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以绵延》离人心上秋

7、摩天轮和苦爆米花

　　陈绵延的童年犹如身处伊甸园里那般无忧，这份无忧，不是因为悲伤与她绝缘，只是上一辈人已经承受了太多，情愿把自己的眼泪化作了屏障，替她抵挡悲伤哀愁，筑建幸福的围墙。
　　然而把幸福形容成围墙，这本身，就是矛盾荒诞的。
　　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失去的？开始意识到，原来比鼻子酸涩更纠结的不是眼泪，而是心疼。
　　领口处的摩天轮项链转动了一下，思绪跟着一起流转，故事开始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新的游乐园开张，绵延便央求着爸爸妈妈带她去凑热闹，她很聪明地加了句，“哥哥说，他也想去看看的。”这招果然有效。
　　然而当在大门口看到表妹程缘的身影时，她的心里像长了个小疙瘩，别扭起来，有种想把以续哥哥和兔宝宝一起藏起来的冲动。
　　“暖暖啊，这次姨夫造了个很大的摩天轮哦，缘缘一直说等着姐姐一起坐呢。”程楠暮迎上来，刚想继续献宝，就看见了绵延身边的孩子，从自家老婆那里知道些大概，便自我介绍，“是绵延的哥哥吧，我是姨夫，就是小柌姐姐的丈夫。”
　　一阵冷风吹过，封柌的嘴角再一次抽搐，如果说陈玮遇见孩子是宠的不像话的话，那么程楠暮就是会变得幼稚的不像话，需要这么解释吗？
　　“你好，谢谢你让我们过来玩，暖暖想了好几天呢，兴奋的不行。”以续轻笑，看向躲在有趣叔叔身后的小妹妹，“这是缘缘妹妹吗？过会儿可不要跟丢了啊。”
　　程缘的脸蛋有些微红，头一偏躲到了爸爸的裤腿儿后面，还是小声应了句，“好。”
　　“程缘，这是我哥哥。”绵延扬声强调了一句，语气里透着示威的意味，就像以往告诉她，这兔宝宝是我新买的一样。
　　“哥哥……”程缘羞羞怯怯的喊了一声，绵延听得浑身一抖，怎么就没听她这么喊过自己呢？总是暖暖，暖暖的叫她。
　　程缘自然不是认生的主儿，自家的游乐场她最是熟悉，很快就拉着以续他们到处瞎逛，把大人都甩在了身后。
　　原本满是期待的绵延看着程缘和以续在一起玩的这么开心，心里的醋坛子早倾了，想叫住哥哥，无奈人太多，声音都淹没在了杂音中，以续都没有听见。
　　绵延前所未有的感到委屈，从小自己都是家里当仁不让的宝贝，可每次遇到了同样是掌上明珠的表妹，气焰总要被她灭掉些，现在好了，连哥哥也跟程缘好了，不理自己了。
　　“暖暖？暖暖在想什么呢？哥哥给你拿礼物好不好？想要哪个娃娃？”以续回头一没看见绵延，急忙回头寻找，却见到一向活跃神气的绵延低头站在抓玩具的游戏箱面前，以为她是想要娃娃了。
　　“哥哥，缘缘想要熊宝宝。”程缘也立刻探出了脑袋，拉了拉以续的衣袖撒娇。
　　“那哥哥争取给你们每人赢一个好不好？”以续本就会哄孩子，但是这招今天似乎对绵延不奏效。
　　“那如果就一个，哥哥给谁？”绵延不答应，这玩具又不好抓的，上次爸爸套了半天才给她套上来一个小鸭子，还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暖暖是好姐姐，当然会让给妹妹了，对不对？”以续苦笑，才发现这姐妹两个真是一对有趣的活宝。
　　“那暖暖也是以续哥哥的妹妹啊。”绵延反驳，脸上已是明显的不高兴。
　　以续果然很快就抓上来一个，交给了程缘，看着程缘抱着小熊，脸蛋早幸福成了苹果，还是很纯正的红富士，绵延的心里更是难过，但她今天突然没有了上前的勇气，不能再那么随意的伸手说，“哥哥，抱。”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绵延却使劲的深吸气忍住，不想哭出来，程缘笑得这么可爱，自己再哭皱了脸，哥哥就更加不喜欢自己了。
　　对面有个小姐姐走过来，把玩着脖子上的项链，是摩天轮的缩小版，滋溜溜的还会转动。绵延看得羡慕，不由叹了口气，一个人退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以续怎么会没有察觉绵延此时的不高兴，可是想着她总是这么长不大的和妹妹抢玩具，会变得任性不可爱的，想让绵延找到些做姐姐的自觉，才故意对她冷落了些，但真看到绵延像泄气皮球般提不起劲来，心里却也是难过，仍可她瘪嘴呜啊一声扑进自己怀里撒娇，也好过现在这般含泪委屈的样子。
　　原来，暖暖喜欢这根项链，以续四下留意，才发现这是要射击项目拿到最高分才有的奖品。
　　以续必尽只是孩子，这项目设计的初衷也是给那些十六岁以上的孩子尝试的，要拿最高分本是不易。更艰难的是，要击中的是不断移动的气球，这高度紧张而且会产生剧烈声响的项目，也实在不太适合他，可是看着绵延坐在长椅上显得越发娇小落寂的身影，心里想着只要她能快乐起来，重新软糯香甜的喊一声“以续哥哥”，稍微有些难受也是值得的。

　　绵延抬头，看见爸爸妈妈已经站在了摩天轮那里，向自己招手，还有以续哥哥和程缘，是啊，是哥哥和妹妹，没有暖暖的。本来还想着和以续哥哥一起去坐摩天轮会很开心的，现在哥哥一定会和程缘坐的，没劲。
　　于是慢悠悠的走过去，耷拉着脑袋，到了他们跟前也不说话。
　　“绵延，快点啊，和哥哥妹妹一起坐摩天轮了。”封柌把三个孩子一起塞进了圆形车厢里，小心扣上了门，“以续，照看好妹妹。”
　　车厢缓缓上升，四周的城堡都开始变小，朦胧起来，渐渐的真幻化成童话世界里的宫殿，然而第一次，绵延没有任由自己的想象蔓延，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傻瓜，这些都是假的。
　　“暖暖，缘缘，来吃爆米花。”以续摸出了一包零食放在她们面前。
　　“哥哥，好甜。”程缘抓了一大把，塞到嘴里，“这比以前吃过的都好吃。”
　　暖暖把一粒爆米花含了口在嘴里，原来奶油和着糖水化开，也可以是苦的，心中好怀念杭州吃的糖藕，现在那些甜蜜再也感受不到了。
　　一圈结束快要到达地面的时候，以续小心地拉着离门口较近的程缘下去，程缘有些胆小，下去的时候举步迟疑，花了不少的时间。
　　绵延本来运动神经发达，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看见以续那么小心的拉住程缘的手，心中一滞，眼泪又涌了上来，等以续下去准备拉她的时候，她本能的抗拒着往后一退，错过了下去的最好时机，车厢又向上升去。
　　“暖暖？”以续看见暖暖不肯拉住他的手，心中已是一痛，抬头见她已经泪流满面，想也不想的追了两步，又跳回了车厢。
　　下面大人们的惊呼声渐轻，以续反身重新锁好了安全门锁，稍松了口气，顿时觉得胸口熟悉阵阵闷痛又一次袭来，便闭眼靠在了车厢一边等待着不适过去，从来都是忍一下就会好的。
　　“哥哥？以续哥哥你怎么了？”绵延吓得声音发颤，忘了难过直拉着他的手臂不放，“刚才哥哥撞到墙了？”
　　“没有……”以续顺势拉着绵延在位子上坐好，刚才他上来时造成的晃动还没有平息，想着绵延现在一定非常慌张害怕，“坐一下就好。”
　　“哥哥骗暖暖。”绵延的委屈积压了一天，抑制不住的抽泣，但看着以续这样，又不敢大哭出声，“哥哥痛痛，暖暖知道的。”说着，也像上次对爸爸那样，在以续的腹部来回揉起来。
　　“暖暖……，哥哥只是这里有些难受，没事的。”说着，以续把绵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看见暖暖不高兴，哥哥也就不舒服了。”
　　“暖暖没有不高兴，真的，暖暖高兴的。”绵延撒娇，使劲在那里揉了几下，“哥哥不要不舒服，暖暖以后都做好姐姐，再不和妹妹吵架了。”
　　以续扯出笑意，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想到了些什么，“哥哥还不喜欢暖暖像上次那样当小叛徒，这次哥哥痛痛的事不可以告诉别人哟”仔细抹了抹绵延脸上的泪痕，待疼痛逐渐平息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根项链挂在了绵延的脖子上，“这个就送给暖暖了，哥哥可是三次都只有拿到爆米花，好不容易才给暖暖赢来的，暖暖喜不喜欢？”
　　“嗯。”暖暖抬头亲了亲以续的脸，举手保证，“暖暖以后都会乖乖，再不胡闹，哥哥以后痛痛要告诉暖暖，暖暖保证不告诉爸爸妈妈的。”
　　三大包爆米花都给了程缘，暖暖笑眯眯的站在一边，没有一丝不快，乖得让大人们都感动有些不习惯，程缘得意，还要爸爸给这爆米花命名叫“摩天爆米花”，当作纪念。
　　暖暖拉着以续的手，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眼，心中自是窃喜，这有什么，哥哥把整座摩天轮都给我了呢。

　　很多年后，陆以续感慨，他以为自己和陈绵延是骨肉相连般的命定依恋，可原来，他也竟成了绵延的禁果，阿姨说是他让绵延开始懂事，可懂事了，也就开始明白什么是悲伤了。
　　“伊甸”的梦醒了，终究沦为“失乐”。
　　“绵延，当初我不该同意留下的，那样的话，也许你的人生还会是那么的快乐无忧。”以续有过抱歉。
　　“这爱往自己身上揽错的毛病又犯了？谁都会长大，长大了怎么还能无忧？但如果错过了以续哥哥，我只是守着短暂的无知而已，小时候那不是真正的快乐，不懂得悲伤，如何会懂得幸福？”绵延摇头，紧紧环住了以续的腰，俯身聆听他的心跳声，内心被某种深刻感触都填满，无比安宁。
　　有谁不处在这失乐园当中？但她如果没有伸出双手用力拥紧眼前的这个人，怕是要一生无乐，可悲的不是失去，而是无从可失。
　　何况她不曾失落啊，因为幸福的齿轮始终随着她胸前的摩天轮一起转动着，继续着……

作者有话说

　　擦汗，错了很多字啊，有些抱歉……