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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一辆驶过小镇的两辔马车晃晃悠悠缓缓驶过,但看拉车的那马,即使风尘仆仆,跋山涉水,有些疲态,但四肢依旧矫健有力,蹄声如奔雷。
      而小镇的道路大约有堪堪能容下两架南来北往的马车交错而过这么宽,那宽度还十分友善,倒不至于车盖碰着车盖,路的两旁是排列整齐的清一色黑瓦泥墙,说明并不是个富裕的小镇。
      在快到镇子的路边,有个年轻人微醺的躺在铁铺前的宽墩上,铺子上稀稀拉拉地胡乱放了些各式兵器,就像只是璞钝无害的铁而已。
      昏黄的阳光在他身上,给白色的袍子氲了一层柔光,也让袍子上大块小块的黑漆油光珵珵发亮,但见其脸庞干净,不像镇上大多数人那般黝黑,细看这青年皮肤带着点病态的白,却不是积病成疾的苍白,像是甚少接触阳光,被捂白的一般。微高的颧骨很是突兀,破坏了整个脸庞的美感。
      他应该是常年在铺子后面的屋里劳作,单身一人,酗酒且饮食不规律,导致面容消瘦发白,如果是正常体态,此人虽清逸不足,应该还能担得起清朗二字。
      此时屋里传出点声响,像是重钝物件掉地上发出的闷声,男人仍旧闭着眼睛,并没有起身查看,只管假寐。
      转眼间,马车在一间食楼们前停下,驾车的男人扔下缰绳,从车辕上一跃而下,大步跨过门槛进店里去了,他的背影结实匀称,身手敏捷,干净利落,看得出来,不像是常年奔波疲于生计的马夫。
      一只白净的小手些微掀开了车帘,车厢里黑洞洞的,看不清内里乾坤,倏忽地一下,滚下来一个白净净的小面团般的小人,紧接着,又有一截白藕般无暇的小手臂颤颤巍巍地扶着车门,挣扎着想下来,奈何身材五短,十分吃力,好不容易沿着车辕慢慢向前磨蹭,却被先前的小面团提溜了下来,原来是个更小一号的面团,站定后,还不忘整理衣衫,多亏了头上是用红绳扎着总角,瞧这老成的气派,不然还得弹个冠,拾掇拾掇,小大人一个。
      单看这阵势,该是士族大家里的小公子吧,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养得出这样娇嫩的小娃娃吧。很好奇车里到底还有多少白玉饺子等着骨碌骨碌倒下来,还没好奇完,接着又跳下来一个小女娃,和那两个先下来的面团年龄差不了多少,只是女孩子发育得快些,个子略高些,清清瘦瘦的。
      三个小娃一起进了客栈,里面食客众多,人声鼎沸,简直热闹非凡,先进屋的男子弄到了一张单独的空桌,位置不起眼,反倒是能将饭店的格局看个七七八八。在等着上菜的间隙,几个白面团子虽然很有仪态,端庄的坐着,可三个脑袋六只眼,还是忍不住偶尔骨碌碌地东瞅瞅西看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鼻翼还呼哧哧的微动着。
      大堂中间有一桌,很凸显,有点想不注意都难的意思,有一帮爷们围桌而坐,看样子是衙门里的衙役,虽穿着平常服装却带着机关衙门里特制的刀,该是下班晚饭应酬吧,一个中年男人周转其中,其间呼呼喝喝,不时传来一个衙役的叫喊:我说毛哥,情谊深一口闷,来来来,干了……
      只见那人迷瞪着双眼,嘴也斜了,哈喇子都快淌出来了,而毛哥与七荤八素的衙役们不同,虽然周转着劝酒却双眼清明。他五官周正,隐隐的还有些气度,但也有些不太明显的狡黠和市侩。看样子便知是这个叫毛哥的商人正在游刃有余地跟衙役们通关系。
      而隔壁桌的食客,却是一群流露猥琐模样的大叔,此刻正刻意压低了交谈的声音,赖皮一号低着嗓子说:镇上前些天来了群化缘塑佛像的姑子,约莫七八个,领头的那个姑子,哎哟,那模样,又白净又俊俏,要是能在那白嫩嫩的脸蛋儿上摸上那么一把,啧啧,保准手指头都会滑不溜秋。
      他似乎想到了那香艳动人的场景,食指和拇指在放鼻尖下搓了搓,又细细地闻了闻,畏畏缩缩的脸和淫□□荡的笑,简直是标配。
      这时,一起的赖皮二号和三号还颇为配合地低低笑,在加上几只放着绿光滴溜溜的眼睛,真是一个猥琐又色急的标配。
      赖皮二号又接口道:要说皮肤滑溜,当然是东村的马二寡妇,可是真光滑,还有一对左右摇摆的大屁股,扭成陀螺的小腰,看着真叫一个……
      赖皮一号连忙摆手截断赖皮二号的话头,一脸鄙弃:嘁,她算什么东西,那小姑子才叫一个俊呐。
      三号连连点头并回忆道,是啊是啊,比不得,比不得,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赖皮四号听完,撩起了裤腿,往凳子上一放,专门为了引起这群混账人的注意,还特意地撸了撸油晃晃的袖子,接着话头继续说:“那天我刚进家门,她们一群小娘子叽叽喳喳从街道过去,好不活波可爱,特别是走前面的两个娘们,啧啧啧啧……”使劲一拍大腿,“真他娘的漂亮。”这话伴着喷涌的唾沫星子,酒是色媒人这话果真如此。
      “不过,”四号说完,又突然把头低下了下去,凑在赖一耳边,哑着嗓子作耳语状,赖二和赖三也挤了过来,作一了堆,只听他缓缓道:前天,我还看见那几个笨娘们去齐打铁那了,然后再没见出来……
      赖三一脸讳如莫深,赖一和赖二相视一笑,已明白了七八分,道,好死不死去找他作甚,难不成指望着那单身汉子被雷劈得七荤八素生了慈悲心肠?嘁,准没好果子吃,我猜,那群小娘皮早就作了那打狗的包子啦,那单身汉向来饥不择食来者不拒的。说罢,一脸高深状冲着赖二赖三挤眉痞笑,两个汉子也秒懂了赖一的言下之意,四人勾着肩搭着背嘿嘿嘿嘿笑成一团……
      这些言行都落入了角落里双眼滴溜溜转的三个小面团子的耳里,只是年长的男娃子机敏些,一路上他的精力是最旺盛的,掀开帘子看了一路的风景,刚经过的铁铺子时,还被铺子前躺着假寐的男子吸引过,感觉清秀有余,不像是出卖蛮力的铁匠。又联想到路过时,铁匠屋里发出了钝物落地的声响,一般人都会起身查看,但铺子前明显只是打盹的铁匠却是当没听见一样,不闻不问,顿时明了:因那“铁匠”知道是姑子们弄出的动静,且有十足把握她们兴不起风浪,所以连眼皮都懒得掀。
      他看了眼跟前的小团子的双眼还在不安分地四处乱飘着,便暗暗自得起来,显然,他和小丫头片子并没注意到自己发现的这些,暗自考量:待会定要拉着两人去行侠仗义,就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一回那真真的侠义之士!
      饭后,赶车的男人领着一行人去院后的客房休息,男人拉住了兴冲冲往前跑的小丫头,皱眉嘱咐道,小衿儿……慢着些,像什么话,我给你预备了洗澡水,自己先在屋子里洗完澡,去去汗再歇息。
      小丫头微翘着嘴,仰头道,那荣儿呢?
      男子道:当然也备下了,这无须你瞎操心。
      男子复又爱怜地蹲下,与女娃视线持平,右手搭在小菇凉的肩上,神情隐忍复杂,话欲脱口,又觉不妥,只化作两字:去吧。
      说罢起身,又揉揉小丫头的脑袋,叮嘱道:衣服也备好了,你喜欢的青绿色纱衣,放浴桶旁了,快些收拾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小丫头低下了头,眼圈红了红,着急地问道:叔叔还是会住我隔壁吗?
      “当然,放心吧,有什么事随时叫我,那哥儿两个在西厢房,也很近的,去吧。”
      小丫头耷拉着脑袋,朝中间的屋子走去,那两兄弟正推推搡搡地就往前走。
      那小老头似的团子先进屋,风尘仆仆地赶了一天的路,小家伙明显体力不支了,疲惫得很,很想舒舒服服地洗把脸,他却只是盯着洗脸盆子发愣,并无动作。大团子看着直发笑:呆子,光看着作甚,难不成帕子会自动跳你脸上,给你搽脏脸子?
      小团子有些委屈,咧开嘴角道:恭请哥哥先用。
      大团子笑着摆手答:弟弟先请,恬为兄长,需得谦让弟弟。
      小团子坚持:身为弟弟,应当礼敬哥哥,岂不闻,孔融让梨么,还是哥哥先罢。
      大团子显然抱着戏谑小团子的心理,偏生不洗,还扯着他的脸颊,笑嘻嘻道:好好的一个弟弟,怎么就成了个小老头似的人物了,这般呆板,好生无趣。
      院外男子听了两人对话,腮帮子酸得厉害:这两人太墨迹。
      终究是忍不住提醒道:快些歇息是正经,明早还要赶路,得养足精神,还逗什么趣。
      听得如此说,大团子便拿起毛巾,胡乱地摸了一下,放进脸盆里,又洗了洗,拧干后递给了小团子,小团子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把毛巾展开,在对折,小表情肃穆得好像在干一件庄严的大事一般,难怪大团子喜欢叫他小老头呢,真真是有些呆气。
      等小团子洗完脸,擦完手,大团子早就转过屏风,快速地脱了厚实的冬衣,被冻得龇牙咧嘴的,一屁墩扎进了冒着热气的香柏木浴桶里,眯起眼睛感受着被温暖包围的舒适,还缓缓地吐了口气。
      睁眼便看着慢吞吞过来,正准备脱衣的小团子,忙道:别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了,快些,仔细冻着。
      小团子并不理他,脱了细软的狐狸毛氅后,解去外衣,哆哆嗦嗦除到只剩亵衣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快速地一头扎进了浴桶,溅起的水花,糊了大团子一脸。
      两人过了好一会才收拾停当,脱了鞋,蜷进了被窝。
      男子这时才进来,看着两兄弟上床后,掩了掩帷帐,临关门时还不忘叮嘱道:快些安歇吧,明天又该嚷嚷着不想赶路了。
      一路上看着这两个团子的相处,倒是勾起了自己跟阿瑄的情谊。
      人的命运真是半点不由人,有的人自出生起就注定是微末,薛文便是。因着主家姓薛,作为家生的奴才,便也姓薛,连姓都由不得自己。
      家养的奴才比外面买来的更受主人待见,八岁时,薛文便被指派给小哥当伴读,哥儿单名瑄。
      初见他时,是聆听夫人指令:好生侍奉,不可懈怠、不可逗引、不可跳脱……夫人为着能让伺候的人听懂并铭记于心,并没有咬文拽字,都说得大白话。
      然则,每个不可的后面接着的词儿到底有何不同,又有何讲究,何为逗引,何为跳脱,怎样才叫懈怠,薛文分不清,只能垂首一旁,恭敬地听着,并频频点头答是。
      在夫人孜孜不倦地数着各种不可时,薛文远远地偷眼觑视,只见小哥安静地被夫人搂着,白糯糯的,比年下时节老头贴墙上的年画上的那些手里抱着锦鲤捧着元宝的招财童子们更可爱万分。
      有些同情地暗暗酸道:好好的一个公子哥,既有如此家世,就该活泼洒脱,闯出一片天,当个混世的魔王也罢。他倒好,被束缚得跟似木头一般,真无趣。所以,即便出身好些,不也是和我一样,半点不由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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