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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应菡大骇,忙伸出手去扶她,这妇人一双纤白素手搭着了他的手腕,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下意识勾了几下。应菡顿悟,不着痕迹地抽开手,低声道:“女施主有何难事,不妨对老道直说。”

      妇人依旧俯身在地,喉声沙哑,道:“道长,邬慈城内都说您是圣人,是神仙,贱婢不敢打扰,但我儿,我家小儿今年一十五岁,什么都不懂,他是我生我养,我万万不能坐视他被流放……求,求道长帮我啊!”言罢瘫坐一边,大声哽咽了起来。

      应菡无奈了。
      你不说来龙去脉,我能怎么帮?

      这妇人在他面前说话颠三倒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应菡被李潨闹得头疼的脑门又开始一跳一跳了起来,连忙伸手,虚虚搀了这妇人一把。这妇人仿佛被他手上传来的一股吸力吸引,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应菡缓声问道:“如能帮助女施主,老道士不吝则个,但请施主示下,老道该做什么?”

      说话的时候,他们身边远远处围聚的闲人已经很多了,都在探头看着这边,或交杂着小声交谈。应菡留意去听他们的对话,只听了只字半语,就明白了。

      作孽啊……

      这漂亮妇人,是做皮肉行当的。

      估计是富贵人家的老一套,渣男遇痴女,舍母留子,这妇人怀胎十月一朝被弃,如今孩子长大有了用处,还得被扔出去做交易。

      妇人颤声答道:“不出明日,朝廷派来接道长入宫的车马就要来了,贱婢是想,是想,让道长为乌麟……”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远远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

      “此乃小事,就不必叨扰道长清修了吧。”

      这声音又细又长,却分明能听出是个男子所说,声音仿若有形一般,柔中带厉,和煦却冰凉,遥遥自远处传来。妇人听了这个声音,未说完的话梗在喉间,难以克制地发起抖来。

      应菡顺着声音远远望去,瞬间有些不满。

      要是说应菡本次下界,最看不惯的地方,大概就是当今朝代这些年轻子弟的做派。

      以应菡的看法,青年才俊,本该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稳重刚健,一顿饭能啖一桶。应菡自己这辈子是个文弱书生,只会算账写字不会舞枪弄棍,就格外羡慕英姿郎朗的真男儿。
      但这才隔了几百年,世间年轻男儿,怎么成了这种娘们兮兮的模样?

      遥远处院墙外停着一辆马车。一双苍白的手掀开帘幕,手尖修长纤细,把身边的女子都比了下去;还未见人,先见靴尖点地,随后而出的是一席黑衣曳地,环佩啷当,举止优雅,衣饰华美。

      一个黑衣男子缓缓走来,在他们面前站定,这人举手投足无不透着骨子里渗出的优雅和矜贵,但妇人看在眼里,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大的魔星,忍不住颤抖得更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应菡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下巴上。

      这黑衣人出场方式无比拉风,但是。

      他xx的,居然带了个面具!把面容捂得严丝合缝,看不见一点模样!

      这人也察觉到应菡在看他,突然转头,面具后的细长眼睛勾起一个弯弯的笑。
      应菡顿时汗毛倒竖。

      这不对劲。

      这人目光明润,分明是有修为在身。

      以他好歹做了几百年神仙的经历起誓。如果眼前这人是个凡人,他把头拧下来给白泽当球踢。

      他勉强勾勾唇角,维持好脸上神情,佯装无知地问道:“这位施主这厢见礼。老道士别样不精,卦算问卜之术略知一二,每卦五百文,概不赊欠,弄错退钱。这位女施主来在您前面,施主怕是得往后稍排了。”

      黑衣人面具后的表情略显讶异:“道长这是要让我等?”
      应菡毫无惧色,正面迎对:“正是。”

      黑衣人盯着他,细细琢磨,又突然眉眼一弯,还发出了几声轻笑。应菡本欲转身继续询问刚才那妇人,不由自主地,又转过身来看他。

      这黑衣人轻声道:“道长能为人算命?”
      应菡警惕地答道:“不错。”

      黑衣人袍袖一展,就手坐在了小桌前,含笑道:“那就麻烦道长为我卜上一卦吧,卜我此刻心中所想,如何? ”

      应菡心中一根警觉的弦越绷越紧,试探的问:“请问施主此刻在想何事?”

      黑衣人缓缓道:“我在想,我家近日丢了只猫,这猫平素乖巧,现在却不太老实。它乔装打扮,换了一身皮毛,不知躲到了何处,能否叨扰道长为我算算?”

      完蛋了。被追来了。
      应菡的后背抵上了槐树。
      这人果然是白泽派来找他的。

      一旁那妇人突然厉声喝道:“就算是我死,我也不会任由你们把乌麟赶到那种地方去的!”

      哎,又不对。
      应菡眨眨眼。
      貌似是自己多想。

      黑衣人此刻稍稍低头,一双利眼紧盯着妇人的双瞳。他用那种柔和而不失凌厉的语气说道:“夫人不必忧心。乌麟也好,圣上也好,此刻都不在您控制之内。您可以尽情去死,无人能拦,但在此之前——”

      他凑近妇人,悄声吐出几个字:
      “先得把乌麟的嫁妆准备妥当。”

      妇人听了他这句话,像是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瞬间软到在地。

      黑衣人轻声喊道:“来人。”
      几位随扈迅速凑上。
      他注视着地面上瘫倒的女子,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地道:“送夫人回房。”

      说罢,他挥袖起身,正欲要走,却被一旁的应菡伸手拦住。

      应菡此时,正目瞪口呆。

      这等装逼的人还是平生头一次遇见!

      想他在天上地下,迎来送往,遇到的哪个神仙不是说话间咬着那个文绉绉的劲,一副折扇挥过冬夏两季,恨不得把清逸俊雅四个字顶在头顶。

      但谁都没像这青衣人一般,端着个云淡风轻装逼的架子,嘴上恭俭让,行事骂他娘!

      黑衣人一愣,随即一笑,手一指那妇人道:“猫已寻到,不劳道长挂念,在下先行一步了。”随即转身要走。

      应菡也学他,摆出个云淡风轻的架势,道:“施主心中,貌似有别的心事,不妨让老道算上一算?此卦白饶,不要你卦钱。”

      几名随扈架着那妇人,犹疑地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未曾料想他来这一出,眼中略带好奇,问道:“道长猜我此刻在想什么?”

      应菡泰然道:“只需施主把手伸过来,让老道一看手相便知。”

      黑衣人嗤笑,真把手伸到了他面前。

      指尖冰冷,莹白生光。

      应菡就手握住他掌心。

      看手相只是个借口。以他现在的能力,看相已不再需借助物事表象。他只是想借机确认下,面前到底是个什么人。
      触手之下,手心冰凉。

      黑衣人轻笑着,凑过来在他耳边说:“道长不是想知道我内心所想吗?那我不妨直言告诉你。”

      他声音幽幽,仿佛是在内心直接响起。

      “我在想,不生不死不仙不鬼之人,何如?”

      他见应菡一句话没吭,又在耳边轻声道:“明日再见,盼道长机灵些,多看我眼色行事。”

      应菡咬着下唇不吭声。黑衣人由衷地笑笑,拉他倾身,把一件物事塞进了他的衣襟。

      冰凉温润,贴胸腹而藏。
      应菡把它从衣襟里拿出来。
      是块玉佩。

      他再抬头。眼前空无一人,只剩玉佩在手心发出冰凉的触感。
      正如那只手给人的温度一样。

      这个漂亮而阴森的男人……真的不是活人。

      应菡默默起卦,运卦测算。
      算不出来。

      这只能说明,这人不在三界五行之内。
      或许就正如他说的,非生非死,不仙不鬼。

      凡间的法术怕是查不出此人来历。应菡本打算找李潨帮忙,这家伙是老君李耳在凡间的侄子,天生仙根,被先天帝点了做掌文官。应菡曾经还酸过他们这种仙二代自带门路,但不得不说,这种本事在查起人来时格外好使。

      还没等到送信的青鸟回返,应菡就被一道急令招进了宫。

      正殿之内,长明烁烁,燃尽黑夜。

      皇上正在殿中踱步。见应菡到来,脸上露出一副由衷的笑意来,摩拳道:“多谢仙长拨厄来此。小王这里有点私事,连夜进宫,辛苦大师了。”连忙令人赐座。

      应菡一边随引路的内侍行礼,一边按捺着呵欠,不着意地打量着殿内的陈设。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位当今邬慈国的皇帝陛下,真是兼容并包,集各家所长。

      整个大殿被装饰得变成了佛儒道三家齐会,既摆放有佛教的菩提舍利,又悬挂着道教的三清四御,甚至还有当代大儒手书,空荡荡的大殿中三家争鸣交相辉映,愣是被装点出了些弓在弦上的紧张气息。

      而皇帝本人,手抚念珠,居中而立,他未身穿皇袍,反而是穿了一身土不溜秋的道袍。
      配着矮且挫的身材,实在是惨不忍睹。

      应菡默默捂住了眼睛。

      与其说这皇帝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倒不如说他……极易蒙混,逮啥信啥。

      皇帝丝毫未注意到他复杂的表情,依旧兴致勃勃道:“相国寺外应道长已到。今日得邀诸位世间大能齐聚与此,真乃朕之幸事啊。”

      应菡偷眼去瞧。

      左侧,坐着一派青茬光头,应该是上次打过交道的大相国寺,一位长眉僧人,低眉顺目,坐在首位。后首几位年轻弟子见到应菡,露出惊讶又不敢出声的模样。

      右侧,立着一群奇装异服的异士,形容奇特,表情肃穆,面带图腾,手中持星盘或毒蛇或蜈蚣,看上去像巫医或者占星教者。

      上首,更无法形容了,坐着几位身着朱红官服真正雪白长须的大儒。为首的老人年岁已大,看着他们这群奇人异士,从胡子里呼出了一句“哼”声。

      应菡更想捂脸了。

      不知道这皇帝是被哪块猪油蒙了心,把这群竹竿打不到一块的人招到一起。
      招这么多人做什么,打麻将吗?

      应菡正神游天外,错过了皇帝喋喋不休的唠叨。直到他耳尖一扎,一个又轻又幽的声音扎了进来。

      “有如此多大能齐聚,乃我皇之福,更乃山河社稷之幸。不知应菡道长为何,进殿之后,便一脸牙疼的表情?”

      应菡猛然回头,对上一双弯弯细眼。

      那黑衣人正斜坐在正席之侧,看仪仗做派,这人的品衔估计在郡王之上。今日国宴,他换了一件绣云纹滚暗边的黑色礼袍,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架势。他身后,珠帘垂罩,影影络络,看样子应该是本朝皇后。

      更生气的是,这好歹是国宴,这人居然连面具都没摘!

      简直装逼到了一定境界!

      皇帝却不以为忤,挥手道:“国舅不用挂念这些细节。今日唤大家来此,乃是有正事要办,不容耽搁。”

      国舅?这种一步三摇晃的家伙居然是国舅?

      没等应菡理清楚,皇帝手势一挥,内侍匆匆而去,不一会儿,引回两个少年来。

      两个少年一大一小,都着皇子服饰。较大的男孩看上去已有十七八岁,伸手护着幼弟,另一个个头稍小点的十四五岁年纪,怯生生牵着哥哥的手,眼珠乌溜溜地不停转动。这孩子尖尖下颌,乌黑眼瞳,长相倒是俊俏。

      和昨日那妇人,长得一模一样。
      应菡彻底反应了过来。

      皇帝丝毫没有一个作为始乱终弃渣男应有的自觉,见到两个儿子出现也没理,兀自在殿中踱步。

      半响,他仿佛刚想起什么似的开口:“本次请诸位大师到来,原本是有件十分难以抉择的事,需要诸位多加参谋。”
      无一人应声。
      他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内,显得格外的空旷。

      皇帝蹙眉,沉吟,道:“诸位皆知,我国国弱民贫,更有西岐虎狼窥探,朕秉承上天旨意,焚香秉佛,建阁炼丹,仍未见半点起色。”

      一边听着的应菡快被这神逻辑气笑了。
      国破民贫不去想办法振兴社稷,反而想着求仙拜佛?这国家能有起色才怪!

      皇帝继续言道:“而日前,西岐遣使来此,与我朝商议,若能满足其条件,西岐愿意就此撤出边境三十里外,终身不犯我邬慈国边境。”

      听到重点,应菡耳朵竖了起来,身边众人中有几个也悄悄抬起了头。

      皇帝似乎是在犹豫一件极难启齿的事情,踌躇片刻,方才慢吞吞地说:

      “来使言道,西岐王子年方弱冠,尚未婚配,求……朕把两个皇子中的一个许配给他。”

      人群里传起了奚奚嗦嗦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小声说话。

      侧席上的黑衣人依旧同一姿势斜坐,袍袖间露出玉白手臂,饶有兴致地盯着应菡。

      皇帝回过身来,眯着眼睛,环视周遭。

      “那现在,请诸位大能帮朕参详,朕的这两个儿子……应该许哪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美少年和亲是大家永远喜闻乐见的桥段(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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