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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小哥温顺地听完夫人叮嘱后,恭顺地弯腰作揖告退,十分的孝恭温和,未等薛文上前打帘就亲自掀帘抬脚出去了,薛文连忙快步跟上,令人惊掉下巴的是,小哥刚才的谦和劲不见了,两只小短腿挪得虎虎生风,一溜烟地闪了,倒是难为了提着包着全新的笔墨纸砚、小点心若干、小袄子若干的包裹,还要跟上像兔子一样刺溜刺溜的哥子,十分吃力。
      转过一溜游廊后,小哥刹住了脚转身,看着眼前少年郎的窘境发笑,待薛文终于费力地走近了些后,方略点头低腰执平辈礼,脆脆道:吾单名瑄,无字,未曾请教哥哥名讳。
      起身立定后,方看清了小哥,身量不及,圆圆的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仿若千树万树梨花开,虽年岁尚小,却有一股子清逸挺拔。
      薛文忙打恭道:小子也姓薛,单名文,小哥不必如此,我乃下人,不该得如此相待。
      薛瑄见如此说,顾盼神飞的眸子似暗了暗,但还是微微一笑,伸手把装着笔墨的包袱夺了过去,不好意思道:以后总要累及你照顾我了。说罢便领着薛文奔向了学堂,
      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北院的家学学堂,学堂坐北朝南,十分敞亮,正中央垂挂孔子圣绩图,表情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图下正中央摆着一张霸王枨翘头案,案上戒尺书墨齐全,侧边一把交椅。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分别悬挂着孔子行教图、学琴师襄图、问礼老聃图等。
      堂子里摆满了各自独立且纵横齐整的书案,约摸三十来张,材质看不出,被油黑的漆盖住了,整个学堂显得如此肃穆庄雅,委实是个学文习字的好地方。
      薛文左右打量这屋子,小哥也在四处端详着,最后径直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待把东西轻轻放下,又拖着薛文一股风似得跑了出去。
      到了薛老爷日常办公的外书房,只见屋里一排堆满各色书籍的书架,宽大的黄花梨纹云案安置在中央,上面摆着挂满了笔林的笔架,笔洗、笔枕,案头整齐的放着厚厚的书籍,还有些公文散在案上,窗台上还摆着各色兰花,窗外一排清脆的碧竹,简约而清雅,倒是很符合老爷的风格。只是窗下,挨着高大文案的旁边还挡着一张低矮的小案几,涂着紫红色的漆,十分娇小可爱。
      小哥进屋便直奔这小几,把上面的杂物清理后,撸起袖子咬牙使劲想搬起来,薛文见此忙上前阻止他道:小哥,这些粗活让我来吧,仔细磕着碰着。
      说罢,薛文也撸起袖子咬牙使劲,也只勉强挪动了。薛瑄见此,亦出手道:两个和尚抬水喝。
      于是,两个小子哼哧哼哧地抬着张看着小巧玲珑的书案,晃晃荡荡地奔赴学堂,在路途休息喘气的档口,薛文才知道,这小书桌是小哥刚启蒙时,老爷为了方便时时监督他,令人在他办公的案旁安排了张矮几,专供幼时薛瑄习字用。
      好一阵脸红气喘后,方才到了。此时学堂里的小书生们已经聚了个七七八八了,大多是小哥的同宗,停了话语直直地盯着这两个憨货。
      夫子也注意到了这俩主仆的到来,也只负着手吟吟笑,并未出声喝止。
      小哥放下了案几,跑到夫子跟前,仰头奶声奶气地央求:符爷爷,我要与文哥哥同坐。
      夫子弯腰问道:瑄儿为什么想和文哥哥同桌呢。
      小哥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分外的乖巧,说了一堆诸如如此便可互相督促着学习,以及更方便照顾他等一系列藉口后,薛文得以以下人身份同小哥同桌了,小案几放置在瑄哥儿的右侧,紧邻窗户。背后传来小哥的同族兄弟们嗤嗤的笑声,小哥附耳低声道:壁上灰尘,勿作理会便是。薛文笑了笑,不甚在意,还很是欣喜。
      那天便是薛文初见薛瑄,他一直记得小哥那和煦的笑,和那周身的风华,感之颇深,言之不能,直到后来夫子授了一首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薛家作为鼎食之家,对后辈们的培养不余遗力,十分注重君子六艺。老爷时时常对薛瑄和作为陪读的薛文一起长耳提面命:或是逝者如流水,不舍昼夜;或是业精于勤,荒于嬉;或是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
      所以,除掉薛瑄的晨昏定省外,不是在去学堂就是在去教练场的路上。然则薛老爷时常劝学勉励,但也会偶尔发现薛瑄打瞌睡、神游物外。最喜子史百家、天文地理,听得神采飞上眉梢,厌时下八股文章。而薛文却最喜看夫子讲解八股,谈起时下文章起承转合的精妙之处时,自己把自己倾倒的模样,还总要回味一会儿,仿佛真的是文章锦绣得让老人家口有余香……

      就这样,窗外飏过柳絮,坠过落花,铺过冬雪,薛文跟着薛瑄,还是浑浑噩噩度日,不思进取当然不存在好高骛远,只是却意料之外的没听见老爹的叨叨,遑论斥责。只是偶尔偷偷地拿眼觑视自家的小子,有时眼中空洞没有神采,有时夹杂着些许愧疚,薛文不经意间瞥见了几回,这才恍然理解,原来男人也可以像女子那般惨惨淡淡幽幽怨怨。
      看得多了,实在忍不了老爹这样古古怪怪的样子,便直接问他: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是你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打路边捡来的?
      他叹息一声,闷闷道:跟我来。
      默默地跟着老爹穿过正室,来到侧边的起居室,用火折子点燃烛灯,拿出了笔墨纸,添水研墨后,展开纸,执笔写了起来,从没见过老爹只字墨迹的薛文,此刻见到很是惊艳,泼洒挥斥,笔劲练达如锋,但写下的东西,却令人如坠冰窟
      “宣德元年八月秋,汉王高煦于山东乐安州反,先帝亲征,九月,束汉王及家室还京师,禁于西安门内,然,同谋伏诛者,六百四十余人,藏匿者坐死戍边者一千五百余人,独长史李默免”,写完俟其看完,转身道:你那时四岁。
      这段故事发生于前朝,距今九年,帝还京师后,一为昭显圣功,二为了不落人口实,被人口诛笔伐不容叔父,致其英明有污(建文帝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御制《东征记》,列举了所有他叔父的罪过,以及朝廷不得已用兵的缘故,都很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先帝为全圣明,没有直接诛杀他的亲叔父,但剪除其羽翼这事上,就干得十分雷厉风行干净利落且手段铁血。连收留或是藏匿过逆党者,皆连坐,叛逆者六百余人,但受牵连的人却高达一千五百人。这段政治事件没有被禁言,而是在先帝的允许下得以流传广泛,是以,大众皆知此事的前因后果。
      薛文甚至曾十分“睿智”地揣测过,先帝是否本就存了灭叔父的意志,毕竟汉王在成祖尚在时就几次三番欲夺帝位;还在仁宗刚驾鹤西游,就迫不及待地埋伏在从南京到北京的官道上,打算拦截回北京继承帝位的先帝;计划失败,先帝顺利承袭,汉王也没放弃过他觊觎皇位的心思,还学先考朱棣,欺新君年少,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如此作为,先帝必然是除之而后快的,但作为后辈,灭至亲是需要充足理由的,所以,效仿郑庄公捧杀叔段故事也不是不可能。但,当这事牵连到自家头上时,这份旁观者的“睿智”早就丢到爪洼国去了,只余心惊,父亲是如何才能在那危如悬卵的境况下独善其身的。
      在老父亲烧掉纸的同时,薛文这才明白为何老爹常说,没有薛家就没有我们,也能理解父亲为何见自己偶尔用功读书习字时并半点欣慰,偶尔还能从他眼里看见悲悯。罪臣之后,是没有参加科考资格的,再通达又如何……
      正统元年,年仅十岁的皇帝已承统一年,薛瑄十二,薛文十三,是年八月,中秋佳节后五天,薛家再次开宴为小哥庆生,薛文私底下送了小哥一副画聊表贺仪。这是他发现父亲隐藏的能力后死缠烂打地求他教的,初学时,很是急躁,所以恨恨地决定此生只描这一副丹青,抱着这个信念,才坚持了下来,还好,勉强入得了目。
      那天小哥穿着簇新的大红色袍子,十分喜庆,见薛文将他拖至僻静处,接过文哥递上的礼物时,眉尖尖上都挂着笑,薛文内心万分歉意,这画里的人儿与本尊相比,实在差太远,只好勉强笑着阻止他打开卷轴的动作,道:等有空了再看罢,席还没散,仔细夫人着急。
      待他点头认同后翩然离去,薛文方才松了一口气。
      正统二年,沐春之际,宜交友踏青。
      薛文跟着一群教场朋友,在东城外骑马狩猎尽兴归来时,大约薄暮时分,撞见阿瑄跟学堂里的同窗们缓步踏青游吟,身边是另一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他们志同道合,意气风发的模样很是耀眼。
      立马翻身下马,快步上前道:小哥,天色渐晚,春寒料峭,我送你家去罢。
      小哥高兴地拉着身边眉目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的公子,介绍道:这是李家表弟,单名贤,你不来学堂后,我就和他同席了。
      说罢向着李贤介绍起来:此乃薛文。
      李贤听闻,上前拱手道:想必,兄台即为珣哥哥常提及的文大哥罢,久仰。
      薛文也拱手还礼道:尘蒙小哥不弃,我乃小哥家家生奴才,因自小和小哥在一处玩耍,故感情比别人略好些,实不敢当表少爷的一句文大哥。
      见礼后,两群人和做一处,归家路上略表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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