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切开是黑》依山千楼

11、拾壹

　　受罚挨打后周应斐又被自家师父关了一个多月，才放了出来。

　　古镜衡对晏沂的训练也快有一月了，颇有成效。他已经开始教徒弟新的刀式，跑竹林也从五十圈上升到一百圈。

　　连古镜衡对此也有些讶异，晏沂的灵根看起来并不强悍，体质却出乎预料地好，很快就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

　　徒弟现在看起来还是瘦瘦弱弱的一个七岁孩子，但力量已经足以比得上一个成年壮年男子。

　　那天下午周应斐来，古镜衡正在看他的话本，晏沂在一边挥汗如雨。

　　“古长老，我还能请教您刀法吗？”周应斐道，有些小心翼翼。

　　自从上次以后，古镜衡就没来看过他一次，大概是在躲着他师父。

　　他一直沉迷于学习刀术，一心想着拜古长老为师，后来古长老要脱离出派，他被父亲阻止，才转拜现在的师父周离。想想也觉得二人之间一定尴尬。

　　可没想到的是，师父对古长老竟然颇为欣赏。

　　古镜衡抬眼，看到周应斐，放下手里的书：“自然可以，哪里不懂？”

　　周应斐忙掏出了刀谱，不忘冲着古镜衡弯了下眼角：“多谢古长老。这里，第七式为何横劈之后，要转为双手，再下砍？”

　　他比划了一下：“总觉得……不太流畅，没有行云流水之感。”

　　古镜衡合上书，封面果然是桐城的刀法之一——蓝星刀法。

　　是已逝的刀术大家桐城城主的手笔之一。

　　桐城统共也就两百年历史，城主只有一位，就是古镜衡的爹。要说当世谁最了解这些刀法，莫过于他的儿子了。

　　怪不得要来问他。

　　古镜衡站起身，抽出自己的长刀，道：“来，我给你演练一次，你就懂了。”

　　语毕，不等周应斐在说话就攻了过来。

　　周应斐慌忙抽出他的刀架住，两刀相碰，“当！”的一声，有些刺耳。

　　随意对了几招热身，古镜衡就留出空位：“蓝星第七式，来！”

　　周应斐：“是！”

　　蓝星第七式起手就是单手刀，古镜衡留出的位置刚刚好是最适合使出第七式的，周应斐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流畅使了出来。

　　但古镜衡身法比他快上许多，几乎是在周应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躲掉了。

　　直到最后一个动作，周应斐横劈，沉重的刀裹挟着呼啸的风袭来。

　　古镜衡一瞬间往后弯，远远看整个人仿佛是从膝盖处突然被折断，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过去，险险躲过。

　　周应斐完全没思考，只凭着直觉使出了练了许久却一直不顺手的最后一招。

　　单手换双手，狠狠往下！

　　“叮！”

　　刀锋相撞。

　　古镜衡一只手背向后面撑住地面，一只手持刀挡住了往下的凌厉的刀锋。

　　他的发丝微微有些散乱，道：“懂了吗？”

　　周应斐收起刀，正想去扶一把古镜衡，他手一撑，已经站起来了。

　　周应斐：“懂了！长老您好厉害！”

　　古镜衡道：“刀和剑不同。刀术大多不顾场面好看与否，有的招式甚至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只有在实战之中才会发现有多顺手。”

　　“特别是……我父亲的刀术。”

　　没有气势如虹，没有精巧漂亮，只是简简单单的举手抬足，却能让对战之人难受无比。

　　周应斐认真道：“原来如此……”

　　古镜衡也收刀入鞘，微微皱眉：“你师父也该懂这些，不必我来解释。”

　　周应斐笑了笑，有点傻气：“师父让我来问您的。他给我解释了刀术招数的和谐，可我不太懂……他便说，你不是与古长老关系好么，他刀术才是真正的精湛无双，也许他知道该怎么给你讲。”

　　古镜衡有些讶异：“真的？”

　　毕竟直至五年多，不，快六年前，他在涅云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因家破人亡而疯了的疯子。

　　至今大多数长老弟子都还躲着他走。

　　周应斐点头：“当然是真的。”

　　古镜衡有些高兴，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没表情。

　　“师父……”

　　晏沂喘着粗气，揪了下古镜衡的衣袖：“师父，跑完了。”

　　太阳西斜，离日落还有大半个时辰，他就跑完了。

　　古镜衡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眼里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也不嫌晏沂满身大汗，蹲下道：“做得很好。”

　　晏沂笑了，他的左眼换成了假眼，但不说根本就看不出来，双眼像是两汪不见底的墨潭，漂亮的面容灿若夏花。

　　古镜衡下一句就是：“明天加码，还是一百圈，但不背刀，背点更重的东西。”

　　晏沂的小脸垮了下来，生无可恋。

　　“是……师父。”

　　周应斐：一、一百圈？！他不是才七八岁吗？

　　心里又有点儿嫉妒，他跟古长老这么多年，古长老从来没对他有过什么训练要求，也从未这样夸奖过他。

　　古镜衡拍拍徒弟：“正好，你周师兄来了，要不要练练？”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好！”

　　晏沂早就听说过了，大家都说，若不是古长老执意出走，周应斐早该是他的徒弟。

　　连掌门都默许了的。

　　莫名地，有些不快。

　　他抽出了背上的沉水木刀。

　　这刀适合练习，在真正切磋却不占上风，因为太过笨重，且对于晏沂来说太长了。

　　不过无所谓了。晏沂想，他想在师父面前赢一次。

　　若真说比灵力比修为，那他连个最基础的弟子都不一定比得上。灵气与他的身体天生相克，因此他即使有灵根，也是最差的五灵根。

　　但比打斗就不同了，他们的种族，就是为战斗而生。即使没了魔眼，天生的敏锐直觉是人族怎么也追不上的。

　　周应斐微微退开一步，做了个起手式：“晏师弟，你还没有修为，我们就单纯切磋刀术，不用灵力，请——”

　　晏沂颔首，算是应了他，提刀闪身而上。

　　废话，他可不是让来让去的君子，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木和钢相撞的声音不怎么清脆，但也有点好听。

　　古镜衡眯了眯眼。

　　晏沂使的就是古镜衡教的一百零八个基础动作，并不纯熟，很多动作转折生硬，但胜在快。

　　招招直逼双眼。

　　他的反应快，速度也快，力量经过这一个月训练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周应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你这刀法……”但很快就被晏沂快如狂风骤雨的攻击堵住了嘴。

　　竟然打成了平手，晏沂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周应斐能看到他刀法中的破绽，可太快了，破绽一闪而逝，他根本抓不住。但他七年的修炼不是白来的，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终于在一百多招后，晏沂稍显疲累，周应斐抓住一个稍慢的动作破绽，出手。

　　晏沂反应极快，闪身躲开，肩膀还是被擦出一道血痕。

　　古镜衡没骨头似的挨着竹子，喃喃道：“太碍事了……”

　　是的，这刀，太碍事了。

　　重还不是问题，太长了。晏沂有无数个机会可以近周应斐的身，没被周应斐挡住，反而被自己的刀逼了回来。

　　晏沂微一走神，刀尖已经在脸边，他侧头躲过，刀锋削断了他的发带和一小缕发丝。

　　古镜衡暗自思忖：徒弟不适合长刀。

　　晏沂微微喘气，刚刚跑步就已经透支了许多体力，他没有办法长时间高速出招，只要没办法快，他就不能赢周应斐。

　　周应斐比他的经验多太多了，老老实实跟他对招，只能老老实实地输在他手下。

　　古镜衡饶有兴致地看，以他的水平，很容易就看出了二人的优势和缺点。

　　小徒弟会怎么解决？还是就这么输在周应斐手下？

　　晏沂侧身躲开一招，刀锋就恰恰好擦破了他的衣服，却没碰到皮肤。

　　下一秒，他直接甩下了累赘的木刀，抓住周应斐袭来的刀，借力飞身向前！

　　周应斐愣了，就这么一瞬间，晏沂的手在他的脖颈处抓出了三道深深的血痕！他立马反应过来要用刀去挡，但贴身战，刀的长度反而是累赘。

　　不过眨眼，晏沂已经扑倒了周应斐，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古镜衡都愣了，片刻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根本就是当时在村庄他对付魔族的路数，完全一模一样。

　　“好了，晏沂。”古镜衡道，“别掐着你师兄，起来吧。”

　　晏沂有点想就这么用力掐断脆弱的咽喉，但还是乖乖放手，爬起来，跑到古镜衡面前，一双桃花眼水盈盈地看过来：“师父。”

　　古镜衡随手摸摸徒弟汗湿的脑袋，满意道：“很好。”

　　晏沂眯着眼笑了。

　　周应斐爬起身，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晏沂没用多大的力道，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可当时被掐住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活活掐死。

　　古镜衡侧头：“没事吧？”

　　周应斐摇头：“古长老，没事。”

　　古镜衡道：“切磋而已，别跟晏沂计较。”他顿了顿，道，“晏沂固然漏洞百出，但也逼出了你最致命的缺点——刀法不需要套路。”

　　“刀谱上的招式不是让你按部就班的，你可以按照战斗随意更改。”

　　周应斐呆呆道：“……难道不是我不够快吗？”

　　晏沂的身法如同鬼魅，毫无规律，完全无法捕捉。

　　古镜衡：“动作快有快的打法，慢有慢的打法，一开始你不也制住了动作快的晏沂？”

　　“如果当时你用手挡一挡晏沂，挑开他的手，拉开距离，而不是执着于刀式的下一招，也许就赢了。”

　　周应斐抿唇：“我懂了，古长老。”

　　他侧头看向晏沂，“果然能做古长老徒弟的不会是等闲之辈，入门刀法就学了我到如今还不敢碰的斩魔诀。”

　　古镜衡“嗯”了一声，算是默认，眸子里星星点点的满是自豪。

　　晏沂一怔：“斩魔诀？”

　　古镜衡道：“对，斩魔诀。为师觉得你很适合。”

　　晏沂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为师自己也有私心，希望你在道魔之界能多多斩杀魔族，为人族争取一线生机。”古镜衡道，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对上师父墨黑的双眼，晏沂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周应斐捡起落在地上的刀，道：“晏师弟，下次我们再切磋。”

　　晏沂看向他，立即道：“好。”

　　古镜衡：“下次再见，记得勤勉修炼。”

　　周应斐点头道：“我会的，古长老。”

　　古镜衡向徒弟伸出手：“走吧，一身汗的，回去洗个澡，教你写字。”

　　晏沂：“是，师父。”

　　一大一小的身影，就在夕阳下没入小筑之中。

　　周应斐望着他们，叹了口气。

　　若说之前他还觉得晏沂只是因为好运，得了古镜衡青睐，现在他可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了。

　　灵根是天赋最重要的一方面，但不是全部。晏沂的武学天赋，反应、速度、身体耐力等等比七岁时候的他强了不知多少倍。

　　他虽然灵根强悍，但在刀剑一途却没有悟性，只能靠不断练习和死记硬背。

　　就像古长老说的，他太执着于书上的刀式，却忽略了战斗本来就是变化无穷、无法捕捉的。

　　一本书又怎能定下所有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