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of death 死亡天使》塔纳托斯伯爵

24、第 24 章

　　科里医生说的一点没错，虽然我们并没有邀请函，但是当科里医生出示了他的名片之后，从大门外到大厅的路上我们没有收到任何阻拦。

　　我们站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躲藏在人群的阴影里。从这个视角良好的方向又可以清楚地看到公爵所坐的那张长桌。公爵坐在正中，右手边是他的女儿，他看上去刚刚哭过，并且此时仍然在不受克制的抽泣，似乎来自于父亲的压力是她没有起身逃跑的唯一原因，埃里克坐在公爵的左边，仍然以泰然自若的态度审视着站在他们两侧的来宾，甚至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时不时呷一口杯子里的红酒，照看一下现在仍然在哭的新娘。

　　如果忽略掉他脸上苍白的异常的脸色，他几乎具备了新郎此时应该有的一切礼节。

　　宾客窃窃私语了一会就安静下来了，牧师顺着公爵的手势走向埃里克，但是在离他几米之外的地方就停下来，随后不论公爵怎么威胁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埃里克站起身自己朝着牧师去，但并没有理会他，他走到长桌后方那片开阔的高台上站下，这个台子正是为了婚礼的仪式而准备的。

　　公爵的女儿是被扶着走上去的，她拒绝看向埃里克，但是埃里克看起来并不在意。

　　“让她坐下。”

　　他命令道，佣人们很快搬了一把椅子上来。

　　牧师下意识的想走上台子念他的开场白，但却被埃里克的目光压在原地浑身颤抖不已，最后他又退回到了他身后的人群中。

　　埃里克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台子的边缘，他闭着眼微微抬头，看起来像是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他说：

　　“都上前面来，先生们。我要确保你们能听清我说的每一句话。”

　　客人们中出现了一阵哗然，一开始他们谁都没有移动，但显然埃里克也一言不发的在等着他们，最后有几个勇士一样的人物排众而出，走到了离他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剩下的人纷纷的跟了上去，把留在原地的女士们挡在了身后。

　　我看向科里，但是他早已经不见了。我成为了挤在那些西服燕尾服中的唯一的女士，我拨开了那些黑色的墙壁站到了离埃里克最近的地方。他也看到了我，仿佛我们两个人再一次穿透了所有的屏障，再一次的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空里会和，没有了面前被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大厅，没有了台子边缘那些阻挡着视线的鲜花，没有了客人们的拥挤和窃窃私语。只有我和他。

　　这一次我们对视了很长的时间。最后埃里克看着我，似乎像是最终决定了什么一样的长叹了一声，这种叹息是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他看着我，微笑了。

　　我描述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微笑，但是它令我毛骨悚然。

　　“这么多年了，我原本以为只要我淡出你们的视线，你们就可以忘记我。但是我错了，而你们是对的，毕竟有谁会忘记一个就在他们身边并时刻造成威胁的魔鬼呢。你们对于我的恐惧和好奇一样的日益增长，如果我把那些传言的诞生理解为你们的好奇的话，那好，我今天就满足一下你们的好奇心。”

　　在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

　　“我的父亲，相信你们会原谅我至今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同意了今天的婚事，随后我的出生，或者说我的脸，让他又绝望不已。但是他保守秘密的工作做的如同他的智慧一样的出色，不仅仅是我自己一无所知，我相信你们当时也并不知晓。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我开始了短暂的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一次下午茶之后，一些人突然走进了我的房间，把我带出了城堡，他们就是我的父亲雇佣而来的儿童贩子们。”

　　“他们给了我第一个我脸上的面具，我跟着他们生活了十年，旅行的线路几乎跨越了整个欧洲。马戏团是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最高等的学府，因为他们什么都教，教会我供人去了的把戏，绳索的技巧，格斗的本领，教会我说谎，欺诈，如何用阴谋代替了别人让你自己可以生存下去。就在我已经确信了这种生活会陪伴我一生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埃里克停顿了一会，他开始咳嗽：

　　“一切都变了，就像我突然被带走的那样，我又被带回到了我的家里，一切都变了，他们竟然承认了我的身份，我的第一个家庭教师，开始教会我读写和音乐。我想再一次的去接受我的新生活，但是我已经厌倦了，并开始喜欢在街上流浪到深夜，直到有一次，下雨了，我原本不想回家，但是一位天使把我带了回去。”

　　“这是我第一次相信了天使的存在，她把我带回了城堡，在我的房间里整整演奏了五个小时的小提琴，在我一位自己已经陷入永远的沉睡的时候，她再一次的把我唤醒。我一开始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我把她的善良理解为天使的职责，天使总是在帮助所有人，包括我这样被抛弃的，被所有人所厌恶的恶魔的孩子。但是我太依赖她的善意，以至于冒出了一个自私的想法，想让她永远的陪在我身边，而还没有等我懊悔不已，惩罚就已经来了。残酷的惩罚让我再一次的看清了自己，一个只属于地狱的人，最终没有权利把她的天使留在身边，也没有权利得到任何他所爱的东西。”

　　“所以，我不同意今天的婚礼。”

　　埃里克突然看着公爵，他的声音近乎咆哮：“因为她不应该变成你自己自私自利的牺牲品！因为我..........”

　　他突然跪倒在地上，开始剧烈地咳嗽，我惊慌的看到他咳出的鲜血。

　　他不应该喝那杯酒的，但是现在一切已经太晚了。我想要跑上台子，走到他的身边，却被他制止了。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看着我，也看着所有的人，伸手开始解开他脑后面具的带子。

　　“因为我........”

　　他的话和他手上的动作同时停顿了一下：

　　“如果这真的是命运的安排，那么就请您.....看看我的脸吧。”

　　他转向我，拽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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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没有看到他那张可怕的脸，我只看到了他眼中的泪水在闪烁。

　　他哭了。我从未见到他这样。在静默的人群中，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而他默默地把手里的面具重新戴上。

　　面具重新遮住了他的面孔，但是阻挡不了他的目光，只有这一次，也是唯一的那么一次，我看到他眼中无尽的绝望。那一刻我觉得我们的身边似乎起了风沙，沙尘笼罩了一切，金色的大厅已经不复存在，我们的四周一片荒芜，我看着他的眼睛，犹如他正注视着我一样，然后——这样的场景在我的梦中出现过一次——突然出现了一声枪响，埃里克应声倒地。

　　我看向枪响的来源，公爵手里的那把小型手枪枪口上的白雾仍没散去。

　　一声尖叫，这是一种被惊吓过度才会突然发出来的叫声，凄厉的正应和着我此刻的心境，紧接着就是一场混乱，我身后的人群纷纷朝着门口涌去，门外几声马匹的嘶鸣证明着他们在慌不择路的抢夺马车。我朝着台子上的埃里克跑去，但是一双手随即禁锢住了我，把我拖进混乱的人流中。当我最后一次回头看向埃里克的时候，公爵已经跃上了台子，当他正把手里的枪对准埃里克之时，埃里克突然一跃而起，在一片白雾中消失了。被子弹打穿的只有他留下的一件外套。

　　我和仍然禁锢着我的科里医生来到门外，门外仍然是一片混乱的景象，男士们在抢夺马车，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和身后正在尖叫着歇斯底里的女士们，被推到和踩踏的情况时有发生，一些孩子们在应和着受伤者的求救声在嚎啕大哭，更有大部分人慌不择路的朝着马路奔去，差一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马车，而慌忙躲闪的马车又撞上了刚刚才被驾驶出去的马车，引来了车夫的一阵对骂。

　　这种也许一生中都难以看到的可怕景象在之后的梦境里经常充斥着我的脑海，公爵的卫兵冲出了门外，随意朝着穿着西服的男士们射击，一些躲闪不及的女士们也夹在倒下的横列里。尖叫声，哭声，充斥着整条街道，毫无顾忌的撕扯着我的耳膜，所有穿着优雅晚礼服的人们暴力相向，不时的有人突然倒下，鲜血顺着伤者或者尸体的腿上，手臂上，各个地方飞溅到我身上，或者在地上汇成小溪一般汩汩流淌，如果不是科里医生足够冷静，我可能也会变成他们其中之一。

　　科里像埃里克曾经做过的那样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了我的外套，换上了他的那件男士上衣，而他自己拿起了一个看上去正昏迷不醒的人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我本来想要拒绝这样的换装，因为这样会让我们更加瞩目，但是科里要求我不要说话，他像在大厅里禁锢我那般继续拖着我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我们跑进了上一次我遇到公爵的那家酱汁店，他自己从后窗户翻了出去，却要求我在店里等他。

　　“躲在柜台后面，我去把埃里克找回来。”

　　他说完便跑远了，我真想叫他回来，别留下我自己一个人。

　　我躲在店主收账的对台后面，店主蹲在我的不停地发抖。过了一会我们听到了脚步声——不是科里医生，而是一队人走进来的声音。

　　柜台很高，可以完全遮挡住我们，然而就在我自以为只要我们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的时候，店主突然惊恐的大叫起来。

　　有一只枪管正抵在他的背上，下一秒钟我的身后也是一样。

　　我应该脱掉鞋子的，被带出门的时候我才发现从门外一直延伸到窗边，又从窗边通往柜台旁边的脚印，我的鞋子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从而为卫兵们留下了再显眼不过的路标。

　　店主应该还活着，因为我们离开店里之后我并没有听到枪声，他们似乎完全只是来找我的，我们顺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公爵大门外的尸体仍然无人清理，却有很明显的被翻动的痕迹，显然他们仍然在寻找着埃里克。令我自己都感到罪恶的是，我在为这幅景象难过不已的时候却又有一丝欣喜：至少埃里克还活着。

　　埃里克还活着，就在我猜想这种种可能的时候，一个士兵伸手拉开了大门，门里立刻冒出了滚滚的浓烟，这阵烟雾让卫兵们都怔了好一会，直到他们完全打开大门，才看到大厅里正在燃烧着的火焰。

　　卫兵们虽然没有立刻叫喊，却也多少慌乱了起来。他们留下一般的人数在大厅灭火，剩下的人带着我朝着宅邸侧面的一个小门奔去，这一次迎接他们的不是火灾，而是迎面而来的子弹。

　　四个卫兵应声倒地，科里站在我的对面，右手举着那把自动手枪，左手拿着还未扔掉的防火工具——一把越烧越旺的火把。

　　这是我第一次对于科里产生了恐惧，以至于我没有主动上前询问他的受伤情况，科里的两侧的袖子和肩头上上满是血迹，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搏斗，但是在我的印象中，科里永远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很难想象那双一直以来只碰医疗器械的手却能用枪轻而易举的杀掉四个人。

　　“跟我来。”

　　科里晃了晃手中的火把，他脱下外套扔在了身后的楼梯上，然后把火把扔了上去，我们目睹着破旧的木质楼梯燃烧起来的全程。

　　“埃里克在哪里？”

　　我问道，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但他却回答的很干脆：

　　“在车上。”

　　他指向我们不远处一辆已经准备好随时出发的马车，正是我们被押送来时乘坐的那辆带着公爵徽章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