束的时候，张日山木讷地抱着梁湾坐着一动不动，佛爷和八爷寻来的时候，只见小副官脸上流着血，那姑娘安静得睡在他的怀里。佛爷和八爷不再言语，默默退出去清扫战场。
　　伤亡惨重，折了许多人，梁湾是跟他的兄弟们一起火化了的。
　　张日山将她的骨灰收在了白瓷坛子里，一直随身带着。后来他们路过江南时，张日山站在小桥上将她的骨灰洒在了她的故土上。
　　却独留一了个她缝制的荷包，里面装了一些，贴身放在胸口。

　　至始至终，他从未对她说过爱字。
　　到了如今，她却成了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后来倒真有了太平岁月，现世安稳的好日子。
　　漫长岁月里，他都在想，若是他们相逢在安稳的年代。
　　他是否会如她所愿，上门去提亲。
　　可是他爱她吗？
　　却给不出个答案，只恨他与她的时日匆匆，他想找她问个清楚，可天地之大哪里还有一个她。
　　有一年回到长沙，登上初春的岳麓山头，他靠在爱晚亭里小憩。她从梦中而来，一身素雅别致的旗袍，倒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揽将春深处青山入我怀
　　山入怀 尔入我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